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晏舟上前一步,帮她把她插歪的簪子重新插了一下,俯首低声而笑,“若是东施效颦,西施也该下台了。”
闻言,鱼沉歌欣喜若狂,双眸闪亮,“真的好看?不是哄我开心?悦”
“不好看怎会惹来别人抢你当小妾?”薄晏舟笑着摸摸她的头。
“晏舟哥哥又笑我!”鱼沉歌噘嘴,在这样的他面前从来不需要掩饰自己的小性子。
薄晏舟只是笑笑,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去搀。
“晏舟哥哥,我们要去哪儿?”鱼沉歌提着裙摆跟着走,他很体贴她穿裙子,没有走得太快。
“把你带去卖掉。”薄晏舟低头笑道。
鱼沉歌怔了下,瞪他一眼,眼眸滴溜溜地转了转,轻咬唇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晏舟哥哥,若你急需用钱的话,把我卖了也无妨的,但是,请你务必要把价钱谈高一些,我希望自己能卖个好价钱。”
说着,还附带一声叹息,很无奈和不舍的叹息。
薄晏舟被她逗乐,宠溺地笑着轻敲她的脑袋,“你呀!”
“那也是晏舟哥哥捉弄人家在先。”鱼沉歌自然而然地挽上他的手,笑得灿烂。
这样子就好,无论她怎么闹,晏舟哥哥永远都是一副纵容的模样,实在过分他会板着脸告诉她,她就会收敛。
他们真的回到从前的模样了呢。
……
原来薄晏舟带她去的地方是——逛街。
不是省吃俭用吗?
这一顿逛下来可不像呀。
从青龙街一直逛到朱雀街,他们订了好多东西,而且,好像都是办喜事要用到的。
“晏舟哥哥,府里要办什么喜事吗?”还是帮朝廷办的?
可是,好像也不对。
他可是丞相呢,再如何也轮不到他来办这个。
莫非是,帮别人办的?
薄晏舟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但笑不语,牵着她的手进入锦绣庄。
“大人,您来了。”掌柜的见到他们,赶紧上来恭迎。
薄晏舟点头,将鱼沉歌推到掌柜面前,“替她量身吧。”
鱼沉歌一头雾水,“晏舟哥哥,为何要替我量身呀?”
莫非是打算给她做衣裳?
想到这,她赶紧拉他到一边,小小声地说,“晏舟哥哥,我有衣裳穿的,你瞧我身上穿的不是你刚送的吗,别因为我浪费钱了。”
“去吧。”薄晏舟将她推上前,坚持要她量身。
鱼沉歌知晓一旦他决定的事是不容易改变的,只好乖乖让掌柜叫出来的裁缝帮她量身。
薄晏舟就坐在那儿喝着掌柜让人送上来的茶,闲适地盯着她看。
忽然,阿言进来找他,同他贴耳交代了几句。
薄晏舟脸色微沉,放下茶盏,走向她,“小鱼,我有急事得先离开一下,你在这等着我,别随意离开,知道吗?”
“嗯,晏舟哥哥放心忙去吧,再不行,我也可以自己回府的,我认得路。”鱼沉歌欣然点头答应,虽然没有他在身边陪伴感觉很失落,但是晏舟哥哥是丞相,不是一般的忙,今儿能带她来逛街就已经很不错了。
薄晏舟点头,“我让阿言留下来陪你。阿言。”
“大人放心,属下会保护好夫人的。”阿言拱手,眼神戏弄地看向鱼沉歌。
鱼沉歌没料到他会突然如此称呼她,再看晏舟哥哥听到后也没什么反应,她羞红了脸,瞪阿言,却是暗自心花怒放。
夫人……
感觉还不错呢。
薄晏舟温柔带笑地看了她一眼,在她甜美的笑容中大步离去。
总算量完身,鱼沉歌在锦绣庄都喝了两杯茶了,也看完锦绣庄里的各种布料了,薄晏舟还是没回来。
她看向恭恭敬敬守在一边的阿言,“阿言,我可以出去逛一会吗?一直待这里好闷。”
阿言犹豫了下,也看出她实在闷得慌,便点头同意,“属下跟着您就行。”
“哎呀!都说别属下属下的了,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鱼沉歌爽直地摆摆手,提着裙摆跨出门槛。
看到外边来来往往的人们,就像是刚出笼的小鸟儿,欢快地跑出去。
“你们听说了吗?丞相大人要成亲了!”
