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德威和方富贵早就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死胖子,太逗了,还瞧妇科,还瞧跌打……方涛也是强忍住笑,一把拽过招财教训道:“谁让你手乱摸来的?活该烂掉!史兄诓你呢!人家拎的不是药包,是蜜饯纸包,老远我就闻出味儿来了!何况这病怎么可能染到手上?真要是能,这世上岂不都是独臂的嫖客?”
“得了得了,”史德威劝慰道,“算是给许兄弟一个教训。街面上不少都是良家女,为了生计才不得已抛头露面的,许兄弟这般胡来有些糟践人了,不知道被许兄弟摸这儿一下,这些个女子回家之后又要关上门在屋里难过多久……”
听史德威这么一说,招财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吞吞吐吐半天,才低声道:“是我不好,我保证,以后绝不干这没良心的事……”方涛刚准备赞一赞招财,招财的后半句话让三个人直接绝倒:“只进窑子摸窑姐儿,不让摸不给钱!”
方富贵直接感叹道:“没想到啊,许爷真是个人才……”
“是啊,没得救了!”方涛摇头叹息道,“算了,这小子傻人有傻福,有什么倒霉事一般都冲着我来了。咱们找个酒楼吃酒去,顺便打听打听那个吴伟业!”
一听说要打听吴伟业,招财立刻精神了起来,自告奋勇打前锋。其实不用招财开口,方涛和史德威也就是这个意思。几个人里面,就招财穿着锦缎一脸暴发户的模样,史德威和方富贵都是松江料子,不名贵也不寒碜,方涛则是一身粗布袄子,肯定不能打头了。于是,招财同志继续叼着牙签在街面上横着走,目标,找个人多的酒楼。
鞑子撤退之后,原本涨到天上的粮价一下子就落了下来,百姓们有机会暂缓一口气的时候,酒楼餐馆的生意也逐渐好转。招财打头,闻着饭菜的香味进了一家名叫“醉仙楼”的酒楼。醉仙楼的客人还算挺多,至少跟其他酒楼比起来,要好上不少。粮食紧张的时候,不少朝代对酿酒都有特殊禁令,比如颁发类似生产许可的证明文书,搞不到这些文书的酒楼,只能从别家购买,成本无疑上去了一大截,而有酿酒文书的酒楼非但可以在成本上打压对手,而且还能在酒水质量上搞一些花样。这个花样并非掺水之类拙劣伎俩,而是根据选料、蒸煮、酿造等工艺流程的不同,将最好的酒留给自家用,次等的酒卖给别家,以此打响自家招牌。醉仙楼就是这种有着自家酒坊的酒楼。招财一进门,小二看到招财的一身锦缎就立刻两眼放光,三步并两步走到招财跟前行礼道:“哟,爷来了!这回要的是那个雅间?”
招财并不理解小二话中套近乎的意思,点头道:“当然是最好的……”
小二的笑脸更盛,连忙躬身打千道:“行呐!请爷跟小的上楼!”说罢,就侧过身子在前面引路。
有我当年的风采!方涛看着小二熟练的动作和真诚得不能再真诚的笑容,突然有了一股“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可惜了,这动作还欠点儿火候,膝盖不够弯,腰不够躬,脸上的肉都挤到一块儿去了,太丑,要是让我来,肯定比你小子强……这么一分神的功夫,招财已经跟着小二上去了,方涛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枚大块的银锭塞给方富贵道:“富贵,把跟来的兄弟在楼下摆上几桌,酒肉尽管叫。完事儿了你上来,跟咱们一块儿。”方富贵眼睛一红,知道老爷把他当自己人看待,连忙接过银锭道:“小的多谢老爷了!”
方涛这才跟史德威跟在招财的脚步后上了楼。
“方兄弟倒是挺看重这家丁头儿……”史德威有些不解。
“富贵是个人物,只不过出身不好而已,”方涛解释道,“这家伙勇武谈不上,不过脑子好使,经历得也多,将来可为臂膀。”
史德威闻言,竖竖拇指道:“方兄弟慧眼如炬!富贵虽然溃兵出身,可这两日我也瞧出来了,凭他的见识和死人堆里摸出来的能耐,领个百户没问题,历练历练比那些千户还强一些。你手下这帮家丁人虽不多,可没一个孬的,羡慕啊,什么时候我能有这般家丁底子就好了……”
方涛拍拍史德威的肩膀道:“少不了你的!这回你也算立下大功了,怎么也该从校尉的位子上再往上挪挪!”
