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拿衣裳去给爷,哪还有那么多理由?”风挽裳微板起脸色。
小莲蓬噘嘴,“知道了,奴婢待会就拿去。”
“等等!”她叫住小莲蓬,嗫嚅地问,“爷……没说什么吧?”
小莲蓬偏头仔细想了下,摇头,“爷倒没说什么,每次我将衣裳送过去,放好就走了。不过……髹”
小莲蓬低头咬唇,好似羞于启齿。
“不过什么?”她的心赫然被提起。
“爷看奴婢的眼神好似越来越奇怪。”小莲蓬懊恼地说。
风挽裳的心仿佛被抡了一拳。
看小莲蓬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证明一切都按照她所想的发展。
随着小莲蓬的出现,他会越来越关注,也有可能会越来越……上心。
即便没有,也不会太厌恶,直到可以自然而然接纳的那一天。
最好,是在她闭上眼前。
她只是希望能有一个人陪着他度过往后的日子。
他这一路走来,太苦、太孤独了,她不要在自己离开后,他还这样子。
他可以默默地爱了她八年,也能抱着对她的爱这般孤寂地度过余生。
她不要他这样!
就算他不要别的女子,有一个孩子也好。
她给不起他一个长悠,别的女子可以。
至少,还有一个责任支撑着他走下去,就像,这么多年来,他受尽屈辱、忍辱负重,只为救子冉,让异族大白天下。
但是,在那之前,必须得让他慢慢地习惯别的女子的存在。
小曜在北岳国会过得很好,早已断绝关系的双亲也只会更好,她最放不下的只有他。
“夫人,您还好吧?”小莲蓬看到主子神色有些不对劲,担心地出声。
风挽裳幽幽地看向她,“我没事,你去忙吧,待会记得回来给爷取衣裳。”
小莲蓬挺好的,率真可爱,聪明伶俐,最重要的是懂武,也是用鹿血滋养了好几年,身子骨自是不会差。
若陪在他身边,一定能时常逗他笑。
她也只是私心这般打算,能不能成全看他,能成最好,不能成,她也断是不敢勉强的,也没人勉强得了他。
“是。那奴婢先下去了。太阳很快就要下山了,风较大,我让琴儿姐姐上楼给夫人取件披风。”小莲蓬说着,踏着轻快地步伐走出采悠阁。
风挽裳看着小莲蓬的背影,遥望西斜的落日,抚着心口,轻轻叹息。
……
太阳彻底没入地平线的时候,小莲蓬来取衣裳,每每这时候她便知晓他已经回府了。
也是这时候,她的心,无限煎熬。
说不难受是假的,天底下有哪个女子能忍受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子在一块,何况,这个女子等于是她自己亲手推进他怀里的。
可是,转念一想,自古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何况他的身份不同,他还得传宗接代。
只是今日比往日不寻常了些。
每日小莲蓬从采悠阁取走衣裳后,她都站在楼上看着缀锦楼的方向,等着小莲蓬的身影出现在蜿蜒的回廊里。
可是今日等了又等,半个时辰过去了,甚至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也没见小莲蓬的身影出现。
她只好先下楼去准备晚膳。
直到夜幕降临,掌灯时分也还是没见小莲蓬回来。
看着一道道摆上桌的菜肴,她心慌了。
小莲蓬还未回来,是否表示,事情比她想象的,发展得还要顺利?
这时候,霍靖提着灯笼出现在门外。
她猜想定是他有话传来,赶紧上前,“霍总管,可是爷有什么话?”
才问完,她便看到霍靖的眼神有些闪躲,似乎不忍心面对她。
她的心突兀一紧,有了不好的预感。
“夫人,爷说今夜在缀锦楼用膳,就不回采悠阁了。”霍靖嗫嚅了许久,才低头道。
她脸色微微泛白,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高高坠落,强撑笑容,试探性地问,“爷,很忙吗?”
“应该是吧。”霍靖胡乱点头。
“那……爷在忙什么?”明明不应该问的,可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霍靖瞥了瞥她苍白的脸色,如实道,“好似在教小莲蓬写字,夫人要不要过去瞧瞧?”
最好过去瞧,让爷‘迷途知返’。
两人才如胶似漆多久,爷怎一下子就对小莲蓬那丫头上心了。
风挽裳脸色僵住。
他,教小莲蓬识字?
他唯一教她写过的字也就只有他的名。
而今,他那样尊贵高傲的性子竟也教小莲蓬写字了,还能说明什么?
想到他从后环着小莲蓬,手把手教写字的画面,她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占有欲在作祟。
可是,这原本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抬眸,她淡笑摇头,“不了,爷那边,你派人伺候好就好。”
霍靖大感意外,是夫人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还是他真的说得太难懂了?
