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延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传来的刘老太医是个陌生的面孔,他拎着药箱,一路跑过来微微喘着气,看了看重照的面容,“小昭侯面色不好,容老朽搭脉……”
守在一边的易宁顿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整个人慌了,“等一下!”
许长延把人放在东暖阁的矮榻上,重照整个人陷在他怀里,许长延捏着他的手腕,都觉得细得不堪一握,他目光落在重照苍白如纸的脸,和干裂的没有血色的唇上。
一个时辰都没到,大上三十岁的老国公都没晕,状态看着非常棒,可以说是老当益壮,怎么就偏偏李重照晕了?
他一个小侍卫,贸然开口,顿时吸引了许长延,还有进屋的李正业的目光。
易宁背后冒出冷汗,艰难地说:“侯、侯爷体质特殊,怎么、怎么能随便看……”
许长延把人抱起来,怒道:“去叫太医!”
周围一群人惊呆了,看着许长延把昭侯抱在怀里,冲进了房屋。
许长延的动作迅猛,易宁刚才就觉得眼前一花,许尊使人就不见了,那速度可以说是当场用了轻功飞过去的。
火急火燎赶过来的许长延,远远就看见重照跪在地上瘦削的身影,心中又痛又急,又想到方才两人吵架的情形,恨不得让人再多遭些罪,磨一磨这不会服软的性子。
可是他的脚步又走的飞快,连易宁都快追不上了。
衡帝愣了,这不该啊?才一个时辰都不到,镇国公年过半百头发花白,依旧眼神清明精神好得不得了,怎么年轻人说晕就晕?
李正业也有点懵圈。
证据确凿,他不信都不难。
衡帝站起身,负手在后,心中心绪复杂,好片刻,他说:“算了,让他们都起来……”
衡帝在议政殿内烦躁地翻着奏折,他不是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相反,通报的太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连李重照来了他都知道。
但李正业毕竟也跪了好一会儿,膝盖疼的动弹不得,没来得及接住重照。
还差一截距离的时候,许长延眼睁睁看着人就这么在他面前倒下了,无声无息的,连句话都没吐。周围的人反应不及,他的李重照倒在地上,蜷缩着,整个人仿佛是被折断的青竹。
按照林飞白的说法,他就是在拿着自己的身体玩命。
许长延飞奔过去,把人扶起来,怀里的人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
近日来重照一直遭受家里的打击,这两日孕期反应又剧烈,身上不停地在掉肉。林飞白想尽办法给他补了,但补的完全没有掉的快,相较之下,整个人都快瘦脱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跑进来,说:“皇上不好了!小昭侯他晕倒了!”
镇国公二公子昭侯兼任大理寺少卿晕了,是真的晕了,前一刻还跪的腰杆笔直,后一刻在大家猝不及防中,毫无征兆、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刘老太医愣了,“这不诊脉,怎么知道究竟是犯了什么病?”
易宁结结巴巴,绝望地闭上眼。
许长延疑惑更甚,怀里的李重照却动了动,他忙低头把耳朵附在他唇角,听到李重照微弱的吐气:“我没事,请林太医来……”
老太医莫名其妙跑了一趟,虽不能把脉,但看了看面相,凭着高超的看病经验,一针见血,说了解决方法:“小侯爷早上可吃了早膳?老朽觉得……小侯爷莫不是饿晕了?”
易宁忙说:“对!侯爷今天什么都没吃,是饿晕了!”
老太医说:“这就对了,先喝点温糖水。”
许长延让人送糖水过来。李正业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外头衡帝传唤,老国公轻哼一声,嘱托易宁好好看着些,才去面见圣上。
当着他的面,拱了他家的白菜,真当国公府做不了主了么!
……
重照昏迷着,他全身不舒服,迷糊中,他感觉有人轻轻地晃了晃他,只是饿的全身提不起力气回应,喉咙火辣辣的疼,一句呻|吟都发不出。重照想,让他躺死过去算了。
吃了也是吐出来,平白受了折磨,就让他这么沉睡过去,什么痛苦也没有了。
那人却强硬地把他拉了起来,重照眉头皱紧,感觉自己的牙关被人舔开,一股甜甜的温热的水顺着喉道流入了腹中。
那人哺了好几口过来,动作温柔,重照奇异地没有感觉到难受。到最后喂完了糖水,那人的舌头却不老实的动了动,最后恋恋不舍地含|住他的唇上下亲吻,直到他的双唇重新变得水|润才罢休。
许长延把碗放下,品了一下嘴巴里的味道,心道,糖水真的很甜。
外头有人敲了敲门,易宁带着林飞白进来了,两人在门口疯狂眨眼对视,最后都无可奈何地闭上嘴巴。林飞白抱着赴死的心态推开门。
他一眼便看到了小昭侯被天杀的许尊使禁|锢在怀里的场景。
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万一知道了真相……
林太医把药箱放下,还没上前,却听到许长延说:“小侯爷非要林太医看诊,我倒要看看,林太医有什么高超的本事,能不看脉象,就能看出人的病症是什么的?”
