“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苏清欢自我安慰道,“说不定老天爷因此受了感动,就放我回去了呢!”
后面这句她说得十分小声,陆弃却听得清清楚楚。
回哪里去,他没问,但是有点想知道。
“走吧。”苏清欢洗完了药材,站起身来道。
蹲了太久,腿脚有些麻,站起来的时候脚下一滑,她心中惊呼“我要完”,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胳膊。
“谢谢。”站定的苏清欢道。
陆弃沉默地收回手,身体却微微前倾,臂膀也张开了些许做出保护的姿势。
苏清欢笑眯眯地道:“今晚咱们吃点好的。”她对还在吵闹的孙寡妇道,“孙婶子,你家还有大公鸡吗?我听说七十文一只,我拿八十文你,给我只大的,再给我十个鸡蛋,按照市价来。”
孙寡妇就是靠养着鸡鸭鹅猪拉扯大儿子的,闻言十分高兴,也忘了正在吵架,兴冲冲地道:“好嘞,一会儿来婶子家,鸡蛋都给你挑最大的。”
苏清欢笑嘻嘻地道:“谢谢婶子。我相公身子弱,要多补补,可能还要麻烦婶子。”
“麻烦什么?不麻烦不麻烦。”孙寡妇满脸堆笑,看着苏金主,态度十分热切。“清欢啊,你什么时候成亲了?”
苏清欢作出含羞带怯的模样:“前几日成亲的,相公是京城人士,是主家从前旧识。是他跟主家讨了我,他在京中家里受人排挤,索性来了咱们这里。”
陆弃沉声道:“洗好了就快些家去。”
苏清欢心里偷着乐,这家伙还挺配合的。
她小媳妇地道:“是,相公。”
调皮的男孩子们听了大人的只言片语,开始大声喊:“住在鬼屋里的狐狸精有相公了,住在鬼屋里的狐狸精有相公了。”
苏清欢不生气,反而眼珠子一翻,伸出舌头,做个鬼脸吓唬他们。
孩子们的笑声更高了。
陆弃抬起头来,一眼扫过去,在他的阴沉的目光面前,男孩子们止住了笑声,吓得一哄而散。
“欺软怕硬的小东西们。”苏清欢笑骂道,拉着陆弃回去。
陆弃被她拉住衣袖,刚开始有些不适应,但是很快随着她的步伐调整脚步跟上了。
他听到后面妇人的议论。
“长得倒是不错,就是挺吓人,还是个瘸子。”
“瘸子也是京里的瘸子,苏小花还是有福气,都有闲钱买鸡吃。”
“她名声那么差,还有人愿意,真是瞎了眼。我闺女比苏小花强一百倍……”
回去后,苏清欢乐颠颠地拿了钱去孙寡妇家买东西,又嘱咐陆弃:“你好好躺着,再敢起来我真的打人了。你吃我的药,也能换钱呢!病情反复还要费药材。”
陆弃躺在床上“嗯”了声,却在苏清欢要迈出门的时候喊住了她:“刚才在山上你怎么发现我的?”
从前他进出王公贵族防备森严的府邸,如履平地,眼下即使受腿伤所限,也不该被她一个弱女子发现。
苏清欢狡黠一笑,指着自己小巧的翘鼻道:“我是狐狸精呗,鼻子好用,老早就闻出了你身上的气味。”
说完,她笑嘻嘻地推门出去。
陆弃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孙寡妇收了钱,不坑人,果真给苏清欢抓了一只足有五六斤的大公鸡,选的鸡蛋个头也都很大。
苏清欢兴冲冲地拎着用草绳绑了腿的公鸡回家。
她把鸡扔到一边,捋起袖子,开始烧热水准备杀鸡拔毛。
好久没吃过鸡肉了,真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看到陆弃正透过门往外看,她笑着道:“等我给你露两手。”
鸡肉炖蘑菇,麻辣鸡翅凤爪,哎呦喂,不能想了,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水烧开了,苏清欢一手拿着大菜刀,一手捏着鸡脖子,喃喃道:“早死早超生,别动,给你个痛快!”
