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向来谨慎薄情的话,一贯风流肆意的他恐怕早就有很多个继承他好相貌的孩子了。
而自己,只是这既幸运又不幸运中的万千一个,仅此而已。
“在想什么?”注意到背后打量的目光,北战不用转身去看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孩子一定是眼中充满既敬畏又厌恶的神色看着自己。
其实有些时候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向来薄情寡性的他当初会那么强烈的想要一名属于自己的孩子,不论是男是女,只要属于自己。
一想到世界上会多出一名继承他血脉的孩子,充满依赖的趴在他怀中看着自己,留着口水软趴趴的喊他爸爸时,北战都觉得这是一件不可思议且热烈疯狂的事情。
可惜风流成性的他还是过于孤傲,忘记了顾虑孩子的想法,导致北浪生在小小年纪里目睹了他多次与女人寻欢作乐的模样,就连他都记不起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原本亲密无间的父子关系逐渐变得冷若冰霜,渐行渐远。
也罢,到底还是个孩子。
留着自己身上的血,就算再不情愿见到自己也还是要别扭的喊上那么一句父亲,每次听完,都感觉心口里瞬间热乎不少。
也是直到那一刻,北战才终于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迫切疯狂的想要一个孩子,因为自己也是太孤独了。
孤独到不眠花宿柳,就难以一人入眠的程度。
直到最后他终于收了心正儿八经的娶了一位夫人。
没什么他以往审美的苛刻标准,只是笑起来干干净净的,回到家后能柔声唤他一句,随后继续垂下头为他洗手作羹汤的小女人。
就连在床上也不比之前那些艳丽性感,成熟魅人的火辣尤物,不会任何讨巧手段,只会安静乖巧的被自己覆在身下肆意妄为。
可没成想就是这么一名温柔可心儿,贤妻良母型的小女人,最后会惨死于在一颗冰冷的子弹下。
犹自记得那天晚上雨下的很大,很冷。
北战回到家后一片漆黑,以往的华灯都安安静静的沉默在各个角落,他站在玄关处换鞋时喊了几声也没人应,在黑暗中他摸索着打开灯时,眼前的场景让他颤抖着闭上了双眼。
直至现在回想起那一幕时,北战都难以想象那个小女人当时的处境。
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力量,能驱使一名被杀伤力巨大的子弹打中在柔软腹部的女人,口吐着鲜血,趴伏在地上一点一点的从厨房爬向门口的位置,那散发着浓重腥味的血迹从厨房穿过客厅,一路蜿蜒到自己脚下。
更为惨烈的是那颗事后掉在血污里的子弹,北战每到入夜时都会摩擦着它,并凝视许久。
这颗由国内最新研发的子弹可以在射中人体的一瞬间,将内脏搅成碎片。
如此野蛮残忍的手法,用在北战新娶回家不久的夫人身上,该是一件多么大快人心的事情,隐藏在幕后的黑手精心策划了许久,滴水不漏的将它实现,并顺便观摩了一番在血的洗礼下,那令人迷恋又畏惧的破坏效果。
从那以后,北战又孑然一身,失魂落魄了一阵后,他又变回以前那个风流薄情的浪子。
他想得到的东西始终都没有得到。
“我昨晚又梦见她了。”北战将车停在一处高级墓园外,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盒烟点燃,含着嘴里的烟雾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坐在后座的北浪生目光微动,原本舒展的手掌蓦然紧握在一起,狠狠的攥成拳。他自然知晓北战口中的那个她是谁,那可是面前这名男人心中唯一的一抹柔情。
同时也是北浪生深埋在心里的,那份永远也无法磨灭的母爱。
淡蓝色的烟雾被徐徐吐出,在车内轻轻袅袅的画着不规则的圈儿,北战透过眼前雾霭沉沉的烟痕,望向远方灰色的一排排冰冷的墓碑。
“她在梦里问我,那天晚上为什么不回去的早一点。”他打开车窗掸了掸烟灰,原本英俊的侧脸在此刻望去竟迅速衰老了许多。
北浪生注视着他落寞的侧脸,心中钝痛且撕裂的回道:“还有呢。”他的手反复攥起又松开,来来回回间手指关节都泛了红,还浮现出渗人的青白。
“还有,她告诉我说---她会回来的。”话音未落北战嗤笑一声,笑容冰冷无情极了:“没想到,这个小女人居然会和我撒谎了。”
说完他伸出手生生掐灭了燃烧着的火红烟头,呆呆的垂下头注视着自己被烫伤的指肚。
那鲜艳的红色灼伤在他眼里看来像极了那天晚上流淌一地的血污,丝丝缕缕的血迹从伤口里渗透出来,随着肌肤的纹理蜿蜒而下,滴落在了黑色的西装裤上,转瞬便消失不见。
“你说,这个世界上会有换命重生的人存在吗?”北战打开车门走下去,抬头望向天边炫目浓重的暮色夕光,目光里的眷恋与执着近乎于疯狂。
还没等北浪生开口否认掉这听起来就很虚幻的想法,他便头也不回的率先走向不远处的墓园,目光里带着奇异的火热与疯狂:“我要当面告诉她,若是她真的可以再重活一世,就算让我北战倾尽一切都可以,哪怕万箭穿心,刀山火海,甚至穷困潦倒我也在所不惜!”
北浪生在他身后听得心惊胆战,紧紧的跟着他凌乱的脚步走向母亲的墓碑。
与周围的灰色大理石墓碑截然不同的是,北浪生母亲的墓碑是由整块玉石雕刻而成的。
北战亲自去了一趟缅甸天价买回了一块珍奇的玉石,重金请来几名民间的老匠人精心雕刻而成,被打磨的圆润的玉石在夕光下熠熠生辉,北浪生初次见到这块玉石时同那几名老匠人一样吃惊不小。
因为在那细腻紧实的玉石质地里,隐约间流动着几缕淡淡的云翳。
“内有云翳刻碑,可使逝者而归。”其中一名花白胡须的老匠人颤抖着手抚摸了玉石无数次后,说出的这么一句话生生让北战癫狂了数年。
自那以后他疯狂的去收集购买内有云翳的灵石,可惜除了他当初真枪荷弹,历尽艰险才从缅甸的一伙地头蛇手中抢夺回的这块刻碑玉石以外,再无任何内有云翳的灵石出现在缅甸市场。
但他依旧没有死心,特意嘱咐了那名口吐惊人之言的老匠人,在雕刻过程中取下一块流有云翳的玉石边角,雕琢成玉坠佩戴在胸前。
老匠人被他的痴情所打动,不单单为他费尽心思的从玉石上完整的剖出一块流动云翳的玉石,还技术精湛的将这块玉石雕刻成了父与子两块,送给二人。
“母子连心,若是传说可成真的话,老朽希望尊夫人可以早日而归。”随后那名老匠人嘱咐北战,万万不可将玉碑单独放置在私人墓园里,必须寻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让这玉碑临着旁人的墓碑一起,才算逆天改命。
随后他便拿着报酬回了老家,踏出北宅的最后一刻时嘴里仍不住反复念叨着那一句:“内有云翳刻碑,可使逝者而归。”
北浪生虽然看着扑朔迷离,听着玄之又玄,但是逆天改命这一说法谁又会去真正相信呢?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万物因果之间早已没了古代神话中的生死轮回,更何况逝者而归呢。
可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人信了,并且死心塌地的全部照做。
胸前的玉坠自佩戴上去的那一刻起,北战便再也没有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