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降开始咳血,梅霞天鸾枪被少年莫名的道境碾碎,道体神纹不稳,仿佛随时可能涅灭。他一声道喝,无双道体发挥到了极限,霜寒道光如日耀般绚烂,鼓出一层光膜,却被木青枫一抹道痕击穿,无暇的道体在道痕的镇压下,一切玄妙通通打回原型。
“不好!”
银髯老者脸色骤变,枯瘦的手凝起玄妙的道纹,随手演化一层霜意,切开一片空间,道光吞吐,就要出手解开危局。
“慢来,慢来。”
一张黄色的卦纸悄然出现,鬼画符般的卦文亮腾,扑灭刺骨的霜意,一个清瘦的老者手搭在银髯老者的肩上,不急不缓地说道:“老雪人还是急脾气,你这是要坏了你那好徒儿的机缘呐!”
“老神棍,我徒儿的先天道体都快被崩碎了,还谈什么机缘。”银髯老者瞪了来人一眼,没好气地说。
“老雪人啊,我天机谷神师的招牌,可不是说砸就砸的,适才我算过了,令徒此番有惊无险,反而有大机缘加身。”
银髯老者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道法闪过,收起神通,转身质问神师:“老神棍,我问你,这个少年是什么来历?我观他体质,远胜一般先天道体,却又内敛不显,隐而不发,像是被什么禁锢住。”
“他是木紫炎的后人,一个有意思的小鬼。”
“哦?能得到千机神师的一句褒奖,这小鬼看来不简单。方才若是我没感应错的话,那枚八卦神符分明是那一位的手笔。”
“一月前,那里曾有大变,过后任我如何通天算地,始终算不破,只知道这一世八仙齐齐显圣,不惜代价为这一世的人选洗礼,仅此而已。”神师没有看银髯老者,而是把目光定在木青枫身上,“老雪人,你我苟延了三世,算是见惯了大风大浪,想必你也有所感吧,这一世的劫不同往日,封印弱了,魔威盛了,恐怕比哪一世都更加难熬。”
“你是说这小子......”银髯老者终于动容了,眸子里有纹络在编织,雪光沉浮,演算着那一条条一闪而逝的道痕,半晌他合上眼睛,重重地说道,“看不透,看不透,看不透。”
“那一位曾经说过,有道而无道,有法而无法,是为道之极,道极则至简,”神师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随手拘来一条道痕仔细观研,“虽说是霜寒道则无意间触动,但道体本能地自主衍化道之精髓,却无不蕴含至理。哪怕你我都琢磨不透,你想想,这该是一条怎样的大道啊!”
“这世间的先天体质,分为战体和道体,战体胜在体魄,道体专于道,可这小子显然不在二者之列,又丝毫不弱,奇哉怪哉。”
“这一点你老雪人就说错了,这世间还有一种体质,穷极数百万年难寻其一,世称仙体。仙体难得,想要觉醒更是不易,只因此,世间哪怕有仙体出世,福缘不够,也只会泯然众人。”神师神陷追忆,“如若我所料不差的话,木小子应该是天生仙体,而且是已经觉醒的仙体。”
“听闻仙体按定天道,一旦觉醒,成仙有望,甚至有一丝希望问鼎祖道,只是这大道茫茫,成道并非坦途,真正走到最后的又能有几个呢,”银髯老者感叹道,“倘若这小子身怀仙体,被选中也是难怪。但是,仙体尽管难得,可这次八仙是否过于草率,这样孤注一掷,一朝有所差池,不说八仙仙力需数世重新孕养,就连历世先贤的心血,终将毁于一旦。”
“我出天机谷前,曾占过一卦,卜算前路,这一世多有变数,只是再算时,天机混沌,是福是祸,不得其详,”神师神态泊然,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的卦算之术得于那一位,论推演问劫的能力,那一位更是通神问鬼。我想,没有十足的把握,以那一位的性子,恐怕不会轻易铤而走险。”
“也对,那一位游戏红尘,经历了多少生死离别为五界奔波劳碌,论道心智谋,非我辈能及。你我都老了,总有一天,尘归尘,土归土,只求走到最后,这把老骨头能发挥点余热你。在这条路上,多少先贤征战过,为求五界安宁,洒下热血,”银髯老者苦笑了一下,满是追忆,“前路漫漫,未来的路怎么走,走多远,已经不是我等所能预见的,担子终究还是得年轻人担着。”
神师那双沧桑的眼眸透出刚毅,语气中却有深深的无奈:“是啊,冰魄神女,雷劫神尊,他们本该无牵无挂,但为了五界,宁愿苟延于世,以残躯一次次争取机会。我们的路早就断了,想逆天成仙,已经不可能了,但只要五界尚未沦为魔土,我们这些老骨头还在,就要撑下去,五界才有希望。”
