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围观百姓纷纷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几个轿夫见状连忙将老苍头拦住,一个轿夫口中道:“我家老爷……”
“什么你家老爷!天底下有这种畜生老爷的么!”老苍头被拦住,不能往前一步,只能捶胸跺足喊道,“有种给个痛快!出了这档事,我这个老奴还有什么脸面回去……”
“嗯……”围观百姓再次齐齐点头,露出了同情的表情:这么一闹,女孩儿家的名节算是完了,这坐轿子的老贼还真是畜生。
“本官没有……”御史大人很想争辩一下表明清白。
还没来得及开口,人群之中就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喊:“小姐!”一个中年妇人拨开人群蹿了出来,扑到黄巧娥身边恸哭道:“小姐,可找到你了!”
人群中立刻有人“恍然大悟”道:“我认得这两个,他们俩打听一个小姑娘的行踪打听了一整天了,可怜一直没找到……”
“怎么到这儿了?”
“老匹夫啊……”
“老杀材!这么一把年纪了,有钱不去逛窑子,专作践良家闺女!还当官儿呢!”
黄巧娥果断地叫喊一声:“奶娘!那老贼,不是人……”脑袋一下子埋进了妇人的怀里,叫喊声愈发凄厉。
周围的百姓也都是心软的,看不下去之后,全都愤愤地指着御史开骂。
茶楼上,方涛放下茶碗微微皱眉道:“宝妹,巧娥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万一这老东西想不开,回去上吊了怎么办?”
前田桃端起茶碗浅浅啜了一口:“镇抚司密档里头写的清楚,这老贼人前一副清高模样,实际上就真好这一口。被他以买丫鬟为名糟蹋过的苦命女孩儿不下十个,可惜了人家父母顾及女儿名节,又收了银子堵嘴,这才没了消息。巧娥这么做,也是以牙还牙,这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老贼若是早想到有今天,也不至于作出这等龌龊事来!早该凌迟,他若一根绳子吊死,算是便宜他了!”
交通不出意外地拥堵了起来,各种加强版本的猜测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传越离谱。没多会儿,整条大街一下子水泄不通。从统治阶层的角度来看,这种情况已经够上了“群体事件”的标准;除了逢年过节让百姓们自由欢庆之外,多数时间内,统治者们都不太愿意让百姓们“自由组合”,唐宋两代还行,明清两代管制极严。主要出发点还是担心百姓们一旦玩儿得嗨皮了之后闹腾出什么“花样”出来,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整条街被堵,这是个不稳定因素。很快,负责巡城的顺天府差役并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一下子将这里围了起来。一打听,原来是件案子,看情形,民愤极大;再一打听,原来是个老不死当街调戏人家小姑娘:这活儿放在大明,若是按律法,那是要肉刑之后流放的。差役们立刻来了劲,这种当街发生的案子不指望吃原告了,但是吃被告却是准准地,当场拿下一点儿风险都没有,运气!
拨开人群往里一钻,差役们顿时都傻了眼:尼玛犯事儿的是个官儿啊!尼玛是个云雁补子的四品官儿啊!差役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事儿真实情况是什么他们可不敢瞎猜,主要还是这些个当官儿的经常有些特殊癖好被爆尿,老百姓们也是见怪不怪,除了声讨指责之外,老百姓们也拿他没办法。
好歹大明朝讲究个“民不举官不究”,差役们很快就想到了主意。
“兀的那老头!”一个差役指着老苍头道,“讲理便讲理,厮打作甚?”周围的百姓对这话颇不以为然:娘的,谁家碰上这事儿肯定都要先冲上去暴打一顿再说,没准直接动私刑都有可能,你这差役问了还不是白问?
“你们报不报官?报官的话跟我们走……”差役见局面有些失控,连忙道。
老苍头一脸茫然:“报官?”
差役一脸理所当然道:“当然要报官!你不去击鼓鸣冤,不去找人写状子,如何能伸冤?姓甚名谁、籍贯何处、家世如何、出身何等一并道来……”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百姓就忍不住了:尼玛人家遭了这份罪已经够伤心了,你还让人家大庭广众之下让人家自报家门,你还不如让人家当街一头碰死算了!