一刀下去,公鸡挣命地扑棱着翅膀,苏清欢把菜刀扔到一边,用膝盖压住它的身子,用手举着碗把鸡血接住。
如此手脚并用之下,公鸡终于断了气。
她把鸡扔到木盆里,用瓢舀了热水浇在鸡身上,然后熟练地拔着鸡毛。
陆弃忍不住想,她真是人们口中的狐狸精吗?即使只是丫鬟,大户人家主子身边得力的丫鬟,也不会做这些事情。
而苏清欢,分明不是第一次做了。
苏清欢很快处理好了鸡,把鸡翅、鸡爪和鸡脖子剁下来做麻辣菜,取了鸡胸肉包了饺子,把剩下的鸡腿鸡架都炖了蘑菇。
饺子不多,面袋子里只剩下最后一碗白面,她狠狠心和着鸡蛋和葱花烙了饼。
“开饭喽!”苏清欢把做好的饭菜端到了床前,拖过来两把破椅子堆在前面做餐桌。
主食两人是一样的,但是陆弃看到自己面前的是满得冒出来的鸡肉,她面前的却是下脚料,不着痕迹地道:“我尝尝那个,我喜欢吃辣。”
苏清欢忙护住碗:“不行,你受伤了,不能吃辣。”
这些可都是她的心头好,才不要给他吃。
陆弃垂下眼睑,掩盖住其中的复杂情绪,道:“没关系。”
“不行,我是大夫,听我的。”
苏清欢抓起一个鸡爪子,一边啃一边还不忘护着碗:“等你好了我再给你做。但是,最多只能分你一半。”
陆弃看她啃得不亦乐乎,满手满嘴都是油,有些明白过来:“你喜欢这些?”
“当然。”苏清欢道,眼珠子一转,决定开始调、教他,“虽然你是我买来的相公,但我对你也没有太多要求。只是我不喜欢的话题,你要避开;我喜欢吃的东西,你要让给我;别人欺负我,你要保护我,当然,自保前提下;还有,还有以后我想起来再告诉你。”
她完全是开玩笑的口吻,本以为骄傲如陆弃,会给他一个白眼,不想他竟然认真地“嗯”了一声,弄得她十分不好意思。
“吃饭吃饭。”她道,“多吃点,赶紧好起来,入冬之前攒够钱,冬天的时候我就可以替你接骨了。”
“这么快?”陆弃讶然,随即道,“你不怕我好了之后你无法辖制我?”
苏清欢自嘲地笑:“若是看错了人,算我眼瞎,我认。”
横竖也不是第一次瞎了,这次没付出什么感情,就算看在他帮了自己这一时的份上,也算互不相欠了。
苏清欢本来以为陆弃会说些“必不敢忘恩负义”的话,结果他听完后没有任何表示,开始吃第二碗饺子和第三张饼。
苏清欢撇撇嘴,继续啃她的鸡爪子。
夜幕降临,苏清欢把床让给陆弃,自己在坚硬的炕上硌得浑身疼,翻来覆去睡不着。
陆弃也没睡,从他的呼吸声中苏清欢就可以判断。
“陆弃,”苏清欢喊了他一声,“你睡着了吗?”
“没有。”
“冷不冷?”
临睡之前他已经退了烧,但是苏清欢害怕还会有反复。
陆弃说:“不冷,不难受了,被子给你。”
他在黑暗中仿佛也能视物,一床被子被准确地扔到了苏清欢身上,把她结结实实盖起来。
这也是她唯一一床被子。
秋天的夜里还是寒凉,苏清欢想想道:“那你把褥子扯起来,铺一半盖一半。”
陆弃“嗯”了一声。
被子给了她,那些仿佛她身上带着的淡淡药香也散去不少,让他怅然若失。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他觉得新奇而茫然。
两人都睡不着,苏清欢道:“咱们来讲鬼故事吧。”
从前大学宿舍里,几个人晚上经常讲鬼故事吓唬彼此,前世的记忆渐渐远去,苏清欢固执地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
她自己在的时候,根本不敢往那方面想的。但是现在她屋子里睡着个高大的男人,即使身有残疾,仍然让她倍感安心。
“我没听过,不会讲。”陆弃道。
苏清欢翻了个白眼,忽然变了话题:“陆弃,你从前是武将吧。”
陆弃一惊,随即“嗯”了一声。
“看你筋骨就像,而且你虎口、掌心皆有硬茧。”苏清欢得意地道。
虽然握笔也有茧子,但那不一样。程宣的手,也握剑,但是很少,所以他的手很白皙,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而陆弃的手掌很大很硬,泛着健康的血色,指节也更粗,硬朗有力。
这个男人,每个细节上都透着硬朗之气。
陆弃以为她会继续说,但是苏清欢却把话题又转回去,开始给他讲《倩女幽魂》。
讲到控制小倩的树精姥姥时,她故意发出怪笑,结果陆弃没吓到,她自己被自己吓得毛骨悚然,上下牙都开始打仗,艰难地讲完了故事。
“不说了,不说了,我要睡了。”苏清欢没出息地用被子捂住头。
结果她做了一夜噩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蔫蔫的,懊悔道:“再也不说这些了。”
陆弃却道:“鬼也好,妖也罢,都有善恶之分。人心险恶,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排挤鬼妖?”