咦!
丞相大人……不就是她的晏舟哥哥吗?
晏舟哥哥要成亲她怎么不知道?
鱼沉歌倒退回去,就这般光明正大地加入那些三姑六婆中认真听她们嘴里正说着的事。
“听闻是今日奏请皇上的,一下子就传开了。”
“是哪家的千金啊?”
“对啊,丞相大人日子过成那样,哪个人敢把自家的宝贝女儿下嫁给他,跟他受苦啊。哪怕他是个丞相,可是日子过得那么紧巴巴,除非那个千金是傻子。”
什么嘛!
说得好像她家晏舟哥哥没人要似的!
晏舟哥哥那是崇尚节俭!
“哪里是千金小姐,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而且,方才刚有最新消息传出来,那丫头早已非清白之身了!”
“啊!不会吧!丞相大人需要委屈至此吗?就算再没千金小姐肯下嫁给他,但他执意要娶的话只需在皇上跟前说几句话就行了,何需如此委屈自己娶一个不洁的女人!”
鱼沉歌浑身一震,惨白着脸倒退。
她很清楚,这些人口中说的来路不明的丫头是她,不洁也是她。
她僵硬地看向四周,好像街上的人都丢她指指点点,骂得好难听好难听。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捂着耳朵不停地摇头,拒绝去听,不愿去看那些人骂她的嘴脸。
“夫人……鱼姑娘……”阿言发现她不对劲,赶紧上前喊她,可是,她却猛地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地跑掉。
……
“二弟果然很闲。”薄晏舟没想到找他的人就是顾玦。
醉心坊对面的茶楼,以竹帘区隔的靠窗位置,男子怀里抱着一个美得精致的小女娃,小女娃正在他怀里香甜入睡,而他正持茶浅啜,偶尔往下看一眼对面醉心坊,很明显是在等人。
明明嫌等太久了却又不让人去催,能让他如此耐心等待的也只有一个人,他怀里孩子的娘,他的妻子。
顾玦宠他女儿真的是宠上天了,上次就因为悠悠没坐稳,刚好亲上小煜的嘴,他就恨不得从未认识过他们一样。
若人们看到曾经恶贯满盈,残暴不仁的九千岁抱着女儿悠闲度日,只怕天都满地都是被惊掉的下巴吧。
再说,男子带一岁多的孩子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是少之又少的,基本是罕见。
自古,女子相夫教子,大部分男人甚至在孩子小的时候抱过的少之又少。何况,这人还是曾让人闻风丧胆,又俊美尊贵。
既然来都来了,总不好调头就走。
薄晏舟上前坐下,随意地明知故问,“弟妹呢?”
顾玦瞥了眼对面的醉心坊,还是回答他,虽然回答这个对方明知故问的问题很愚蠢。
“与素娘叙旧。”说着,放下茶盏,低头瞧了眼怀里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宝贝女儿,嘴角微勾,凤眸里都是幸福的光辉。
“打算何时启程?”既然都特地来看素娘了,想必是做告别了。
顾玦一点儿也不意外他会猜到,勾出耐人寻味的笑弧,“那要问你了。”
“我三日后成亲,不是特地让人到幽府告知你了?”就怕他等不及早早起程。
“爷也希望你三日后能成得了亲。”
闻言,薄晏舟脸色丕变,“你这话何意!”向来温和平稳的嗓音也扬高了不少。
怀里的小东西动了下眼皮子,顾玦立即低头查看,好在孩子吧唧了下小嘴,又继续香甜地睡去了。
薄晏舟也知晓自己险些惊醒了孩子,一直皱着眉等他解惑。
顾玦见女儿又睡沉了,这才抬头看他,“你来的时候没听到什么吗?”
“譬如?”薄晏舟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顾玦正要开口告诉,一帘之隔的邻座恰巧传来声音——
“听说了吗?丞相要娶的女子曾在军营里待过。”
“在军营里待过?你是说……营妓?”
“嘘!别人都这么传的。”
“可是……我听到的是说那女子出自青-楼?”