林飞白愣了,“啊?”
许长延把重照的手塞进薄毯里,冷笑道:“小昭侯千金之躯,体质特殊,林太医和刘太医又有什么不一样?自然也不能把脉医治。”
易宁忙跪倒在地,背后冷汗直冒,拿起石头最后还砸了自己的脚。
林飞白说:“不把脉我怎么看病情?!哪个扯犊子说的这玩意儿?”
许长延看了易宁一眼,登时怒了,“把刘太医叫过来,若是谁敢在我面前说谎,我要你项上人头!”
林飞白吓了一跳,易宁抬头给他使了个颜眼色,林飞白虽不知道前因后果,但飞快地反应过来,“许大人恕罪,这件事万万不可以让外人知道!”
许长延脸色微黑,“什么事情,连我都不能知道?”
林飞白却无法应答。许长延微微捏着重照肩膀的手微微收紧,他可以权势滔天,可以在京城翻云覆雨玩弄手腕,他可以扳倒李家逼迫重照嫁给自己,却唯独得不到他,连他全身信任的林飞白都不如,都不能第一时间知道他的秘密。
许长延气得肺腑都快炸了,怀里虚弱的李重照却让他无可奈何,他压抑着怒火把人放下,自己走出了房间,“好好看着,若人有碍,唯你是问。”
房门传来关上的声音,林飞白松了口气。
重照的情况没有想象中的糟糕,刘太医的治病经验丰富,糖水效果很好。
林飞白说:“问题不大,不过还是得好好休养,皇宫重地,得赶紧回去,把今日份的安胎药喝了。”
易宁低声跟他商量,“侯爷昏迷着,这里又是皇宫,这件事我们还得保密,不能让许尊使和国公爷知道。我们两个做不了主,得先让小侯爷醒过来才是。”
林飞白犹豫道:“那行,我施个针,你去外头守着。”
林飞白脱下重照的里衣,对方眼见着掉肉瘦下去,以前圆润的肩膀都没了,嘴上一点血色,脸色还是虚弱的苍白。
林飞白一根针还是不敢扎下去。
扎针把人强制激醒,对身体不会好,他这样根本不是在帮重照,而是陪着对方,拿自己的身体在做代价。现在重照仗着身体底子撑得住,可以扛一扛,等将来呢?孩子大了,他能熬过生产吗?
现在只是在外头烈日下跪上一个时辰,以后呢?难道要上刀山下火海?不是要人命吗?
林飞白收起药箱,忽然推门出去。
易宁吓了一跳,林飞白问:“许大人呢?”
易宁问:“出了什么事?”
林飞白严肃地说:“我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们是在纵容小侯爷的任性。我身为医者,不能眼见着看他再这么胡闹下去,这是要一尸两命的事!”
林飞白找到许长延,请他把重照送回昭侯府。李正业那边他一句话都不敢提,便让易宁去通报一声。
衡帝派人过来关心了几句,林飞白把刘太医的说辞递了上去,带着人回昭侯府。
林飞白以为许长延会严刑拷打他让他说出真相,没想到对方却很平静地应了下来。九龙卫首尊使面容俊美无双,权势滔天,一身深色锦袍,幽深的眼眸里是谁都猜不透的万丈深渊。
许长延只是规矩地把重照抱回了屋子,林飞白觉得自己在他们身边有点尴尬,便道:“我、我去煎药。”
许长延低声应下。
林飞白对这位传说中凶神恶煞的首尊大人还是有点发怵,之前的坚定立场顿时动摇了,他煎完药,回房推门进来。
他动作轻,房门没怎么发出声音,又或许是里面的人专心致志,根本没注意到他。
只见许长延坐在床头,他手里攥着重照的手腕,把重照之前在床头上扎到的木刺一根一根挑出来。
粗心大意的小侯爷,手被扎伤了也不好好处理,木刺都扎在肉里面,握紧手心的时候都不觉得疼吗?