苏清欢讶然,他竟然有这样的觉悟,不觉得人鬼殊途,孺子可教。
“就是。”她附和着道,又打了个哈欠,“我把剩下的饺子和饼热一下,将就着吃。今天是初五,镇上赶集,我去卖草药,再买些东西回来。”
她在陆弃的灼灼目光中,从椅子腿里掏出了一个五两的小银锭,狡黠道:“我藏钱的本事一流。”
只是可惜了,她从程家出来的时候,一文钱也没带出来。
不过没带出来也好,从此路归路,桥归桥。
陆弃微笑,深棕色的眼眸似乎有揉碎的星光,熠熠生辉。
“呀呀,陆弃,”苏清欢像发现了新大陆,“你竟然还有酒窝。”
她泄气地用食指点点自己的嘴角:“我都没有。”
但是你笑起来也很好看。
这是陆弃心中没说出来的话。苏清欢笑的时候,眉眼弯弯,是发自内心的愉悦,陆弃觉得像秋日的暖阳,温暖而不刺目。
说了几句话,苏清欢跑出去打水洗漱。
陆弃想起昨夜她的梦话,陷入了深思。
半夜时候,苏清欢睡梦中哭喊道:“是我错了,是我不自量力,我真的错了……”
她还喊了许多,陆弃有的听懂了,有的没听懂。
有一阵,她扑腾扑腾,大口喘气,像落水一般,他想起白天她曾轻描淡写地说自己落过两次水,明白其实她内心并没有表面这般淡定。那两次惊心动魄的经历,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然而,最让陆弃心有所感的是,她说她要回去“吃鸡”,而且不止一遍,口气十分激动,像,像真的在围追堵截地……狩猎!“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欢呼声,由衷散发出来的高兴……
对自己的断骨胸有成竹,喜欢吃鸡,超乎常人的嗅觉,能随随便便变出冰来,故意用灵异故事试探自己……
陆弃一桩一件地联系起来,心中竟然大胆拼凑出一个猜测——难道,苏清欢真的是非我族类,是狐狸所变?
这个世界,也有很多文人狐狸精相恋的故事,虽然没有苏清欢讲述得那般曲折和动人,但是也并不罕见。
这个念头一冒上来,陆弃觉得自己关于苏清欢的许多疑问都能解决了。
是了,她异想天开,连买相公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又那般灵动狡黠,对男女大防,流言蜚语都不在乎,唯有这点可以解释了吧。
苏清欢若是知道他脑洞大开,一定会一瓢砸过来:狐狸精你妹!
吃过饭,狐狸精,不,苏清欢揣着银子背着药筐出门,刚要嘱咐陆弃什么,就见他站起身来:“我陪你去。”
虽然他眼下不烧了,但是苏清欢还是迟疑:“镇上有好几里路,你还是别去了。”
陆弃却不容辩驳地跟着她。
苏清欢叹了口气:“你若是非要去,咱们就去坐豆腐王的牛车。这样也好,让人知道我有相公,省得祖母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豆腐王生意好,赶集的日子中间都要回来拉两趟豆腐,顺便拉人赚钱,一个人两文,倒也公道。
经过昨天一众妇人的宣传,村里的人现在都知道苏清欢嫁了个京城的相公。
虽然是个跛子,但是皇城根下来的,大家都很好奇,因此上了牛车后,众人都忍不住往陆弃身上瞥。
陆弃目不斜视,不着痕迹却又小心翼翼地护着苏清欢不被人碰到。
苏清欢从前不喜欢坐牛车,就是因为十分拥挤,而且车上抱着孩子坐在她对面的妇人,撩起衣服就当众喂奶,弄得她十分尴尬。
现在有了陆弃的呵护,牛车之旅变得十分愉悦,顿时觉得解放了双腿,世界和平。
到了镇上,苏清欢先带着陆弃前往药店,把晒干的草药卖了。
她懂得些炮制的皮毛,所以有些药材进行了简单处理,药店的董大夫也是个公道人,一筐草药给了她三串钱,就是三百文。
“这差不多是我五天采的药,一个月下来也就不到二两银子。”苏清欢叹了口气道。
陆弃道:“已经很多了。”
他对金银之事不是很关心,但是隐约记得宫里翻修的时候,一个工匠每个月也不过三两银子,而苦力们一个月不过五百文。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凑合着吧。”苏清欢很快笑了,“给你也用了不少药,都没算在里面;而且我知道有几味贵重药材在哪里,我还没舍得采集。走,咱们买东西去。”
她絮絮叨叨地道:“得买笔和砚台,被褥布料,米面调料……咱们先去买肉!”