“嘿嘿……不都一样吗,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哗啦——
竹帘突然被扯落,那两个男人看到一张清雅俊逸却也铁青愠怒的脸,吓得坐不稳。
果然不能随便在背后道人是非。
薄晏舟没心思没工夫同他们浪费,冷瞪了他们一眼,拂袖匆匆离开。
他不过才走开一下,外边怎会有这样的谣言?
小鱼,希望那丫头有听他的话,乖乖待在锦绣庄里等他。
可是,以她耐不住枯燥烦闷的性子,想也不可能。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担心,更着急赶回去。
“呜……”
怀里的悠悠皱着小眉头,扁着红嫩小嘴,发出断断续续地哭声,恼被人吵醒。
顾玦颦眉,大掌覆上女儿的耳朵,轻摇女儿哄她继续睡,头也不抬地道,“千绝,把那两个人给爷扔走,记得动作轻点。”
嗓音阴柔徐徐,若是说的话不这么吓破人胆的话,听来算是如沐春风。
万千绝颔首,转身上前,在那两个人连滚带爬要喊出声前,两个紫砂茶杯塞入他们的嘴巴,然后拎着他们出去,到楼梯口直接扔下去。
内力用得恰到好处,不至于摔死人。
于是,本来就没什么人的二楼再也没人敢上来,有也蹑手蹑脚地自行逃命去了。
……
“阿言,小鱼呢?”
薄晏舟还未回到锦绣庄就看到满大街在找人的阿言。
“方才还在的,一转眼就不见了,属下办事不利,请大人惩罚。”阿言内疚地跪地请罪。
“不见了?如何不见的!”薄晏舟伸手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拎起。
这还是阿言第一次看到自家大人如此失控的一面,因为薄晏舟在人前从来都是温和无害的,像这样的动作,决计不可能会有。
阿言赶紧将事情经过粗略地禀报了一遍。
“马上调人找!”薄晏舟说完,转身去寻人。
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阿言赶紧上前听从吩咐。
“尽快查出那些话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还有……”薄晏舟附耳交代。
阿言听完,点头,转身,迅速消失在人潮里。
薄晏舟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头,心急如焚地寻找那个身影。
光是听到这些流言就这般激动,恍惚,他知道,流言有可能半真半假,所以她才这般急于逃开。
营妓?青-楼?
不!
他不敢去想象缺少他的那十年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
他不敢去想象,那甜美笑容背后竟藏着这么大,这么深的痛苦。
自小被他疼若至宝的人儿,怎能遭受那些事!
“小鱼……小鱼……”
他满大街地喊,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
告别素娘后,风挽裳从醉心坊后门离开,带着小莲蓬打算前去茶楼同丈夫和孩子汇合。
这巷子,通常只有出入醉心坊的人在走,隔壁院子并未从这边开门,再加上醉心坊成了皇家舞坊,这巷子也不是别人随随便便可以走的。
主仆俩刚走出没几步,倏然看到前方有一女子正蜷缩在地上埋头哭泣,看她身上的衣着也还算讲究。
见周边也没有别的人,风挽裳打定主意靠近。
小莲蓬拦下她,“夫人。”
摇头,因为爷不准,担心是别有用心之人。
风挽裳正打算说服小莲蓬,可是,她看到那女子停止哭泣,好似听到她们的声音了,起身就走。
“诶……”
风挽裳想喊住她,却只捕捉到一眼她转身前的面容,好像是……
她低头吩咐小莲蓬几句,提着裙摆匆匆追上去。
……
出了被惊扰的巷子,鱼沉歌一直低着头往前走,甚至以袖掩面,害怕被人认出来,害怕听到那些话。
终于还是被知道了,而且还是以昭告天下的方式。
这样的她,怎还有脸面对晏舟哥哥。
一开始就不该相认的,如果一开始能克制住该多好。
这下好了,晏舟哥哥的名声也因为她彻底毁了。
她真的不知道他昨儿夜里说的今日开始着手他们的亲事是认真的。
原来他带她买的那些办喜事用的东西,是办他们的喜事。
原来他带她去锦绣庄量身,是要定做嫁衣。
可是,不能了,一切都不可能了。
她不能嫁他了。
这样的她,怎配嫁他。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哪里,甚至已经走到民房处,一处不起眼的偏僻角落出现在朦胧泪眼前,她想也没想就躲进去,好像这样就能不用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
她就算要哭,也不会有人看到,不会有人听见。
更不会让晏舟哥哥找到她,看到她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