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蒂在话脱口而出后,只觉得脑子嗡嗡的。总是这样,因为一时冲动头脑发热做出不管不顾的事情,之后立刻后悔。她悔恨地跺了跺脚,愁苦的表情里饱含对自己的厌恶,扭头转身,跑掉了。
再一次地,一道无形的桎梏限制了斯内普。他向前伸出手,却陷入一潭透明的泥沼中。斯内普奋力挣脱,暴躁乃至咆哮,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小姑娘落荒而逃。
如果他是人的话,现在就可以拽住她、留下她,为她拭去那碍眼的眼泪,好好问清楚他们究竟在何处见过,以至于令她对他如此的……
这是他一生之中听过的最为纯洁、热烈的告白,哪怕在生前也不曾有人对他比这更真挚,令斯内普不由怀疑,作为一个幻影,甚至连鬼魂也算不上的一介“物体”,他真的值得被人这样对待?
不!正因为是画像,他能做到更多的事情!
姗蒂跑出房门,在三楼的走廊上奔跑,厚实的地毯将她的脚步声尽数吸收,这个时候正是上课的时间,走廊上空无一人,因而她肆意但无声地哭泣着,滴滴洒落的热泪迅速渗进织物里。
“停下!”右手边的墙壁上,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她偏过头,在一个画框里看到了斯内普。她仿佛灼伤似的收回视线,埋头跑得更快了。
斯内普在一个个画像里穿行着,紧紧追着她,口气一如既往的轻嘲:“我想你恐怕忘了,那是你自己的房间!你从房间里落荒而逃,是打算冲回你在中国的妈妈怀里,痛哭一场吗?”
“我妈妈不在中国!她很早就随家庭移民,嫁给了我的父亲布朗·布洛克先生,我是土生土长的borninBritain!”姗蒂被气得糊涂了,脚步渐渐慢下来,丝毫没发现这正是他的险恶用心。
“哦好吧,谁在乎。”斯内普翻了个白眼,讥笑道:“那么布洛克小姐,你是打算到校长室,找你的校长告状,申请给你自己换一个卧室乃至办公室吗?”
“说的对!我多傻啊,那是我自己的房间,我该把你赶出去的!”
此刻姗蒂已完全忘记了伤心与难堪,而被他的冷嘲热讽激发了全部的对抗意识。姗蒂停下脚步,竭力想传达“我不怕你”,强迫自己直视对方,然而眼神始终有些飘忽。
“你想要的,究竟是赶我出去,还是让我进来?”斯内普盯着她的眼睛,轻轻哼笑。
“我——”小姑娘气得脸都憋红了,深吸口气,酝酿着一声怒吼,却听他轻描淡写地说。
“比起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吼大叫,我想你一定更愿意把你的丢脸限制在一个有限的空间里。记住,哪怕你看上去再不够格,也总归是一个教授。”
“我……我哪里不够格了!”姗蒂冲他低低咆哮,像小动物似的亮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斯内普双臂交叉地哼笑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姗蒂气呼呼地瞪他,他注意到她用脚尖烦躁不安地啪啪踩踏地板。
虽然逗弄她十分有趣,但鉴于这里是公共场合,他已经看到众多,而不愿将这种被围观的状况维持下去。他在画像里动作矜持优雅地伸出一只手臂,姗蒂愤愤然扭过头,迈开脚步往回走。
斯内普的嘴角弯了弯,又很快恢复了平滑的弧度。他简直有种如驯兽师一般的成就感。
因为赌气,小姑娘步速很快,有如一朵彩云般飘过走廊,一身枚红色的连衣裙看上去格外飘逸。她的腿迈得很开,双臂摆动幅度也大,红色与她身上白腻细嫩的肌肤形成浓艳的对比,使得她露在外面的细胳膊和细腿显示出惊人的美感。
望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斯内普突然发觉那张初识时觉得貌不惊人的面孔,居然越看越耐看。
那之后,两人间达成了暂时的默契。他不再出言刺激她,她也闭口不谈对他的心思。
而两人在研究方向上逐渐找到了统一的目标。
“将这些乌头的汁榨出来——噢,你这蠢货,要沿着它的纹理竖切而不是横切,否则它溅出的汁水会烧烂你的眼睛,虽然我很怀疑眼睛对于你来说有或者没有根本不存在任何区别……”
“闭——嘴!我的魔药课NEWT成绩是O,我想你应该说些更具有建设性的提议,比如这张药方该怎么改进!”姗蒂跪坐在地上,正在小心谨慎的处理着药材。
看样子重操就业教授魔药课程使他有点过于兴奋,以至于讨人嫌的本质又冒了出来,一方面她的战斗力在他的日渐磨练下,也有了不小的飞跃。
斯内普挑高眉毛,说道:“我简直无法相信,你竟然真的打算将我从画像里‘解放’出来。”
“我以为我们已经就这个问题达成了共识。”姗蒂头也不抬地说。
“你打算怎么做?将我的意识拖出来附着在你那个抱枕身上?用你那格兰芬多的伟大变形术,把我变成一个能说会唱的木偶娃娃,抱在怀里玩过家家——”
“你一天不讽刺人会死吗?你不止在讥讽我,把你自己也一并囊括进去了,有意思吗?”她犀利地戳破他的恐惧,“我不会让你从一个牢笼进入另一个牢笼,到时候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
她竟然没有否认她的确抱有那个意图!“不过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你的意识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我还没有搞清楚,也许离开了画像的魔法就无法存在下去,所以我不会冒险。”
“在那之前,我想先试试,能不能让我自己进入画像里。”
进入?等等!斯内普迅速扫了眼地下摊开的桌布上,零零碎碎的各种材料使他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愤怒在他黑亮的眼睛里冒出了头,“你……打算分裂你的灵魂?”
阴影蒙上那层蜡黄的脸颊,斯内普的神情变得极为可怕,“难怪你要用到乌头、荨麻,用以麻痹神经,使自己意识恍惚;还有这份灵魂稳固剂……”太阳穴旁爆出了青筋,斯内普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黑瞳如刀锋一般刺向她:“一个格兰芬多,竟然投向了黑魔法的怀抱!”
姗蒂并不否认,“黑魔法,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的话……”她耸耸肩,表示就当是吧,“他们简单粗暴地把涉及灵魂的一切知识都列为禁术,我也没有办法。”
斯内普陡然间回想到自己的一生里接触得最多的几名格兰芬多:从莉莉到她的儿子,一个个无不是如此。这是格兰芬多式的极度利己主义,只要那件工具对他们来说有用,他们才不会管它本身的正义或者邪恶。
“你……”姗蒂很清楚他的心结所在。他的一生,都是毁在那个男人的手上。对于使那个人变得疯狂的根源,他一定对这一切深恶痛绝。她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打算把自己切片。”
放下手里的药材,她探过身子,拖来一个大的工具箱。按下搭扣,盖子弹起来,斯内普看到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颜料和画笔。
“我抽空报了一套绘画的函授课程,并且已经考到了人像绘画师的资质证书。”
她在画箱里翻来找去,把小瓶小瓶的颜料翻得乱七八糟,才拽出来一个拴着绳子的铜质徽章,得意地冲他晃了晃,“颁发自魔法部,获得了权威认证,这使我能够把自己‘复制’进画像里。”
“哦,把自己复制进画像!”斯内普用一种阴阳怪气的口吻重复,“所以你打算把你那愚蠢的脸画在我的画布上,而我即将忍受一个和你一样聒噪的生物入侵到我的空间里,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