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颜请南宫静女上座,而南宫静女却脚下一拐进了寝殿,坐到了房内的圆桌边。
齐颜来到南宫静女身边站定,亲自执起茶壶给南宫静女斟了一杯茶。
南宫静女抬手在茶盏外壁上摸了一下,烫的。
“驸马真是好兴致,这么晚了还让下人换了一壶热水。”
齐颜没做声将茶壶放回原处,坐到南宫静女对面轻声道:“臣估摸着殿下也该来坐坐了,特别命人准备了一壶。”
南宫静女的目光闪了闪:“哦?”
齐颜却仍是一副淡然模样,平静地回道:“臣猜想,殿下也该来讨彩头了。”
南宫静女笑着反问道:“驸马这兜圈子的习惯是什么时候改掉的?”
齐颜抬眼坦然地与南宫静女回望:“这三年殿下成长迅速,再兜圈子就没什么意思了。”
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安静,齐颜和南宫静女都沉默着。
若是换作从前,齐颜一定会问南宫静女为何深夜来访,好把主动权留给自己,但今日齐颜却直接道出了南宫静女的来意,将主动权拱手让给了对方。
三年光景足以改变许多事情,南宫静女更成熟了,而齐颜……依旧令人看不透。
南宫静女压下心头的异样,虽然比起兜圈子她更喜欢这样的方式,但对方一系列的反应总让她有一种无所遁形之感,她甚至开始怀疑那局棋是不是对方故意输给了自己……
可眼下已容不得南宫静女去细细思辨,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南宫静女:“驸马好像什么都知道?”
齐颜轻笑道:“殿下指的是什么?”
一句淡淡的反问噎得南宫静女呼吸一滞。是了,这才是这人的本来面目!只是这温文尔雅下面藏的到底是与世无争呢,还是另有所谋?南宫静女看不透。
南宫静女:“本宫有件事要交给你。”
齐颜:“臣万死不辞。”
南宫静女:“圣旨可有收到?”
齐颜:“是。”
南宫静女:“明日上朝,本宫要你毛遂自荐担任本次会试的主考官。”
齐颜:“好。”
齐颜的爽快超出了南宫静女的预料,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本宫的?”
齐颜不假思索地回道:“既然是殿下吩咐,臣只管尽力去办就是,没什么要问。”
南宫静女的嘴唇翕动:“那好,本宫就等着驸马旗开得胜的好消息了。”
齐颜:“是。”
南宫静女:“不早了,本宫先回去了。”
……
齐颜将南宫静女送到殿门口,因她“夜不能视”无法远送,她站在一尺高的门槛内目送南宫静女的仪仗消失在夜色中,然后又抬眼看了看,中天悬着一轮明月,几朵黑云缓缓地飘过。
齐颜突然笑了起来,随后便转身回了寝殿,突然想起驸马府的下人昨日将夜明珠送了进来,齐颜取出木盒打开,一道温和的白光溢了出来。
齐颜将架托放在桌上把夜明珠摆了上去,这是她立驸马府的时候,南宫静女特意入宫帮她向南宫让求的。
回忆起昔年往事齐颜竟有些失神,那个时候的自己从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天,那个心思单纯好操控的蓁蓁殿下……有一日会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将自己推到一个众矢之的的位置去。
齐颜抬起头,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夜明珠光滑的表面,喃喃道:“你长大了,殿下。”
南宫静女让齐颜去毛遂自荐,其实怀着两个目的。
第一,她必须要将科举的主考官收入囊中。
第二……她想利用齐颜转移朝臣的视线,从而达到安坐幕后的目的。
如今朝堂上乱作一团,各方势力为主考官的人选争得不可开交。若是由“南宫让”下旨任命刚回京城的齐颜为主考,势必会被有心人猜忌,齐颜身为驸马,有心人保不准就顺藤摸瓜,摸到南宫静女的身上来。
但若是齐颜主动请缨效果则完全不同,这些人首先会怀疑齐颜的动机,然后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她争取到自己的阵营中来,南宫静女很清楚齐颜无法依附任何一方,那么她就会成为两党打压的目标,这大大降低了南宫静女暴露的压力。
这一石三鸟之计,在二人成亲之初齐颜是绝想不到南宫静女会有如此智谋的。
一股苦涩从齐颜的胸膛一直蔓延到嘴里,她端起南宫静女没动过的那杯茶饮了一口,灼灼的热流冲淡些许苦涩,一直烫到心窝。
齐颜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指节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她勾了勾嘴角:“还是要多谢你呢,殿下。”
