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父和翟母又在小声说话,他们的声音很模糊,只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哽咽声,具体的内容就不知道了。
我没有作声,我贴着墙走了几步,来到夏心房门前。我拧了拧把手,门开了。
我向里面望了一眼,床是空的,夏心没有回过房间。
其实我心里清楚,夏心不可能在里面。但是我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想要确认一下。
夏心不在,我又走到赵先生房间门口。我轻轻推了推房门,然后就听到一阵鼾声。我愣住了,偷眼向里面一看,我发现赵先生好端端的躺在床上睡觉。
有那么一两秒,我的大脑都呆滞了。赵先生没有遇到危险?他没有去救夏心?他在好端端的睡觉?那我这短信是怎么回事?他在耍我?
一瞬间,我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我深吸了一口气,把门轻轻打开,又悄悄关上,然后一步步向床边走去。
这时候,赵先生咂了咂嘴,翻过身来,我用手机照了照他的脸,顿时呆住了。
这人不是赵先生,是胡大力。
胡大力被我的手机晃醒了,他睁开眼睛,茫然了好一会才看清楚我是谁。
我简直是诧异极了。我看着他说:“你……你不是被警察抓走了吗?”
胡大力说:“什么抓走了啊。人家是带我去问几句话。”
我说:“对啊,把你弄走问话了。你不是去柏城了吗?怎么在这里?”
胡大力说:“我到了警察局,就跟他们胡说八道。他们不知道胡家村到底怎么回事,说我是二傻子,把我给放了。对了,我听他们说,要把胡家村的事定义为什么集体中毒,什么滑坡泥石流之类的。”
我嗯了一声:“这个新闻我也知道。还有你被放出来的事我也知道。我不是给你打过电话了吗?让你去五中找马克,先在他们宿舍住两天,我们随后就到。”
胡大力挠了挠头,嘀咕着说:“五中啊,人家都是学生,高中学历,会数学会外语,人家都是文化人,我在那浑身不自在。”
我有点哭笑不得,五中的学生也就在胡大力这种人面前像是有文化的。
我问胡大力:“那你怎么回来的?”
胡大力说:“我也不知道啊,我就跟马克说,我想回胡家村,我是胡家村的人。马克就给我找了一辆车,把我带回来了。”
“我在半路上看见你的面包车了,我就找人打听了一声,听说你们和翟富生在一块呢,我就来他们家了。翟富生他爹挺客气的,让我吃了饭,又让我躺床上睡了。哎?他们没跟你说我来了?”
我摇了摇头:“没有。”
胡大力揉了揉眼睛,对我说:“初九,你知道赵先生和夏心在哪吗?”
我说:“我不知道,我也四处找他们呢。”
胡大力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来,他嘿嘿一笑:“你不知道啊?我知道。”
我惊奇的看着他:“你知道?”
胡大力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刚才还见他们了,你要不要去?我带你去看看。”
我大喜过望,连忙点头答应了。
胡大力披了件外套就打开房门要下楼,我连忙拽住他:“你小心点,别打草惊蛇。”
胡大力奇怪的看着我:“什么打草惊蛇?”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只能由他去了。我们要下楼找赵先生,楼梯是必经之处。既然无论如何都得面对翟父,那我就硬着头皮下去吧。
我们下楼之后,翟父果然问:“怎么不睡觉了?”
胡大力说:“出去透透气。”
翟父点了点头,居然没说什么。
我跟着胡大力到了院子里面,然后绕着屋子转了半圈,我发现这屋子后面还有一个后院。
这院子里面同样种着花,只是这些花和前院的大不相同。这里的花大半已经枯萎了,就算是勉强支撑着的那些,也枝叶枯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我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怪味,像是粪肥。这么说来,这些花肥料挺充足啊,怎么长势这么差劲?
我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几句,胡大力说:“我知道为什么。”
我问:“为什么?”
胡大力说:“翟富生他们家人聊天的时候我听见了。说前院不能上肥,上了肥太臭,没面子,所以给后院上肥。后院的这些花,其实把养分都给了前院的花。”
胡大力挠了挠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反正后院的花吸收养分,但是不是给它们自己用的,是给前面的花用的。”
我点了点头,心想:“这些花的生长模式,和翟富生身体里面的东西一模一样啊。”
我本想绕开这些花,因为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有不少大粪。万一踩一脚上去,那可真够恶心的。
但是胡大力执意要从花丛中间走,说可以抄近道。我有点纳闷,这么个小院有必要抄近道吗?