罢了,主子的事他也不好管太多,何况,若爷真如他想的那样对小莲蓬……也没人管得了。
“那奴才先退下了。”霍靖躬身告退。
风挽裳眼里满是落寞之色,回身,看向满桌子的菜肴,凉凉叹息,吩咐琴棋书画,“都撤了吧。”
“夫人,您就不该太纵容小莲蓬!”琴儿愤愤不平道。
“对啊,就算她年纪尚小,也不能如此欺人啊!”棋儿也为她打抱不平。
“好了!爷只是觉得小莲蓬不识字可惜,谁都不许乱嚼舌根,知道吗?”她威严地呵斥。
琴棋书画几人忙欠身,“奴婢知错!”
“收拾吧。”她缓下语气,摆手,转身走出饭厅,上楼。
每一步都走得好无力,心里好似有把刀在刮着,好痛苦。
她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克制得住想要跑去缀锦楼见他的冲动。
很蠢的安排,她知道。
可是,他接受的速度比她想象中的要快很多很多,她起初还担心,到自己时限到之时,他还很抗拒小莲蓬呢,却原来……
也好,也好……这样子真的很好。
失魂落魄地回到楼上寝房,点灯,关门,坐在烛火下继续刺绣。
一颗心胡思乱想不能自已,穿过的针不是没对准,便是刺在指头上。
心房那种闷疼的感觉越来越熟悉,越来越频繁了。
夜,越来越黑。
风挽裳也不知等了多久,还未见人回来,她终于接受他今夜不回采悠阁睡的事实,放下手上的绣活,吩咐人抬热水上来。
沐浴完后,她便早早上榻歇息了,却依旧亮着一豆烛火,留出外边的一半床位。
可是,没有他一同入眠,她觉得整张床大得可怕,整个屋子也好像很空荡,又或许,空荡不安的是她的心。
卷缩着身子在被窝里,闭着眼,脑子里就好像有一万个声音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没法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边已是万籁俱寂,除了夜里的秋风时而吹动的声响。
因为过于寂静,只需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听见,譬如此时,门外传来的,正一步步拾级而上的脚步声,轻浅、稳健。
两个人在一块久了,熟悉得就连呼吸的频率都知晓,更何况是脚步声。
寂寞失落了一夜的心,在确定上楼的脚步是他后,立即紧张而雀跃起来。
她立即背过身去,阖上双眸,被子下,葱白十指揪紧被褥,心里好紧张,不知他会如何说,她又该如何面对他。
很快,房门被他从外轻轻推进来,然后又轻轻关上。
他的脚步很轻,很轻地来到床前,站定,不再有半点动静。
她像做贼似的,身子绷得更紧。
少顷,床前响起窸窸窣窣的宽衣声,没一会儿,一股淡淡的风在背后掠过,是他掀开纱帐坐进来了。
她真的没想过他今夜还会回采悠阁睡。
很快,纱帐放下,外边的被角被轻轻掀起,紧接着,身后特地给他空出来的床位一沉,是他躺下了。
熟悉的气息仿佛一下子充斥整间屋子,吹走她一夜的落寞和孤寂。
但是,这一次,他躺下后却没再动,他的手也没再一如既往地将她捞进怀里,抱着她睡。
反常得叫她不安。
静寂了许久,他忽然阴柔徐徐地说,“你觉得小莲蓬如何?”
她的心突兀一惊,刷地睁开纤长浓密的睫毛,满脸的不敢相信。
他知晓她在装睡?
还是,只是在自言自语?
于是,她抿紧唇瓣,不敢胡乱接话。
倏然,身后传来他翻身的声音,然后,她腰间一紧,整个身子被他拖进怀里,炽热的呼吸直接扑洒在她耳朵上。
“跟爷装睡,嗯?”
她身子一僵,咬了咬唇,缓缓睁开双眸,“爷又怎知我是在装睡。”
“因为……”他撩起她的一绺发丝轻扫她的粉颊,“爷都还未回来,你怎睡得着。”
“我以为爷今夜要宿在缀锦楼了的。”
“嗯,有小莲蓬伺候着,爷要宿在那边也可。”他淡淡地点头。
她的心赫然一抽,果然,他们已经……
“你明日替小莲蓬准备一身嫁衣。”
闻言,她身子瞬间僵硬,就连脸色凝滞了。
嫁衣……
他要她给小莲蓬准备嫁衣,也就是说,他要马上迎小莲蓬入门,给小莲蓬一个名分了。
明明该值得高兴的,为何她好想哭。
“身子绷这么紧,嗯?”顾玦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凤眸深深地俯视着她,“小莲蓬虽是甘心给爷做药引子的,但也不能委屈了她,替她置办好些。”
她看着他,他的嘱咐宛如尖刀戳进她的心窝,她强颜欢笑地点头,“我会的。”
“她今夜在缀锦楼伺候爷伺候得挺好的,爷便没让她回来,你可是在怪爷抢了你的人?”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脸,朝她纤细的雪颈抚去,然后忍不住埋首进去亲吻厮磨。
她露出牵强的微笑,“小莲蓬本来就是爷的人,爷开心就好。”
顾玦亲吻的动作一顿,凤眸微眯,湿热的唇舌刷过她白皙的小耳朵,引起她敏感地战栗了下。
“要不要爷告诉你,她如何伺候爷的?”轻吮着她的小耳朵,他暧昧地低语。
本来绯红的脸色顿时添了一抹白,她身子僵硬,抿唇不语。
“爷以为是你教的,教得真好。”他的手也沿着她玲珑的曲线游走,温热的气息拂过一寸又一寸雪肌,转到她的唇上,却是停下,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她心里难受得想哭,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异样,微微别开脸,“我没有教她。”
他怎还能这般戏弄她?