苏清欢照顾陆弃,虽然心急如焚,走得却是不快,还在路上买了两个肉包子,自己咬一个,又递给陆弃一个。
陆弃也学着她的模样咬了一口,很香。
走到肉摊前,苏清欢豪爽地拿出一串钱:“来三斤肥肉,二斤里脊,两根大骨头。”
肥肉是用来熬油的,油渣可以包包子,很香;里脊肉质鲜嫩,苏清欢决定做个久违的费油又费糖的锅包肉;大骨头自然是熬汤给陆弃补身子。
这是张屠户家的肉摊,就是宋氏想要她做继室那家。
张屠户膀大腰圆,满脸横肉。见到苏清欢来,听到她的声音,他骨头都酥了——他正是在镇上见过苏清欢几次,才对她的美貌和爽利动了心,托人去打听她;也在听到宋氏狮子大开口索要二十两银子的时候咬牙应下了。
“苏姑娘,”张屠户脸色发红,露出与他脸上蛮肉十分不搭的羞涩,剔骨刀一划,足有七八斤的一大块肉就被割下来,“拿回家吃去,给钱就是打我的脸。”
苏清欢其实不讨厌他。他做生意很诚信,从不缺斤少两,也挺热心,虽然粗鲁,但是见到穷人偶尔来买肉开荤,多半都会送些骨头之类不值钱的搭头。
可是,这不代表她愿意被宋氏卖给他做继室,做他那个天天拖着鼻涕的七岁儿子的后娘。
“那怎么行?你这也要养家糊口的。”苏清欢爽朗一笑,“我相公喜欢吃肉,以后还要经常来买肉。你不收钱,我怎么好意思再来。”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娇羞。
张屠户仿佛被雷劈了一样,不知道怎么给他们夫妻割了肉,包了骨头。
看着陆弃的身材气势,他十分自卑,像双打的茄子一般,心里苦涩,但是又有个声音忍不住冒出来:她就该找这样的男人吧。
他不信那些关于苏清欢的流言蜚语。
这个姑娘眼神清明,一看就是个好的。
他还有些庆幸,她名声坏了,否则哪里轮得到他一个鳏夫。
宋氏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只要银子给足了,一定把苏清欢嫁给他。他凑足了银子,却没想到……
可是当他看到两人离开时,陆弃一瘸一拐的走路,张屠户忽然又觉得自信心回来了:那男人再好,不还是个跛子?而且苏清欢还作姑娘打扮,不会在这几天内已经仓促成亲的。他要去苏家问问,他还要最后争取一次!
肉也不卖了,买了两个馅饼给儿子充饥,把他交给旁边的邻居看管,张屠户急匆匆就要往隔壁村赶去。
他儿子擦着鼻涕,拉着他油乎乎的袖子,结结巴巴地问:“爹,爹,去,去,去哪里……”
“去给你找个娘!豆子你听话!”