许长延眉眼低垂,神色在晃动的蜡烛下显得温柔无比,他常年握剑的手上有着厚厚的老茧,微微颤抖,就怕一针下去扎歪了把人扎疼了,难为他一个大老爷们做这么细致的活儿。
林飞白没谈过恋爱,在这一刻却觉得许长延确确实实是把人放在了心尖上。
身形修长的男子把全身心的温柔都压在了伪装的冷漠外表下,此时此刻,对着床上的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林飞白抖着手险些把药给洒出来。
苦药味弥漫开来,许长延回过神,让林飞白过来。
“这味怎么这么奇怪?是什么药?”许长延把药碗接过,“他没醒,我喂给他喝,还请林太医出去候着。”
林飞白犹豫了一下,说:“禀许大人,这是安胎药。”
“啪”的一声,药碗跌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许长延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问:“你说……是什么药?”
林飞白低着头,看着药溅开在两人的衣服下摆上。
林飞白跪倒在地,“求许大人开恩。小侯爷他总是不顾着身子胡来,我可以答应他保守秘密,可是在我是他朋友之前,我首先是位医者,病人如此胡来,我不能再由他这么任性下去。”
许长延迟迟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消息仿佛当头一棒,直接把他砸懵了。
许长延发愣了好片刻,才艰难地开口,“你是说……他怀孕了?”
怎么会怀上呢?不,重照的体质是可以的。不过按理说,怀上的几率很小。他和重照只有在静安寺有发生过关系,但绝对不可能是他的……怎么可能会有了呢?
林飞白应了声是,把地上的碎碗捡了起来就告退:“我去再拿一碗。”
许长延看着他离开,才略微回过神智,他走到床边,一时不知是该坐下还是站着,看着床上呼吸轻微的重照,觉得这人消瘦的脸颊刺眼无比。
究竟是哪个不要脸的负心汉?!让重照这般心神憔悴下去,真该千刀万剐。
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许长延心情糟糕,本想不理,结果对方很是执着,敲了好几声,许长延被烦得站起身,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汪子真,他穿着一身青色外袍,布料做工都是上乘,是重照原先只穿过一次,因为不合身了,所以便送给汪子真。汪子真本不愿意白受他恩惠,听说不要就扔掉了才勉强接受。
汪子真一穿淡色衣裳,身上的书生温润气质就非常明显,他本身就相貌英俊,玉树临风,让人不觉吸引过去。
汪子真说:“小侯爷在里面吗?能让我进去看看吗?”
许长延心中警铃大作,竟一时忘了汪子真是谁,见对方相貌上乘,又穿着重照昔日穿过的衣裳,还就住在昭侯侯府里面!甚至与重照关系如此亲密,能够随时过来探望,随意进入重照的卧房!
这是哪里来的野男人!绝对就是他,没跑了!
许长延盯着汪子真的目光越来越危险和凶残,汪子真与九龙卫并没有打过交道,也不认识对方,但对方目光太可怕,汪子真僵笑了一下,退后了一步,“这位公子,你是何人?怎么在小侯爷的……”
许长延缓缓地说:“侯爷今日身体不适,你改日再来。”
汪子真从未入过官场,看不出许长延身上那件贵重至极的衣裳,只当是重照的某个要好的朋友,关切地问起小昭侯,道:“是小侯爷又不舒服吃不下东西了吗?我今日出门带了些葡萄干,这个能开胃,或许能减轻害喜的症状。我这就去拿……”
汪子真还没转身,就被一股大力扯住了胸口的衣领,他吓了一跳,几乎窒息了一瞬间,面前的陌生男人眼中满是怒火,“是谁给了你熊心豹子胆,让你去碰李重照,他是我的人,你也敢动!”
许长延把汪子真一把推倒在地,说:“来人,把这人带下去,直接阉了!”
汪子真没习过武,摔了个结实,一脸懵圈地问:“等一下,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阉了我?!”
此时,端着药碗的林飞白姗姗来迟,他错愕地看了一眼被九龙卫扣住的汪子真,把药碗给旁边的丫鬟,“许尊使!你这是干什么?!”
许长延怒道:“我不仅要阉了他,我还要将他千刀万剐!”这么对他的李重照,让他的李重照处处受侮辱和牵制,千刀万剐都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林飞白忙上前阻止,他就离开了一会儿,这是发生了什么灭门之仇吗?
