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照整个人一晃,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撞了个全身都疼,眼冒金星。
是真的全身都疼,手脚酸痛,膝盖疼的仿佛骨头要裂开,手臂抽痛,重照贴着冰冷的地板,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动了动四肢,撑着地面坐了起来。
渐亮的天光透过背后的窗照进屋子,落在一排排摆满书卷的书架子上,面前一个低矮的案桌,宣纸散落一地,狼毫在刚才的碰撞中跌落在地,划出一条黑色的墨迹。
……
手脚酸麻又冰冷,头又沉又疼。
空气里还弥漫着龙涎香的余香,门口只留了一盏烛火。
重照仿佛恍然隔世般从自己迟顿的脑海里回想起这段画面。
第一个声音很是陌生:“幽禁多日,连个贴心下人都没有,可见许长延对他也不怎么样啊……”
许府的周管家冷冰冰地说:“主子说了,要把九龙卫首尊逼疯,只能杀了他,到时候,京城必定大乱……”
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对方要杀他,重照一口咬在嘴上,疼痛却让意识更加混沌,最终陷入昏迷中。
重照微微弯下腰,一旁放着一枚青色玉佩。
玉佩上满是裂痕,仿佛昔日曾被丢掷在地,而后被人想尽法子拼凑完整,只是再怎么费时费力,终归不复原来的完整。
他的人都已经被长延阻挡在外,而他自己,也已完全被长延控制了。其实也不算控制,他已与长延大婚,名正言顺应当在一起。
重照怎么也想不清楚,对方亲自在天子面前求这一纸婚约,究竟是为了什么?
禁足偏院,每日只能听见鸟鸣,见到一两个行色匆匆的下人,他一步都不能走出院门。
背着透过天光的窗户,重照跪坐在案前,他只穿了一身素色中衣,身上披着一件深色裘衣,身形瘦削,脸色苍白,眉眼间笼罩着淡淡的忧色。重照抬手揉了揉眼角,低声说:“下去吧。”
深秋风寒,天色已晚,窗外的枯叶落尽,偶尔在这偏院响起几声扫地声。
把国公府李家那零落一地的尊严,再践踏上一遍吗?即便害他父亲被革职,兄长发配边关,连他可怜的亲娘在家日益病重,亲妹嫁入宫中,对方冷眼旁观,即便有多少深仇大恨,这难道还不够吗?
坐久了的小腿又是僵硬又是冰冷,重照头有点晕,撑着桌沿起身。
只喝了半碗汤的他还留了一丝意识,只是身体软绵无力,重照的脸贴着阴冷的地面,迷迷糊糊中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声。
往日的情分已然殆尽,他得想法子出去。
然而他还没有走几步路,整个人一歪,就栽倒在地。
丫鬟似乎是新来的,惶恐至极的拿过汤碗,一不小心还把剩下没用完的一半洒了出来。
重照烦躁地摆了摆手。
这是天一阁,皇宫书楼。
那年他触怒龙颜,皇帝一气之下罚他来天一阁抄书自省。
偏生他那时年少气盛一点也分不清轻重,加之刚从战场上回来,一身军伍的粗蛮之气,行事之间,确实是过于莽撞急进,这在勾心斗角极重礼法的皇宫很是大逆不道。
李家儿郎世代从军入伍,他从小立志成为一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偷偷跟着亲爹跑去边疆三载。被强行召回之后,那时刚及弱冠的李重照面见皇帝之时,又非常坚定地说自己立志成为一名大将军,绝不委居京城。
皇帝没同意。于是李重照拒受幼时圣上许诺下的昭侯侯爵,落了皇帝的面子,皇帝震怒,罚他在天一阁抄书反省。
李重照呆在天一阁里不吃不喝表明自己的立场,皇帝耐心耗尽,使得自己就这么永远失去了圣宠。
等他在宫里闹完回府,才发现自己家也失去了皇帝的圣心,犯了大错,牵连了逆案,就此一蹶不振倒台。
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何会在这里?
是长延叫人把他送来的?
不,昏迷前有人在房间外要害他,把他抓过来,要做什么?
重照起身,目光落在自己的装束和双手上,青色锦袍,腰间一枚玉佩,手上一条黑色墨痕,手指上留着长年握剑的老茧。
案桌上“兵法三十六则”几个大字清清楚楚。
他为了表示自己坚定的信念,他坚决不抄写那些治国齐家的圣贤书,而只默写兵法,把脑海中所有记得的兵法,翻来覆去默上了十数遍。
重照恍惚地绕过案桌,伸手摸了摸凉透的香炉,整个人不敢置信地环顾了一圈。三天没有进食的他一阵阵发晕,胃部忽然抽痛得厉害。
陈年布置,仿佛一道惊雷,让昔日的记忆无比清晰。
他……回到了三年前?
