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吴静家灾星之名在外,离得最近的人家都还远着,根本也没人听见。
三姑嚎叫了几声,没听见回音,也想起了这回事,态度也就不由得软了,一边恨恨在心里想着这次一定要多收点钱,一边求饶道:“二侄子快松手啊!松手啊!手要断啦!我说还不行吗!”
吴父才放松了点力道,却还是没松手。
三姑看着跑不掉,这才无奈的小声说道:“他家儿子吧……”她用着空着的手敲了敲自己脑袋,“这里有点毛病,天生的,他家带着他怎么看也看不好,又生了一窝闺女,也没生着第二个儿子,这不是就想着找个脑子好使的,冲一冲,说不定能生个聪明孙子出来,他们家这房车果园也不至于落到女婿手里,白给了外人……”
她用力抽了抽胳膊,没抽动,庄稼汉的手劲可不是她这一身养尊处优的肥肉可比的,只好又陪着笑,好声好气的劝道:“二侄子啊,我这也是为你着想啊,你家这闺女,出了名的丧门星,你看就她出生这些年,你媳妇没了,娘也没了,钱也没赚到,填房也娶不到,指不定你把她嫁出去啊,再把那小寡妇娶回来,以后就啥事都好了呢?”
她惦记着自己那份谢礼,嘴皮子的越发伶俐起来:“你看啊,你要是不给你家闺女就近说个人家,等以后她真去城里头找个汉子嫁了,再也不回来了,你这不是啥都落不着?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你家老爷子是走得早,要不还指不定怎么拿拐杖抽你呢!你可不就断子绝孙了嘛!”
三姑描绘着诱人前景道:“姜村那户人家也没什么不好啊,以后你闺女嫁过去,就是长媳,她那男人根本不会放半个屁,再生个大孙子,那家业以后可不就是她一个人说了算!二侄子你也才四十出头,娶个小寡妇,再生个大胖小子,和和美美的,多好!”
吴父的面色时阴时晴,极为挣扎,似是终于做出了决定,慢慢平复下来,松开了三姑的手腕,坐回凳子上。
三姑心下一喜,手腕疼也顾不得了,满脸堆笑的凑近了问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改明儿我就通知他们家人……”
吴父语气古井无波的打断了她:“不了,三姑你回了他们吧,咱家高攀不起。”
三姑顿时气得脸上肥肉都抖动起来,颤抖着刚被捏疼的手指着吴父:“你……你这蠢货!”忽然又想起手腕疼来,收回手抱着嚎叫道,“哎哟,可疼死我了!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你可等着!伤了我三姑,可没你好下场!”
吴父冷漠应声:“静丫常年不在家,家里就我这一口老光棍,你们想怎样我都接下了。”
三姑气得发抖,却又不敢再多说,生怕对方又动手,迈着粗短腿奔出堂屋,走到院子里才回头尖叫着发泄道:“你个不识好歹的夯货!一家子丧门星!活该你打光棍!活该你闺女嫁不出去!活该你媳妇死得早!以后再给你家说亲,我三姑就天打雷劈!呸!”
她一口浓痰狠狠的啐在院子地上,扭着肥硕的身子,快步走远了。
吴父咬紧了牙,捏紧了拳头,却终究没有起身追出去,半晌终于平复下来,喃喃道:“静丫她娘……是我害了你啊……”
吴静自是不知道这些事,她在坟地上和亲人们说会儿话,再发会儿呆,看看远处梯田的模样,甚至还靠在娘的墓碑上小睡了片刻。
渐渐日上中天了,虽是想着宁可在坟上待一天也不会去相亲,但终究扛不住肚子饿,她起身在周围转了一圈,一片荒草,没见着什么能吃的,再看看坟头上的瓜果祭品,叹了口气,这是给娘和奶奶的,可不能吃呢。
她纠结了一会儿,看看时间,估摸着爹多半还在地里干活,要不溜回家拿点吃的,再赶紧溜回来?
打定主意,吴静便爬起身,依旧把坟前收拾干净,只留了祭品,拎起篮子,像是离家出门似的说了声:“娘,奶奶,我回去找点吃的,再过来陪你们。”
离开坟地范围,烈日的威力完全发挥了出来,吴静把空竹篮顶在头上,勉强挡挡太阳,但也还是走出了一身汗。
走了一小段,路边又开始有稻田,大中午的,在地里干活的人不多,就算远远有人看见吴静,也一时没认出来这个用竹篮遮着头、穿着村里不多见的漂亮裙子的女孩是谁家姑娘,倒也省了很多麻烦。
平静的走过了大半程,旁边有一小块空地,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正在跑跳嬉闹着,吴静瞥了一眼,眼神中有一丝羡慕,她从小就是被村里人孤立的对象,从来没同龄小孩肯和她一起玩。
她微微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忽然有个小萝卜头斜地里窜出来,一边蹦跳跑着,一边还在抓了一把土回过头去反击同伴,他没注意前面,吴静也没注意斜后方,猝不及防,被小孩子猛撞了一下,“哎哟”一声就摔倒在泥地上,裙子没护到的膝盖和小腿磕在路上生疼,篮子也滚到了一边。
小萝卜头也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懵了懵,看着吴静也摔了,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哭还是跑。
几个别的小孩也凑过来看热闹,一个大些的小孩打量了一下吴静,似乎觉得有点面熟,又仔细想了想,忽然尖叫了一声:“哇!这不是那个丧门星吗!”
其他小孩也都来了劲儿,连那个摔倒的小孩都忘了要哭还是要跑,一骨碌爬起来,凑到大小孩身边,打量着吴静好奇问道:“就是她呀?爹娘说过的那个克死娘又克死奶奶,还克的她爹娶不上媳妇赚不到钱的那个?”
大小孩被其他小孩簇拥着,顿觉自己威风八面,使劲儿点点头,吸了下鼻涕说:“就是她!错不了!我小时候见过好几次呢,虽然这几年没怎么见,但我还认得!”
另一个剪着半长不短的头发、玩得一身泥的小女孩却打量着吴静的裙子挪不开眼睛:“她的裙子比我所有的裙子都好看!比姐姐的裙子也好看!丧门星……不是好东西对吧?那也还可以穿好看裙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