只不过,南宫静女不知道齐颜老早就站过队了……这次若是担任了科举的主考官,不仅可以让齐颜顺理成章地提携一批晋州学子以加深自己在朝中的话语权,同时还可以重新和南宫望建立起“昔日旧情”。
……
次日清晨,齐颜换上了一套绯红色的官袍,早早来到偏殿等候。
一刻钟后朝中其他大人也陆续进了偏殿,看到站在角落里的齐颜无不主动上前来问好,齐颜从这些人的眼中多少看出了些诧异,不过坦荡地迎接这些人的目光微笑着与他们寒暄。
齐颜知道这些人在惊异什么,渭国信奉儒家思想遵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以朝堂中的男子几乎都是留着胡须的,最多也就是稍事修剪让仪表看起来不至邋遢即可。
向齐颜这种把胡子“刮”的一点儿都不剩的,还是独一份。
齐颜今年二十四岁了,二十四岁的男子是不可能没有胡须的,但是她做了六年驸马如今又有了孩子,朝臣倒不至于怀疑齐颜的身份。
齐颜自己也知道这是一个问题,当初她也有想过弄一副假胡须粘上,但转念一想此举并不保险,万一哪一日假胡须不小心掉了那才是大大的不妙……
她的身份和要做的事情不允许有半点失策,还不如大大方方保持原状,让旁人议论去吧,反正也没有哪条律典明确规定朝臣必须蓄起胡须。
“缘君!”听到熟悉的喊声齐颜笑着说道:“诸位同僚,下官先失陪了。”
齐颜绕过拥在她面前的人群,看到了同样穿着绯红官服的,礼部尚书公羊槐。
公羊槐的嘴唇上留了两撇八字胡,看起来略微有些滑稽。
公羊槐的脸上流露出难掩的惊喜,三步并做两步来到齐颜面前:“三年不见,缘君可好?”
齐颜笑道:“托福,白石如何?”
公羊槐爽朗地笑了起来:“前阵子不是给你写信说内子有孕么?前些日子给我生了个儿子,妾室也生了个女儿,你这个做叔父的什么时候有空过去看看?”
齐颜:“恭喜,等我给嫂夫人和侄儿选好了礼物一定登门拜访。”
公羊槐:“那就说好了啊,记得带两坛你府上五十年陈的梨花醉,可把我给想坏了。”
公羊槐这才发现齐颜脸上的不对,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缘君,朝堂不比地方……”说着摸了摸那滑稽的八字胡,继续道:“胡子你得适当地留起来了。”
齐颜笑了笑,用恰到好处的声音回道:“白石莫不是忘了?我除了吏部的官职外还有另一重身份……身侍殿下自然要爽朗些才好。”
不少人都听到了齐颜的言论,言下之意她还需要这副好皮囊去侍奉公主殿下,不好留胡子的。
嗤笑之人自然不少,但以齐颜如今的官阶可没有几个人敢公然表露。
突然,齐颜朝着另外一个地方看了过去。
公羊槐顺着齐颜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在目光的尽头站了一位“老熟人”——殿前将军丁仪之子:丁奉山。
丁仪是太尉陆权的内弟,当年渭国大军侵略草原的先锋官,而丁奉山与齐颜和公羊槐早些年就是认识的,三人在允州的童生试上结识。
当年的丁奉山可是允州一霸,仗着自己父亲有地方兵权在允州作威作福。
公羊槐明白齐颜的想法,低声解释道:“大树底下好乘凉,如今这位少爷可是发达了。去年兵部侍郎告老还乡,太尉大人亲自上书举荐了丁奉山,他现在和我们同属六部,虽然官阶不如我们高,腰杆子可比咱们硬实多了。太尉大人是人家姨丈,人家老子是殿前将军,大表哥是左仆射,二表哥是驸马爷兼御前侍卫。”
齐颜点了点头,公羊槐却“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齐颜转过头去只见公羊槐捂着嘴巴肩膀簌簌耸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
齐颜安静地等到公羊槐止住了笑,公羊槐瞪了齐颜一眼:“你怎么不问我笑什么?”
齐颜:“笑什么?”
公羊槐又“嘿嘿”一声,揽过齐颜的肩膀:“我突然发现你和这位少爷还是亲戚呢!你看……灼华驸马是你姐夫,是他的二表哥,这你和丁奉山该怎么论呢?我算算……”
齐颜心头涌出一股厌恶,脱开了公羊槐的胳膊:“没什么可论的。”
公羊槐却不依不饶,调笑道:“这么算你的腰杆子可比他硬啊!”
齐颜轻叹一声:“时辰差不多了,那些大人都看着你呢。”
公羊槐立刻收敛了笑容,做出一副老成之态。
齐颜的心情却有些糟糕:几乎所有草原的仇人如今都是她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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