汪子真愤恨道:“林兄,这是哪里来的疯子,一上来就要打我,还要阉了我!”怎么就这么多人看他那个……那个不顺眼呢!
林飞白拦着许长延:“许大人,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汪兄只是在府里静心读书,准备考功名的,许大人,你冷静下,把话说清楚。”
许长延愣了一下,反问道:“他……叫什么?”
林飞白把汪子真拉起来,说:“这位是汪子真,因为没地方住,小侯爷请他来府里静心读书。你们刚刚是吵架了吗?”
许长延终于从他那混乱的记忆中找到了汪子真这个名字,虽然与前世不大一样,但汪子真这个人确实存在,且前世与重照毫无瓜葛。
许长延艰难地问道:“他和小侯爷……只是朋友?”
汪子真快要崩溃了,“我只是个穷苦的读书人!爹娘在外地种田,家里还有妻儿!你们到底还要怎么怀疑我?!行吧,那我就随你们的愿,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离开这里!”
林飞白忙要上去解释,却被许长延一把拉了回来,眼见着汪子真被气得走远了,九龙卫原地消失。许长延失魂落魄地问道:“重照的孩子……不是他的?”
“啊?”
许长延松开了手,比他刚重生回来的时候还要迷茫混乱,几乎无法思考的大脑简直要炸开,他忽然转身走回房间,坐在了床尾。
许长延忽然想到一个要命的问题:“孩子多大了?”
林飞白说:“两个月有了。”
两个多月前,正好是静安寺那天。
是他疯魔了,重照位高权重,自己又一身傲骨,除了处处受制于他,没人能逼迫小昭侯做那种事。
许长延闭了闭眼,晕眩似的扶住了床沿。
许长延喃喃道:“男子……即便他体质特殊,几率也是非常低,怎么可能?”明明就静安寺那一次,虽然他做到了最后,但也及时清理了。就是太过激动,没顾得上给重照喝避|孕的药,但……怎么会这么巧?
林飞白震惊了,“许大人,你都不敢肯定吗?算了,我觉得我现在说再多的话你也听不下去,那便罢了,先把这安胎药喂给侯爷喝了。”
许长延接过,他又用喂糖水的法子,一点点把药哺过去。
林飞白背对着他们,听着声音,脸色有点发红。
等喂完了,许长延说:“你们出去吧,我在这儿坐一会儿,等他醒过来。”
林飞白一怔,忙劝道:“许大人,前三个月不能同房。”
许长延一愣,微微动了怒:“我知道!我就看一会儿,什么都不做!”他有那么禽兽吗?!
林飞白不可置否,任谁看着心上人无力反抗地躺在床上的样子,谁能把持地住?碍于人家官大权势大,弱小无助的林太医缩回脖子,出门的时候还贴心地把房门关上了。
许长延握着重照的手,看着人安静的睡颜,思绪万千。
重照小时候那么娇气怎么也不肯喝中药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安胎药这么苦,这人是怎么一天有一天不间断地喝下去的?
今天若是他就真的赌气决裂了、真的断了,而不是心软了听了易宁的话就冲进宫里,这人打算怎么办?
小刺猬晕倒在地上,一身尖锐的刺都成了摆设,却露出全身上下最软弱的一块地方,被人看见了,那是多危险的一件事情啊!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为什么不告诉他?宁可自己一个人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也要与他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吗?怎么心就这么狠呢?
许长延此刻已经被滔天情绪淹没,他重重的呼吸,仿佛被激怒了的压抑而不敢爆发的猛兽,花了好长时间才慢慢地平复了情绪。
他又非常地克己守礼的,重照没同意,就不掀开被子看一看重照的肚子,即使在静安寺里他已经看过全部。
许长延几乎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不知坐了多久,心绪复杂,再一次把前世过往慢慢地拿出来梳理回忆,以往每想起一次,都仿佛在那迟迟不肯结疤的血肉上撒盐般凌迟一次。可这次却不同了,仿佛被人轻柔地包扎了伤痕,一点都不疼了。
即便这只小刺猬再拿着刺对着他,他也会死死抱住,绝对不再放手了。
许长延抓着重照的手,双目炯炯有神,一点都不困。
外头的夜色已经降临,昭侯府上下挂上了灯笼,房间里昏暗得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许长延仿佛浑然不觉,连房间里的蜡烛都没点上。
重照醒来的时候,险些被床头坐着的黑影给吓死。
一声呼声被他卡在喉咙里,重照险些被自己呛死,他喘了口气,幸亏许长延对他的印象太深,立刻就反应过来。
重照气急败坏压低声音,“咳许尊使你是想吓死本侯吗?!去点根蜡烛。”
许长延一句话都未答,转身点上了蜡烛,屋里变得亮堂了。他又转身去给香炉里加了安息香。
重照看着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回来,又在床尾坐下了,烛光下的许长延眉目俊美,神色温柔似水,重照却觉得对方全身上下都泛着一丝傻气。
许长延又拉起他的手,看着他,忽然有些紧张地问:“去国公府提亲需要多少聘礼?你想要多大的排场,尽管说,我都能满足。”他得提前算一下从属下手里克扣多少俸禄才够得上。
重照:“……”难道自己又重生到哪个奇怪的时间了吗?