门外传来脚步声,似乎有早起的下仆从外面匆匆走过。
重照按了按疼的抽搐的胃,紧张的情绪一来,这时候才感觉到全身的不舒服,额头有点烫,眼前一阵阵发晕。
重照倒了杯水喝了,凉透的水刺激的他略微清醒了一点,重照推门出去。
春末夏初,天亮的快,重照双眼一时难以适应,视野里还是昏暗一片,他一只手按着自己发疼的胃,脚下一个不注意,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倾身往前倒下去。
完了,重照想,回来头一遭就在天一阁前丢面子,指不定外面有多少个下人看见了。
与地面的撞击却没有到来,一双有力的手拦腰把他扯了起来,重照后背贴到了一个人的肩膀,那人顺势把他放了下来,重照曲着膝盖坐在地上,后背抵在那人的肩膀上。
适应外头的亮度,重照方才发晕的脑子被扑鼻而来的冷香吓了个激灵,抬眼看过去,头顶的人正好垂着头,狭长的凤眼盯着他。
凤眼里神色专注,剑眉斜飞入鬓,容色俊美无双,一身高不可攀清冷孤绝的气势。
深色锦缎官服被对方紧紧捏在手里,许长延眼神幽深。
重照头顶的冷汗刷的就下来了,他立即收回了爪子,侧身让过,微微垂下眼,“多谢大人。”
许长延嗓音低沉,语调竟有一丝不稳:“不必,你能起来吗?”
胃部抽痛一直不停,加上情绪紧张,受了刺激,重照脑门上一层极薄的冷汗,他竭尽全力让自己不要疼的蜷缩起来,在长延眼里他身体仿佛在颤抖。
就在重照想拉一个后面跪了一排的小太监送自己回府的时候,脑门上忽然贴了一只冰凉的手。
重照一下被拍懵了。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抱了起来,身体处在半空中,重照吓得忙把手按在许长延肩膀上,惊魂未定地说:“许长延!你做什么?”
许长延眉头一皱,“你发烧了,别乱动。”
他的身形挺拔修长,站起来的时候无端让旁人感到一股压迫感,冰冷的眼神微微扫过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传太医!”
小太监闻言屁滚尿流地跑了。
许长延身上的冷香与前世一摸一样,体温隔着上好的锦缎布料透过来,重照方才抽疼的胃稍稍平息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身体的无力和疲惫,他起先克制着尽量不多接触对方的身体,此时终于把脸颊贴在了对方胸口上。
重照惹怒了皇帝,宫里人亲眼见着他被皇帝冷落,但太医一听是谁派人来请,当即收拾了东西,赶到了天一阁。
重照被安放在矮榻上。
身旁一尊冷面大佛,太医什么都往好的方面说:“二公子身体本就健康,只是多日未进食,又饮了冷水,腹中空空又受寒,自然疼痛,喝些热水暖暖身子就好了。有一点风寒,喝些药多休息便可好了。”
重照点了点头。他已经不疼了,全身没力气,只想睡一会儿。
长延倒了热水,试了试水温才拿过来,上前揽着他的肩膀,“把水喝了。”
被人环在臂弯里,重照头皮一麻,立即伸手握住茶杯,把茶水一滴不漏地喝了下去。温热的水下腹,冰凉的身体仿佛被熨贴得舒舒服服,忍不住想就这么靠着人睡过去。
重照止住这个危险的想法,强撑着起身,“真是麻烦许大人了,我已经好了。”
许长延道:“时辰稍早,你先休息一会儿,过一会儿,我带你去见皇上。”
重照一愣,“陛下要见我?”
许长延冷道:“李小将军罔顾立法,擅自参军入伍,回京不知悔改,冲撞陛下,哪一条罪名扣下来,都不只是抄书自省这样简单的惩罚。”
重照不可置否,确实,每一条都是那时候的自己做的,若是皇帝真想废了他,随便哪一条都可以让他万劫不复。
重照套上了鞋,忽然朝门口走去。
许长延微微一愣,叫住他:“你去干什么?”
重照冷笑道:“劳烦大人挂心,我罪该万死,去殿门口跪着,万一陛下一个怜惜,或许就能捡回一条小命。”
重照说完正要抬脚,身后却突然传来许长延暴怒的声音:“你给我滚回来!不要命了?坐下,你这样出去跪着,是你在宫门口长跪不起的消息先传到陛下耳中,还是你自己先晕倒在地被抬回来?!”
重照坐在案前,已是多日未见过长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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