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东篱走近两步,挨着凭栏放眼往那婴儿仔细瞧了瞧,点头应声道:“是有几分神似。但是,依属下看来,它的眉眼跟公子更加相似。”
这绝对不是奉承,刚才他没多瞧一眼,现在瞧了才发现,说这婴儿像香瑟瑟,他没觉得,但说它跟这主子是一个模子印出来,完全不夸张。他都怀疑这主子是不是瞒着皇后娘娘,不小心在外边惹了桃花债。
“是吗?像我又像瑟瑟……”纳兰褚旭若有所思低喃了声,不由自主想起了香瑟瑟,想起自己害她痛失孩儿不能再生育,想起假装葛叶犯暗地陪在她身边的时候,看见她凝视着街上孩子追逐打闹的痛心模样。
“瑟瑟会喜欢吗?”他低喃了声,大拇指轻轻安抚在婴儿被泪水打湿的小脸上,见它泪眼潸潸怪可怜的,像香瑟瑟跟他怄气时的模样,他眸子里忍不住添了几分温柔。
奇怪的是,刚才还竭斯底里的啼哭的娃,竟然突然不哭了。
东篱轻敛眸色,忍不住在腹中暗诽:莫非真是私生子?
见它不哭了,纳兰褚旭试探将它抱起来,动作有些笨拙,可怀中的婴儿还是“嘿嘿”笑了出来。
东篱眸色一脸再敛——还敢说不是私生子!
见它笑了,纳兰褚旭越发欢喜,凝视着它湿漉漉的乌黑眼珠子,还有些不确定,转向东篱问:“你说,把它带回去,瑟瑟会喜欢吗?”
“呃……”东篱撅起眉头琢磨了会,连忙扬起嘴角笑道,“若是公子喜欢,可以先将它带回。到时候再问问皇后娘娘的意思,她若喜欢便留下,她若不喜欢再让人送走也不晚。”
说罢,他又忍不住在心中暗诽:公子呀公子,你确定今晚是来清剿豫王余党,而不是大费周折跑来领养私生子的?耐人寻味呀!
“那便将它带回去。”纳兰褚旭欢喜笑道。
回到宫中才知道这是个女婴,或许是太过思念香瑟瑟的缘故,他总觉得这女婴跟香瑟瑟神似,而且她身上似乎还有香瑟瑟独特的香气,让他越来越喜欢这小宝贝。
懿贞太后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婴感到疑惑,但看见纳兰褚旭对她欢喜的程度,且这孩子眉眼与他相似,她又想起香瑟瑟不能再生育,猜想这极有可能是纳兰褚旭在外与其他女人生下来的。
心想,这女孩的到来,或许是剪断他们这段孽缘的最好武器。
于是,未等纳兰褚旭吩咐,她便挑选了最好的奶娘照顾着女婴,还直接对外宣布纳兰褚旭喜获千金,封莹芯长公主。
纳兰褚旭知道她想图什么,只要掐死这婴儿一切都了了,但是,他实在喜欢那娃,舍不得下狠手。
这日,纳兰褚旭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又来到茜莲殿看望小莹儿,最让他难以狠下心肠的是,无论她之前哭闹得多厉害,只要看见他,她就会笑。
他伸出一根手指让她的小手挠住,欢喜低喃:“等瑟瑟回来,你也要让她喜欢你。她是你母后,你要哄她开心,知道吗?”
“陛下,灵隐回来了!”殿外突然传来东篱紧迫的声音。
纳兰褚旭瞬间敛起眸色,谨慎起来,还握着他手指的小莹儿突然“哇哇”大哭起来,他吩咐奶娘好生照看着,便急急去见灵隐。
回到御书房,看见灵隐跪在地上,他快步绕过书桌坐下,睨视过去见她忧急的容颜萦绕着几分怨愤。他想,必定是孩子一时传到了香瑟瑟耳里,才派灵隐来兴师问罪。
且这此刻灵隐脸上还有风燥的痕迹,嘴唇干裂,脸容憔悴,衣服上沾满灰尘,应该是马不停蹄连日赶来的。
“东篱,先让她坐下。”纳兰褚旭沉声吩咐。
东篱为难看向纳兰褚旭,摇头不语。看见灵隐这副模样,他早就快心疼死了,劝了好几回让她歇歇,她就是不依不挠地跪着。他怕她熬不住,这才风风火火去找纳兰褚旭。
纳兰褚旭深呼吸,迫切问道:“瑟瑟怎样呢?”
灵隐忽地红了眼圈,声音未至,两股酸泪滚落脸颊。
东篱一下子慌了,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看见灵隐哭过。
“瑟瑟怎样呢?”纳兰褚旭触电般站起来心急如焚问道,扶着桌面的手不由自主颤抖。
东篱快步走过去扶着灵隐的手臂,迫切问道:“皇后娘娘到底怎样?你赶紧说话呀?”
灵隐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看向纳兰褚旭,哽咽道:“夫人怀了你孩子,一个多月前被裴定天追杀,早产。后来,孩子被歹人害死了,夫人伤心过度,神志不清……”
“怎么会这样……”纳兰褚旭喃喃叨念着,一时未能理清思绪。
灵隐紧闭眼睛哽咽了泪水,再睁开眼眸,脸上多了几分同仇敌忾的愤恨,委屈道:“夫人听说……听说你喜获公主……就吐血不起了。”
纳兰褚旭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无力跌坐在座上,顿了顿,他脑袋苍茫,迫不及待来到灵隐跟前,抓着她的肩膀,心急如焚问道:“瑟瑟呢?她现在在哪?她怎样呢?”
