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事儿我知道一些……”方涛耸耸肩道,“丫头说过,这些梦里的女人教会她读书写字,还有歌舞曲艺……”
前田桃却漫不经心道:“你们没查,我却知道。溯古斋的宅基在两百年前是青甸镇先祖云霄公的府邸……当年胡惟庸指使胡妃诬陷云霄公与硕妃私通,云霄公被下诏狱。之后胡惟庸之子带应天府一干差役矫诏查抄云霄公府邸,云霄公发妻柳氏与侧室蓝氏正好外出劫狱,府内被人攻破,云霄公侧室康氏自尽、叶氏于府内花园赏心阁举火赴死,并于火场中诞下一对龙凤胎一并殁于火场;罹难者还有管家一人,管事丫头十人……”
招财顿时毛骨悚然:“妹子,这话你可别乱说……吓人的!”
“谁吓你?”前田桃横了一下眼睛,“要不然你以为巧娥学这么多东西是谁教的?嫂子可不会这些!何况人家既然找上了巧娥,自然有人家的用意;教巧娥的也都是读书识字、琴曲歌舞,害着谁、又碍着谁了?”
招财的表情依旧有些“毛毛地”,耸耸肩膀道:“还是别提这茬儿……”
方涛却是若有所思,问道:“宝妹,既然你说巧娥能干这活儿……你打算让巧娥如何去做?”
前田桃一边查阅档案一边努努嘴道:“自己问巧娥!”
黄巧娥抢着答道:“夫人已经交待了,不准乱撒泼,不准动刀子,不准提奏本的事儿,只许抓小辫子闹……”
“你有主意了?”方涛笑问道。
黄巧娥看了看自己抄录的内容,天真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虽然师娘只给了我几个人调用,不过我好像已经想出点儿主意来了……就是不知道师傅你打算给我多少钱呢?”
方涛摸摸自己的荷包,里面正卷着一叠“票子”。
……………………
封建王朝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一个坎儿:早朝。
所谓早朝,并非是这样: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登上八抬轿?我去上早朝,天天不迟到,爱嚼蛆、爱参劾,专门要为朝廷立功劳。
而应该是这样:闹钟调到凌晨三点,当当当起床,按照惯例先找夜壶嘘嘘一下,然后穿衣起身;趁着下人准备早点的功夫自己再坐在椅子上打个盹儿,早点上来了,赶紧地吞下几个果腹,上路;从宅子到皇城还是有那么一点距离,趁机再打个盹儿;到了皇城,先进朝房,这下没得睡了,得跟同僚打招呼啊,顺便撺掇撺掇今天谁有什么奏本大伙儿一块上啊;等了一会儿,皇帝从宫城里头出来进了皇城三大殿了,这边就传讯上朝了。
正常情况下,冬季接近年底,夜长日短,如果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一般来说,早朝在天刚刚亮的时候也就结束了。不过这并不代表大伙儿就没事了,散朝之后可没谁有这个胆量回家消遣去,作为大明朝的公务员,散朝之后应该是直接去衙门办公,直到下午下班了才能回去,中午没有单位食堂包办工作餐,伙食自理:这倒类似如今先开晨会然后再工作一样,先统一一整天工作的思想,然后再去干活儿嘛!
大冬天的,但凡是个官,只要不是受虐狂,一般都对早朝报以一副苦逼的表情:权力和暖被窝之间,确实是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此刻,朝臣们都在朝堂上唾沫横飞地谈论着朝政。皇城外,一溜马车、轿子按照品级官阶一字排开,气势非凡。这年头,养得起轿子的就意味着最起码养得起两个轿夫,如果排场一点儿能养得起八个、十六个或者更多:轮班嘛!养马车那就更奢侈了,马的“排量”比人大,套用现在的话说,动力系统出色,稳定性比人力的要好,唯一的缺陷就是保养费用高。不过舍得掏钱买马车的,自然就不在乎那么点保养费用。这年头马车可没什么减震系统,就算车厢内铺上软垫,路况不好的时候那也能颠得人五脏六腑错位,除了车震比较省力之外,也就只剩充充门面的作用了,一般来说大伙儿都喜欢轿子。
皇城角。
黄巧娥靠着锦衣卫的牌子打发了盘查的锦衣卫值守,带着五六个人沿着墙根悄悄地摸了过来。墙根下,轿夫和车夫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屁聊天。跟后世的情况一样,轿夫们和车夫们吹牛打屁的内容也都是从自己的职业开始。
劳斯莱斯笑话兰博基尼肤浅;兰博基尼笑话奔驰是土豪;奔驰笑话宝马素质差;宝马笑话奥迪是公款车;奥迪笑话大众同样是一个祖国的,尼玛怎么就好意思换个壳子继续卖白菜价?大众没辙了,只能说福特别克比我还丑,岛国车正在漫山遍野地越野,棒子车连到这里排队的资格都没有,国产车正忙着跟进口车攀亲戚。
同样,驾大宛马的车夫笑话驾蒙古马的,驾蒙古马的笑话驾河套马的,驾河套马的笑话驾农耕马的,驾农耕马的笑话没有马靠两条腿的。两条腿的还分八抬、四抬、两人抬;浑然没人记得自己只是车夫跟轿夫。
这年代没有车牌,不过为了彰显气质,无论马车还是轿子,要么用灯笼,要么用木牌,挂在显眼的角落上,表示着主人的来历和身份。
黄巧娥对着名单一阵辨认,心里有了底。“就是那个……那个青幕蓝顶轿子带的头,今天先弄他……”黄巧娥指了指一两不太显眼的马车,“你们都认清了……这老贼从衙门回家每日都经山海酒楼和天水阁茶楼这条路,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按计划行事,明白?”