“我,我,我也,也要,要找娘。”
豆丁三岁没了娘,对亲娘没什么记忆了,但是很羡慕别的孩子都有娘。
“走走走!”张屠户拉着豆丁的手,想想又买了两盒点心,拎上一块肉,往苏家而去。
苏清欢对此一无所知,她目的达到了,又兴冲冲地去买齐了其他东西。
等她终于从布庄出来,才发现陆弃双手拎满了东西,身后的竹筐里也是满满当当。
“这个给我,还有这个……”
“不用,很轻。”
苏清欢见他确实很轻松的模样,就按捺下心中奴役病号的内疚,笑道:“你真是我见过的生命力最顽强的病患。”
陆弃垂下眼睑,道:“天不亡我。”
再苦再难,生不如死的日子里,他都坚强地活下来了。
彼时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希望再见天日,只凭本能活了下来,今日终得自由。
和煦温暖明媚的阳光,熙熙攘攘喧嚣的人群,此起彼伏招呼的商贩,笑颜如花灵动的……娘子,陆弃觉得这种新生,是从前不敢想象的。
看着苏清欢投映在地上的影子,他想,不管她是鬼是妖,只要是她,就让他看到了希望。
“你还有什么要买的吗?”苏清欢左顾右盼,目光流连于热闹繁华。
“没有。”
“那回去吧。”苏清欢数了六个钱出来作为回去的路费,东西太多了,不多加钱约摸着人家不愿意。
回到家,陆弃看着苏清欢整理完东西,也插不上手。
苏清欢又去厨房做饭,他就跟着去替她烧火。还好这个他还做过,没有丢人。
苏清欢蒸了米饭,又做了她最喜欢的锅包肉,炒了个青菜。
“花儿,你出来!”
宋氏阴魂不散的声音猛地响起,苏清欢手里的木铲险些掉了。
“别怕。”陆弃沉声道。
苏清欢哼一声:“我怕什么!刚才声音太突然,我才吓了一跳。走,出去看看她又来干什么。”
苏清欢并没有指望昨天能镇住宋氏,宋氏若是真这么容易退缩也不是极品了。
她定然是回家又想到了什么,才会气势汹汹地杀回马枪。
“婚书写好了吗?”
“嗯。”
确认了这一点,苏清欢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胸有成竹地出去应对幺蛾子了。
哎呦喂,幺蛾子竟然成群结队来了。
你们要上天与太阳肩并肩啊!
苏清欢看着苏家来的十几口人,嘴角露出蔑视的笑容。
宋氏有四个儿子,苏清欢早逝的父亲排行第三,她有个亲姐姐,前几年被卖到隔壁村做了人媳妇,因为彩礼要得太多,对方跟这边也断了联系。她还有个亲哥哥,离家七八年,据说投了军,但是音讯全无。
苏清欢穿越来的时候是苏小花十岁的时候,彼时她已经在程家呆了三年,对苏家的人并没有什么感情。
宋氏的第四个儿子入赘城里,很少回来。
另外两个儿子,就是苏清欢的大伯、二伯,都娶妻生子,还有了孙子辈,一大家子没有分家,看着都觉得闹腾。
而今天,老苏头、宋氏带着儿子、儿媳、孙子、孙媳都来了,十几口几乎要把要茅草屋团团围住,气势汹汹。
“花儿!”宋氏见苏清欢抱胸靠在门口,根本没有害怕的模样,不由严厉地喊道,“你在大户人家呆了这么多年,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吗?既不喊人,也不招呼我们进去。”
苏清欢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是鬼屋,当初是祖母说,我住在这里,早晚横死。我命硬没事,但是不敢连累你们。”
老苏头腰间挂着个脏的看不出本来模样的旱烟袋,手中握着几乎不离手的烟袋锅子在旁边石头上敲了敲,道:“不进去就不进去吧,说正事。”
苏清欢讨厌宋氏,但是更讨厌老苏头。家里的坏事基本都是他定的,但是一定要让宋氏出头做坏人,自己躲在后面,乐享其成。
苏清欢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忙把手在背后摇一摇,示意陆弃不要管。
宋氏道:“村里人都知道,你嫁给了京城人士。攀上了高枝,我们也替你高兴。当初你不经我们许可就搬了出来,又不告知长辈就成亲,这不合规矩……”
“哦——”苏清欢故意把声音拉得长长的,“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祖母说的有点晚了。”
陆弃听到这话,脸色微变了变,但是很快面色如常。
“你年轻,我们也不跟你计较。但是家里把你养这么大,这聘礼该补还是要补的。”
她大概做出了某种分配承诺,她身后的两个儿媳妇赵氏和王氏来跟着附和。
苏清欢冷笑道:“爹娘把我养到六岁,他们齐齐去世;七岁你们十两银子把我卖到程家,养了我半年多,十两银子,你们不觉得烫手吗?我归家后在苏家住了一个月,做得活计远比我在程家拿一两银子月银干的活多,还倒贴几两银子给你们买东西。后来我从你家里搬出来,可是理正主持的,公平公正。祖母说把我养这么大,去问问程家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