灵隐哽咽了会,泣不成声道:“药奴等人束手无策,只好将夫人带回来。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不知道能不能熬到这来,灵隐只好率先前来……”
未等她说完,纳兰褚旭便发了疯似的向外跑去。
另一边,香瑟瑟的身子经不起折腾,只好在半途的院落里暂住。
听药奴说,香瑟瑟恐怕熬不了多少天了,纳兰北峰坐在屋外的阶梯处忍不住拭泪,抬眸看见纳兰褚旭分风风火火赶来,他顿时气打一处来,起来责骂:“你这个狼心狗肺的……”
未等他说话,纳兰褚旭一手将他推开,心急如焚跑到屋子里头。
摔倒地上的纳兰北峰咬了咬牙,爬起来意欲冲进去,却被赶上来的东篱给抓住了肩膀。
纳兰褚旭转过屏风就看见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香瑟瑟,他心头怔了怔,快步走过去坐到床边,颤抖的手轻抚她乌黑的发丝,热泪打落她惨白的脸,哽咽小声呼喊:“瑟瑟……我来了,瑟瑟……”
香瑟瑟眉心轻蹙,沾着泪珠的眼睫毛轻颤,许久,才缓慢睁开眼睛。
“瑟瑟……”纳兰褚旭又是哭又是笑低喃了声,捂着她冰冷的脸,不敢用力。
香瑟瑟凝视了他许久,只是视线有些模糊,还是不能看清他的轮廓,她竭力提起手来,轻轻勾勒他的轮廓,喃喃道:“对不起……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
纳兰褚旭忙捂着她的手,哽咽低喃:“没关系,我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是呀……”香瑟瑟低喃了声,两泓热泪划落,苦涩道,“你已经有自己的孩子,哪里还需要我的孩子……我要死了,有人陪着你,也是好的。”
“不是!”纳兰褚旭紧握着她冰冷的手,酸泪盈眸,迫切解释,“那不是我的孩子!只是捡来的!想着你会喜欢,才抱来的!你若不喜欢,我杀了她!我这就杀了她!”
叨念着,他迫切转头扬声吆喝:“东篱!东篱!”
东篱急急跑进屋子来,应声道:“属下在!”
纳兰褚旭紧抱着怀中的香瑟瑟,凌厉吩咐:“传我命令,即刻杀了那捡来的祸徒!你马上回去给我杀了她!”
“……”东篱迟怔,愣了愣,才应声,“是!”便急忙赶去执行命令。
“不……不……”香瑟瑟迷糊叨喃着。
纳兰褚旭紧搂着她,挨着她惨败而冰冷的脸,哽咽低喃:“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除了你,我谁都不要。瑟瑟你振作点,养好身子,孩子还会有的。你不能丢下我!你答应过,只要我们再重逢,就再也不分离的!”
“为什么会这样……”香瑟瑟靠在他怀里含泪哽咽,“我明明把她生下来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纳兰褚旭揉抚着她脑袋,痛心低念:“瑟瑟你不要自责,孩子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都怪我,怪我没陪在你身边……瑟瑟……瑟瑟……”见她又昏阙过去了,他差点没吓得窒息。
赶来的柳岩急急转进房间来,看了眼惨白的香瑟瑟,强忍着心中绞痛,睨向纳兰褚旭冷声道:“让开,本座给她诊治。”
经过柳岩的救治后,香瑟瑟身体状况逐渐稳定下来,只是心中的郁结难解,纳兰褚旭把她带回都狼国皇宫,不眠不休照看着,生怕她又有什么差池。
纳兰褚旭把香瑟瑟扶起来,让她靠着软枕,再端过粥碗,勺了一汤匙凑吹了吹,温度合适再送到她唇畔,温声道:“瑟瑟,先吃点东西。”
香瑟瑟目无焦距看着前方的家具,泪光闪影,喃喃道:“昨晚……我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她在喊我,她害怕,她一个人,她害怕……”
纳兰褚旭低眸哽咽了会,压下了情绪,抬起头来微笑道:“嗯,那你赶紧吃,等你吃饱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去看看她?”香瑟瑟轻眨迷惑的眼睛。
纳兰褚旭连连点头,拭掉她眼角的泪水,理所当然道:“我们去看看她,她就不害怕了。”
“嗯。”香瑟瑟欢喜低笑,凑过去一口吞掉汤匙里的粥。
“多吃点。”纳兰褚旭再给她把粥送去,脸上是笑容,心底却酸涩难忍。
回宫后,她就一直这样,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时而哭,时而笑。他知道她所受的打击太大了,却不知道该如何解开她的心结。
待香瑟瑟睡下后,纳兰褚旭才从寝宫里出来,站到屋檐下,冷目轻睨,淡薄的杀气盎然欲出。
守在两边的宫女太监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纷纷跪下,等候吩咐。
“怎么会有孩子的哭声?”纳兰褚旭冷声责问。别说香瑟瑟,昨晚连他都能听见孩子的啼哭声。
“是……是……是……”宫女结巴了许久,才应声回答,“是莹芯公主!”
纳兰褚旭眉头轻皱,垂在身侧的指尖盎动,冷声质问:“朕不是下令将她处死吗?”
宫女伏拜在地不敢说话。
随后看见走来的东篱,纳兰褚旭阴沉着脸,冷声问道:“朕不是下令处死莹芯公主吗?你敢违背朕的意思?”
闻言,走来的东篱不由得怔了怔,这还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用“朕”来责备他,他快步来到跟前单膝跪下,回答道:“回陛下,太后不允许奴才动莹芯公主,还派赤羽护卫守在茜莲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