重照抽回了手,他撑着手臂起身,他现在精神还不错,可以说是状态良好。就是有点饿,但拳打负心汉绝对没问题。
许长延低头,道歉道得飞快:“对不起。”
重照气笑了,“对不起?你跟谁说对不起?”
许长延一言难尽地说:“我不该让你这么辛苦地一个人怀着孩子,你瞒着我的这件事我可以暂时不追究,没料到会让你受这么多苦是我的责任。”
重照整个人一怔,他一把把被子拉上来攥紧,他虽然不敢肯定自己能瞒住多久,但没想到竟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发现的。
马甲掉的猝不及防,还睡过了掉马甲的现场,一醒来还被人缠着问提亲和聘礼!
许长延转身倒了热水,拿了点心,“来,先吃点东西。”
水温正好,重照感觉到热水流入喉咙,忽然想起自己晕过去有人喂自己和很甜的水的场景。
重照把水杯放下,忽然倾身凑到许长延面前,“许尊使,开心吗?怎么脸上一点开心的表情都没有呢?”
许长延目光黏在重照那淡色的唇上,觉得这是一个危险至极的邀请,心魂都被那声音给勾去了。
重照勾唇冷笑道:“许大人,知道我身为男子,却……你是不是觉得很爽很快乐?这是不是很满足你的凌虐欲?比把我关在后院都让你开心?”
许长延回过神,感觉心口有点冰凉,嘶哑着声音说:“你别说了。”
重照平生最不怕的就是激怒别人,他出身不低,拿着镇国公的名号足以在京城横行霸道,说话随性,此时听的许长延咬紧牙关,恨不得上去堵住这人的嘴。
重照拿起一块点心慢慢地吃了,听到许长延说:“那……”
重照抬手按住他的嘴,“你要是再敢提一句提亲,你就给我滚出去。”
“我没要说这个,”许长延温热的呼吸喷在手心,“我想说我要睡在这里。”
重照头皮一炸,“你睡我这儿干嘛?不是,林飞白没警告过你不能同床吗?你再过来我就叫人了!”
许长延刚刚被撩了一下,此刻忍不住想欺负一下人,“林太医说,能同床,但不能做那种事。他还说了,如果你要明天早上舒服点,跟孩子他爹晚上一起睡,就会好了。”
重照:“……”鬼才信嘞!
重照扭头说:“我不要,你去外头睡。”
许长延循循善诱,“你明天早上是不是又要很不舒服?前两日没受够吗?”
重照:“……”
许长延振振有词:“明天你要是又上吐下泻,林太医必定要在你耳边叨叨叨,况且这对孩子也不好。”
重照:“……”
许长延道:“你这么不爱惜自己……”
“行了。”重照恼羞成怒地说,“我跟你多久了,不知道你这点小心思?用得着废话这么多吗?林飞白虽然愿意把这件事告诉你,不是真的承认你是我的谁了,真以为你登堂入室已经可以当正宫娘娘了么?”
许长延沉默了片刻,曾差点连中三元的许尊使莫名觉得正宫娘娘这个词用得不太妥当。
重照问:“我爹呢?皇上没有为难他吧?”
许长延说:“皇上传诏了国公爷,但具体说了什么我没问,但皇上的气是消了,看来此时皇上对国公府还是信任的。”
重照说:“并不会持久,今日是父亲反应得快,才勉强挽回了局面。”
许长延责备地看着他:“你也是胡闹,一声不吭跑过去跪在议政殿前,皇上根本不会看你的面子。你以为你晕倒就能博得他的同情?他当时必定已经动摇了,准备传诏镇国公了。”
重照皱眉说:“难道你让我看着我爹跪在那里然后我当缩头乌龟吗?”