拿小莲蓬和她比,还当着她的面夸赞小莲蓬伺候他伺候得很好。
她承认,在床笫间,她更愚笨,不太会取悦他,大部分都是由他主导,而她只需要努力迎合他,跟上他的节奏,基本就是任他摆弄就好。
小莲蓬年纪轻轻就已深谙此道了吗?
算起来,甚至都还未及笄……
她原以为,要他接受小莲蓬至少也得个一年半载的,真的没想到……
“小小年纪就如此了得,爷当初果然没白选她。”他似乎看不出她在难受,依然不停的赞美。
她心下一窒。
当初,小莲蓬也是像她一样的遭遇,不同的是小莲蓬是被双亲遗弃的,而他救下她,一开始就同她说明救下她的用处。
不像她,傻乎乎地被人当药引子养了那么多年,直至被取心头血当日才知晓。
“想必爷也累了,早些歇着吧。”她看向他,淡淡地劝道。
他笑着摇了摇头,“爷还有好多关于小莲蓬的事要交代于你,先别急着睡。”
她眸色黯然,怔怔地看着他。
一直同她说小莲蓬有多好,一回来就要她帮忙准备嫁衣,他就这么不顾虑她的感受吗?
他不是一向将她的心思看得最重,最怕她伤心难过的吗?
怎舍得一直拿刀往她心里刺。
“怎么?不愿?”他笑容冰凝,皱眉问。
她摇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爷请说。”
泪水却不听话地从眼角滑落。
他眸色一暗,抬手抹去她的泪,轻斥,“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被他这般一斥,她的泪水落得更凶,那声‘委屈’仿佛像解开了咒语,让她积存在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汹涌而出。
“我这是……喜极而泣,替爷高兴。”她推开他,背过身去,胡乱抹去脸上滚滚滑落的泪珠。
顾玦脸色一沉,凤眸阴冷,不悦地将她转过来,轻轻捏起她的脸,“替爷高兴,有本事就别哭!”
声音略拔高,带着怒气。
她吓了一跳,泪眼婆娑地看他,忽然,隔着一层水雾,她看到他眼中的失望,对她失望。
他在生气,而且对她很失望!
她的心一下子慌了,伸手抓住他的衣袖,“爷……”
可是,他松手,也冷冷抽走衣袖,起身下榻,头也不回。
“爷!”她慌得赶紧连跌带爬地下榻,眼看他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她着急地脱口而出,“爷,对不起!我也不想的,让别的女子拥有爷,我没那么大度……我只是……只是希望往后有个人陪着爷!”
顾玦浑身一震,停住脚步,回身,凤眸凌厉地看向她,几个箭步折回到她面前,脸色凝重,“只是希望往后有个人陪着爷,这是何意?”
风挽裳手指扭绞着衣角,缓缓抬起头,满脸泪痕,对上他着急的眼眸,她知道,瞒不住了。
他不是打心底里接纳小莲蓬,他只是在生气她将他推给别的女子。
原来,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她的心思。
也许,从她让小莲蓬给他送衣裳开始,他就明白了。
这人的心思何其敏锐,又何其了解她,怎可能会不懂。
“说!”他着急地低喝。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伸出手去拿起他的手轻轻放至心口,“爷,这里……病了。很早之前,有个大夫说,我最多只剩下半年时日。所以,对不起,我没法接长悠回来。对不起,我没法同你厮守到老!我不想在我走后,你还那么孤单,就算你不要别的女子,至少让别的女子给你生个孩子,至少让你活得有点牵挂。”
顾玦按在她心口的手赫然缩回,而后,又一点点,一点点地靠近,不敢相信,“你说,这里出了问题,只剩下半年不到的时日?”
他的声音喑哑,有些颤抖。
她双手握住他不敢触碰上来的手,“不到半年了,最多隆冬。”
“胡说!”他冷喝,一把甩开她的手,用力握住她的肩膀,“是沈离醉告诉你的吗?”
她摇头。
下一刻,他紧绷的脸色立即松开,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你信的是哪个庸医的话,嗯?”
她摇头,落泪,“是真的。记得子冉醒的那一夜吗?就是那一夜,我找沈爷确认过了。我原想拜托他帮我延长时日的,至少……至少让我帮爷生一个孩子,可是……沈爷说,他也没法子。”
顾玦脸色丕变,凤眸里闪过一丝冷光,“除了这句,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而今这一步,没什么是不能共同面对的,要我尽快同爷说。可是……要我如何说?我说不出口!”她扑进他怀里。
他心疼地抱了抱她,轻轻退开,牵起她的手,转身,“爷这就带你去找沈离醉!”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么哒(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