果然,老苍头脸上浮现了犹豫的神色,旁边的乳母大声道:“老东西敢告!毁了小姐名节,老娘跟你拼了……”
“不告了……”老苍头慌忙起身,脱下外袍罩住黄巧娥,连同中年妇人一并钻入人群匆匆离去了。周围的百姓有的叹息,有的无奈,摇了摇头,纷纷地去了。眼见四下人都散尽,差役这才满脸堆笑地凑到老贼面前:“这位大人……”
御史大人很想说这不关我事,可捂着火辣辣的脸,老东西顿时失去了解释的兴趣;当即甩了甩袖子,冷哼一声上轿走人。
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毕竟偌大个京城,官老爷看上了谁家的闺女也算是这家的福气。如今年月不好,养个闺女在家吃白饭不说,好不容易养大了还得凑嫁妆送给别家去;若是年景不好,自家养的女儿早晚还是得卖掉,这下倒好,封口的银子肯定少不了吧?当然,这些想法都是来自于闲人的,正儿八经的百姓正忙着填饱肚皮。
事情的发展远远让人出乎意料。这一天当街发生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在酒肆茶楼里头疯传了起来,有心人想要遮掩平息都是不可能了。也就是这当口,除了这个消息之外,另一则小道消息也开始在青楼流传,说是某侍郎的儿媳如何水嫩漂亮,就连什么时辰开房门放梯子都说得有鼻子有眼。讨论的声音透过木板隔墙飘飘忽忽地传了出去,直到传到一个青年耳朵里的时候,这个青年脸色一变,当即起身穿衣出门。
第二天又传来爆炸性消息,某侍郎父子决裂,儿媳悬梁,其中原因不详。这还没完,也就隔了一天的功夫,一个素以清廉著称的言官大人家中失窃,一块祖传的端砚不翼而飞,报到顺天府之后,差役们立刻勘察现场。结果让差役们目瞪口呆的是,查现场查得好好地,突然间书房的一块墙皮剥落,露出了里面黄澄澄的金砖。
接二连三的新闻让京师百姓们饱受刺激,舆论风潮直接压过了那个叫方涛的楞头小子:不过是个带兵的小屁孩儿而已,哪里有权贵丑闻值得谈论的?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尼玛什么时候来点儿更刺激的新闻?
可有一个人不干了。
正当方涛刘泽深面前一边笑得前仰后合夸赞黄巧娥,一边跟前田桃继续算计其他言官的时候,朱由检上门了,而且脸色还不太好看。
没有让许剑波通报,朱由检带着朱纯臣和张之极径直走进了花园。刘泽深看见朱由检之后规规矩矩起身行礼,而方涛却是大咧咧站起身拱拱手道:“简先生安好……”
张之极的脸瞬间扭曲:“小兔崽子……”
“老匹夫……”方涛眉毛挑了挑一点都不犯怵。
“罢了,海潮就这样!”朱由检无奈地摇摇头道,“没事儿就喜欢装!不在京城的时候,他反而规矩得很,该呼‘万岁’的时候也不含糊……这小子,就是架子大,抹不开这点面子……”
“还是简先生了解我!”方涛笑嘻嘻道,“跟您还是只分长幼不分尊卑的好……”
朱由检奇怪地问道:“这话又如何讲?”
方涛道:“与其说我是个百户,还不如说您直接把我当个江湖客,您不方便做的事儿,全让我这个离经叛道的混蛋用不上道的手段给办了。若是我太规矩了,反而不好。怎么样?最近请辞的老贼不少吧?”
朱由检脸色一滞,没好气道:“是不少!朝堂都快没人了!”
“不至于吧?”方涛诧异道,“才两三个而已。”
“被你折腾的却是只有两三个,可现在朝堂上却是人人自危!”朱由检没好气道,“用脚趾头想想都明白这些事儿都是你小子搞出来打击报复了。这些家伙能有几个底子干净的?你这一闹腾,全都吓得请辞……”
方涛呵呵一笑:“怎么?不算计我了?”
朱纯臣跟着笑骂道:“你小子手脚干净得很,明知道都是你唆使的,可却偏偏抓不到把柄,最要命的就是你小子专挑他们不干净的地方下手,这帮混蛋自己擦屁股还来不及呢,谁还想到你?”
朱由检苦笑道:“这几天耳根子是清净了,可整个朝堂差点撂挑子。今儿来就是告诉你小子,见好就收,见好就收,给个教训就行了……”
“哟……”方涛抹抹脸道,“就为了我这么个小人物,还劳烦简先生亲自跑一趟?”
张之极指着方涛道:“想得美!你小子脸比水缸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