言罢,神师神色转为肃穆,表情难得的凝重:“老雪人,我需要你办一件事。今日之事,我不想外传,算是保木小子一个周全。待会儿我会出手蒙蔽天机,冰神宫幻术举世一绝,篡改记忆这样的小事,想来难不倒你老雪人吧。”
“这事不难办。”银髯老者点点头,并不推脱,爽快地应了下来。
说话间,神师晃一晃手中破旧的老幡,幡面上那个大大的算字,缭绕起无尽的混沌,渐渐地,密布起秩序锁链,每一个神秘的符号带着一串天河般的神芒扫向虚空,无形间锁住了什么,大道符文如同一道枷锁,模糊了天机,只留下混沌翻涌。
银霜老人全身雪气森森,眉心光泽飞洒,一尊银色的神念小人大踏步走出,带着无上天威。小人掐起一道印诀,无数道冰光幻象打出,如同烟花般没入在场围观者的识海中,冰光兹兹然,蚕食着一段记忆,又在下一个刹那凭空生出一段记忆碎片。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切如常,只是在场所有人目光迷茫,陷入了意识恍惚的状态。
神师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专注于战局:“甚好甚好,诸事妥当,我们就继续瞧瞧看,这两个小家伙能折腾出什么动静来。”
战场中,木青枫仍旧本能地勾勒大道,神莲有意识地喷涌着道则,涌向周身经脉。他左手漆黑如墨,右手圣洁如玉,道光演化间,黑白共舞,舞出莫名的道轨。他的身影开始模糊起来,两手间的黑气白气,逐渐汇聚成两个极致的点,随着道义的演变,像是有两条神鱼来回游动,神鱼游走着,留下奥妙的轨迹,不知过了多久,轨迹相互缠绕,结出一个一人高的神茧,黑白之气不再清晰,绞合纠缠在了一起,整个茧沉没在一团雾蒙蒙的混沌中,唯有一枚道韵悠悠的真变天符灿然生辉。
莲株摇曳,莲蓬上重现阴阳神图,阴眼阳眼发光,接引霜寒大道的规则,无数大道碎片沉浮,环绕着黑白莲蓬,圣洁而无暇。莲株的气机开始模糊,阴阳二气流动,三十三个莲孔更是散发出浓烈的大道气息,洗礼着霜寒道则,传出阵阵道音,阐述着最本源的道。
“轰隆。”
寒霜降如遭雷击,血脉中的大道烙印被神莲彻底吞没,无双道体龟裂,被无形的道境抹去镂刻在最深处的大道烙印,不时传出破碎的声响。
“啊。”
他在木青枫仙体的大道碾压下,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大口的鲜血染红了素白的锦袍,道体近乎半废。
银霜老人眼中闪动厉色,白须飞舞,强忍住出手的冲动,对着神师忿忿地说道:“老神棍,我这是拿我徒弟的命在赌,要是你的卦算有差池,我第一个拆了你的天机谷。”
神师悠哉游哉地捋着胡子,神秘莫测地一笑,并不回答,只是指了指战局,让银霜老人继续看下去。
真变天符发着光,透出悠然的古意,神光收敛,聚拢起霜寒道则,化成一枚古朴的霜寒印记,点缀在莲蓬上,寒意森森。
陡然间,神茧的气机变得不稳,阴煞之气顿盛,没过阳气,一波波霸道的霜意席卷,冻结虚空,吞噬阳极真气,黑色波纹蔓延开来,整个大茧笼罩在一层黑气下,白气逐渐消散,茧身开始被死气侵蚀,露出裂痕。
“阴阳失衡,这样下去,木小子危矣。”
神师脸色大变,晃动问天幡,幡面生光,如同天虹凝聚,涌动出无尽的混沌气,就要出手。
“阴盛阳不衰,道义自天成。”
恍惚中,有道音唱和,宏大而古朴,九枚造化铜钱冲起,定上虚空,组成一篇无上道章,仙文如蚪,道音不绝,神茧内木青枫血气汹涌,如天音轰鸣,属于紫炎一脉的无上烙印在此刻复苏,紫炎道则熔炼蜕变,至极至阳的气机凝实厚重,最终结出一枚紫炎印记,烙印莲蓬,印记殷红而刺目。
慢慢地,阴阳调和,黑白二气归于平衡,规则涌现,生生不息,道法自然,霜寒与紫炎两道印记熠熠生辉,阴与阳的玄奥转化自如。
“妙哉,妙哉,阴阳真谛,得其一即可登临神位,没想到这小子福缘不浅,一阴一阳,长久延绵,生生不息。”银霜老人眼睛彻底亮了,眼眸内仿佛孕生了一片大世界,大道规则厚重。
他在推演,越是推演到后来越是心惊,氤氲的雪意从他微秃的头顶升起,一朵又一朵雪莲绽放,霞光瑞彩不绝,神秘的秩序规则伴着阴阳之气流淌。
“阴盛而阳衰,阳衰至极则阴生,周而复始,不愧仙体近仙之名。”最后,银霜老人收回法相,犹自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