我看见他所过之处,花径折断,花瓣纷纷落地,又被鞋底踩进泥土里。我心中只有一个词可以来形容这景象:辣手摧花。
我用手机照亮,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脏东西,走的很谨慎,大概两分钟后,胡大力停下来了,对我说:“咱们到了。”
我抬头一看,前面有一道月亮门。月亮门后面放着一张石桌,还有几间屋子。
我纳闷的问胡大力:“他们在这里边?”
胡大力点了点头:“是啊,是啊。”
我又问:“怎么刚才没看见这道门?”
胡大力说:“被花挡住了。”
我回头看了看,那些花确实有些高。胡大力站在门口,对我说:“快进去吧。”
我说:“你在前边,我跟着你。”
胡大力打了个哈欠说:“我还得睡觉呢,你自己去吧。”
我答应了一声,就朝月亮门走过去,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悄悄地把匕首拿出来,然后猛地刺在了他的肋骨上。
胡大力惨叫了一声,这声音听得我一阵内疚。我没有看到任何魂魄从他的身体里面被逼出来。而他的眼神也没有发生变化。
我心里有点发慌:难道我判断错了,他并没有被鬼上身?
虽然心里抱着这种想法,但是我没有把匕首拿开,而是向上挪了挪,抵在他的心口上。
胡大力瞪着眼睛问我:“初九,你干嘛?”
我说:“你不是胡大力。”
胡大力说:“你开什么玩笑?我就出门两三天,你不认识我了?”
我摇了摇头,对胡大力说:“你不是胡大力,你虽然在努力地装傻,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不是真傻。”
胡大力沉默了一会,忽然阴惨惨的笑了,这笑容让我心里发毛。
他对我说:“没错,我确实不是胡大力。”
我瞪着眼睛问他:“那你到底是谁?”
他伸手在脸上摸了摸。我看到他的脸像是太阳底下的冰块一样,迅速的融化了,但是融化之后,露出来另外一张脸。
这脸很瘦,很长,像是马脸似得。
他幽幽的说:“我是马面。”
我下意识的就想:“马这个姓也不错啊。起名叫马面,是不是太难听了?”
直到两秒钟后我才反应过来。马面,是牛头马面的马面。
看他的这张脸,也确实像是马脸。
马面叹了口气,一脸的和蔼可亲,可是这种和蔼,让我觉得更加诡异。
他幽幽的说:“你应该猜到我的身份了吧?”
我点了点头:“你是阴差?”
马面嗯了一声:“胡初九,你的阳寿到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来了一块木牌,我看见上面写着很多人名,可是除了我自己的之外,别人的我都看不清楚。
我看见自己的名字后面写着一串日期,正是今晚,正是现在,一分钟都不差。
我有些绝望,手中的匕首也慢慢地垂下来了。
我犹豫着问:“赵先生和夏心,也是你带走的?”
马面说:“他们不是我带走的,是牛头带走的。”
我苦笑了一声:“我还真不知道我们关系这么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啊这是。”
马面幽幽的说:“你们三个经常在一块,伤天害理的事干了不知道有多少,所以阳寿加速的耗尽。同年同月同日死,有什么奇怪的?你看那些江洋大盗,三五成群,聚啸山林,一旦被捉拿归案,还不是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很冤枉的说:“我们三个在一块,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吗?我们在胡家村的时候,胡大力是我们救走的吧?全村人的魂魄是我们放走的吧?鬼囚……算了,鬼囚就不提了。我们在柏城的时候,我们在雨市,窦江是我们救出来的吧?小汤唯是我们救出来的吧?还有……”
我还想邀功,马面打断我了。
他淡淡的说:“你为什么要救这些人?谁让你救这些人了?”
我有些哑然,有些不知所措的说:“我救他们,行善积德啊。”
马面冷笑了一声:“他们有的该死,有的该去阴曹地府,这是天道。你们看起来是在救人,其实是在逆天行事。这就叫伤天。你们救一个人,这个人回到人间后,不小心害死另一个人怎么办?那被害死的人岂不是很无辜?这就叫害理。你还敢说你没有伤天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