“大小姐……这么做的话,您可得饿上一整天……”一个汉子犹豫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黄巧娥低声道,“越惨越好!”说罢,悄悄地摸了过去,趁着轿夫们聊天打屁的功夫,自己钻了进去。
这一天一切如常。黄巧娥的身量虽然不小,可十二岁的女孩儿到底也没多重,分摊到四个轿夫的肩膀上,也没多大变化。毕竟有的时候自家老爷“意思意思”之后也能不声不响地让轿子多出一些分量来,所以谁都没在意,谁也不敢多嘴去问。
直到接近傍晚的时候,各衙门收工,钻在轿子座椅底下的黄巧娥已经饿得不行的时候,才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随后就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府。”一息功夫,一个人钻了进来,稳稳地坐下。
轿子晃晃悠悠地起身,又晃晃悠悠地前进。黄巧娥竖起耳朵,仔细地分辨着轿子外面的声音。外面的声响由寂静转儿嘈杂,想必是已经离开皇城颇远,转入了商贾云集的街道。黄巧娥默默地计算着拐弯的次数,直至约定的地点。
“他们……该动手了吧?”黄巧娥心中默默地想道。
替官老爷抬轿子,这算是无比荣耀的事情,一如今天当领导的司机一样:昂首挺胸、气宇轩昂,甚至比自家老爷还受不得半点气。轿夫们一边吆喝着驱散街道上的人群,一边迈开步子往前走。
也不知道是那个缺心眼儿下手贼黑,尼玛人散了就散了吧,东西也不收拾干净,地面上落下了好几个核桃。一个轿夫一脚踩到核桃上,立足不稳顿时就趔趄一下歪了过去。
黄巧娥立刻就感应到轿子的平衡性发生了变化,飞快地将自己的发辫和衣衫扯得凌乱,从座椅底下钻了出来,朝吓得不知所以忙着扶官帽的老头子瞪了一眼,伸手往老头子脸上用力一抓,揪住袍服用力一扯,自己则顺势滚出了轿子。到了地上原地打了个滚,直接坐起来放声大哭。
首先被吓坏的是四个轿夫。看到一个大活人从轿子里滚出来,下意识地都以为是自家老爷被自己晃出来了,这下可比捅了天大的窟窿还难办!刚准备去扶,却发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的居然是个黄毛丫头,最要命的,这丫头钗环凌乱衣冠不整:有问题啊!
随后,老头子,也就是某御史大人自己捂着脸出来了。同样也是衣冠不整。
本来还在忙着退散避让的人群一下子就围了过来:尼玛这种新闻不围观简直对不起祖宗啊!好事的人很快就跟着“目击”的场面推断全部的过程:我X!这老东西人老心不老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个扎小辫儿的小姑娘,在轿子里闹腾!人家小姑娘不从,狠狠抓了一把,老天有眼,就在紧要关头轿子翻了……
“何方民女,胆敢……”老御史很想让自己“威严”起来,可他发现,自己的底气似乎不足。
“切……”周围的百姓一阵嘘声。
“老贼!我跟你拼了!”人群中突然传来一身断喝,一个白发苍头老泪纵横地冲了出来,直接朝老御史扑了过去,操着外地口音喊道,“我家小姐初来京城才半日不到便寻不着踪影,原来是被你个老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