许长延忙摆手,“行行行,你当我什么都没说。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查一查,究竟谁才是幕后黑手。”
许长延都这么说了,重照肯定他确实什么都没做,当时那可以做证据的书信在自己手上,幕后黑手到底是怎么拿到证据的?
许长延熄了灯,转过身,忽然听到重照的声音从床里头闷闷地传出来。
“许长延,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么恨我们李家?”
许长延顿了顿,“有很多……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个。”
许长延阖上门,站在走廊里,院子里月色满天。昭侯府昔日曾是一名文官的府邸,院子两边种了很多青竹,风吹过的时候,传来沙沙的声音。
从天一阁相遇开始,一切就彻底变了。许长延以为只要自己及时收了手,慢慢来,一步一步来,终究会等到重照回心转意,都会变好。但其实并不是。
有更多的危险在暗中等着他,他不能像前世那般不理不睬不为所动。李家经不起未来皇位更替的风雨飘摇,重照更不可能独善其身,他不得不谋一个太平的将来。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现在还没做到过。能做到这般程度,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义父丞相大人。
……
林飞白有些忐忑不安地在门口踱步了一杯茶水的时间,易宁疑惑道:“林太医,你怎么站在这儿,不进来吗?小侯爷气色好多了,能吃下不少东西了。”
作为自作主张亲自透露了重照秘密的林飞白有些发怵地摇了摇头,却听到里头重照说:“林太医在外头吧?请进来。”
林飞白深呼一口气,佯装镇定,进门行礼。
重照说:“听说九龙卫有个刑罚,能把人的皮给生剥下来,血淋淋的,感觉很恶心的样子,林太医可曾听说过?”
林飞白弯着腰低着头说:“侯爷恕罪!林某是侯爷朋友之前,还是位医者,对于患者的病情,必须说实话。”
重照放下了手中的勺子,他劳心劳力瞒着所有人,结果还是被信任着的朋友给抖了出来,一瞬间他还是很难过很生气的。
林飞白站了起来,真诚地道歉,“是我自作主张。”
重照看着他:“我和许长延之所以合不来,是因为我也不喜欢他这样,自以为自己能把控一切,替身边的人做选择。我知道林兄一片好意,我也是……不得已才出的下策,没想到会很凶险。”
门口有个人不请自来,登门入室,神态自然,连易宁都拦不住。
许长延在重照对面坐下,“不怪林太医。林太医治病辛苦,先请回吧。”
林飞白如蒙大赦地溜了。
重照站起身,“时辰不早了,我该去大理寺了。”
许长延说:“去大理寺,杜州能告诉你皇宫里的消息么?”
重照坐回了凳子,“宫里如何了?”
许长延眼中好像有一丝笑意,“皇上派人去了南境。明面上说是派钦差大臣去考察当地民情,实际上暗地里是去查案的。”
重照思考了下,“皇上打算对西南王动手了?也对,他连李家都留不得,自然也容不下一个异姓王。”
许长延看着他,“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李重兴这件事,几乎没有回转的余地。证据确凿,就算我不在其中捣乱或者踩上一脚,皇上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李重兴仕途已经止步于此,能保住一条命,也算是大幸了。
重照眉眼低垂,许长延以为他只是为他哥伤心,劝慰道:“你别难过,我想想办法,让李重兴能留在京城……”
重照摇了摇头,他本就不打算洗白李重兴,只是情绪复杂而已。
许长延说:“不过,镇国公不会这么简单地妥协,我觉得你爹暗中另有布置。”
重照点头:“我隔日回一趟国公府,跟我爹商量一下。”
许长延细细地看着他的眉眼,重照顶不住这赤|裸|裸的目光,莫名觉得有几分羞耻,忽然想到,如果真如易宁所调查出来的,许长延是惠帝遗腹子是真的,那肚子里的,岂不就是半个皇子?!
许长延没他想那么多,说:“还有件事……暗中递交李重兴勾结西南王证据的人我找到了。”
重照皱眉:“谁?”
作者有话要说:掉包子get
自带绿帽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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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肥肥章,短小作者君翻身了,叉会儿腰.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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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国公府真的不知情?难道真的是有人陷害国公府?但这来往信件上,分明是西南王王印和国公府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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