史德威有些尴尬道:“大明军中校尉不过是虚职,虚职再升还是虚职,想要领实缺,怕是难了……”
方涛呵呵笑道:“错了。你在卢督师手上的功劳不谈,北上救援京畿的功劳也不谈,光是当初咱们在长江上破获的那起天罡社劫杀太监和锦衣卫的案子就足够给你个江南实缺了,何况那罗太监不是答应了么?回头我让阿姐招呼招呼,南京的坑估计被权贵的亲戚们蹲满了,谋个扬州的实缺试试,将来闲暇的时候过江来,咱们再畅饮一番!”
史德威为难道:“可我一直想着去关宁军效力,去扬州,哪来的鞑子可杀?而且扬州乃是水陆要冲,也是盐商聚集之地,那地方别说实缺了,就算是个候补虚职都能捞得肥肥的,哪轮得到我去?”
方涛笑得更厉害了:“史兄,你不过一个校尉而阿姐肯让你跟着青甸镇铁骑转战千里,若不是认可了你的才华,她会这么干?既然她执意带你入京,自然会给你一个好去处,想带军出战,未必是只有鞑子可杀的。至于为什么是扬州么……呵呵,我也不瞒你,青甸镇在南直隶通州一带有私港,让你领个武职实缺带上兵,将来好办事!我估摸着,泰州府太穷,南通州太小,南京城权贵太多,苏松一带祁彪佳官声挺好,也就只剩下扬州可以安插人手了……”
史德威恍然,点头道:“我明白了!二小姐援救之恩,德威无以为报,余生愿做二小姐手中长剑,无惧塞北江南;只是可惜不能再上前线!”
“都说了,将来有的是机会,走,先喝酒去!”方涛一拉史德威的胳膊,笑吟吟地把史德威拽进包间。
包间里,招财已经在小二的带领下端坐下来,咕噜咕噜地大口喝着香茗。从小二心痛的表情来看,死胖子估计把价比黄金的极品茶叶当解渴饮料喝了。看到方涛和史德威进来,招财连忙放下茶盏招手道:“来来来,都坐下!点菜这活儿我不懂,你们俩来!”
史德威也不客气,挥挥手道:“有什么好菜尽管上!钱不是问题!”方涛很配合地将一枚五两的金锭拍在桌上,小二顿时两眼放光。史德威继续道:“不过得你们的大厨亲自掌勺啊,别糊弄人,咱们今儿可是带了行家来的……”
小二摆明了不信:行家?请厨子吃酒楼?开什么玩笑?当下也不点破,接过银子赔笑道:“老爷果然豪爽,只是这么多钱,就几位爷未免太多了……本店价值七八十两的上等席面原本也是有的,只是鞑子闹腾得厉害,如今刚刚解围,食材多半都不齐全的……”
方涛想了想说道:“那就挑费功夫、见水平的菜式上,别弄那些噱头。余下的好酒伺候。咱们几个吃不掉的菜,端到楼下赏给咱们带来的小厮。”
小二愣了一愣,赔笑问道:“这位小爷,费功夫的菜小人倒是知道,这什么叫‘见水平’的菜式?还请小爷指点……”
方涛白眼一翻:“这话问你们大厨去!他若是连这个都不知道,趁早让他辞工回家!”
小二讪讪地去了,史德威一脑门汗地问道:“方兄弟,这里头还有什么门道不成?从军多年,我怎么就觉着烧个菜就是油盐酱醋,好厨子就是料配得好……”
“两码事!”提到烧菜方涛就认真起来,“同样是油盐酱醋,同样是烧同一道菜,不同的厨子能烧出不同的味儿来。这得看厨子自己!若是只按着师傅教的规矩来烧菜,那就没味儿;若是能把食材研究个通透,就算是块豆腐摆在面前,也能搞几十种花样来!我说这‘见水平’,就是让厨子用最寻常不过的食材,烧出最不寻常的口味来,还不准用羽翅燕窝之类的东西增味,食材该什么味儿还就得什么味儿……”
“这不是折腾人么……”史德威没好气道,“你小子填肚皮呢还是开琼林宴呢……”
招财拨了拨房中火盆里的炭火,解开锦袍嘿嘿笑道:“史哥算是没见识过涛哥儿认真下一回厨,只消一次,你肯定哭着喊着跟着咱们南下去……包管一辈子舍不得离开涛哥儿,宁可饿死,不吃别家的菜……阮大铖那厮开家宴,还眼巴巴地请涛哥儿掌勺;今年保国公老母过寿,去年还没到年底的时候就给涛哥儿下了定金;魏国公也是派人请涛哥儿烧了几个菜送进府上去了……”
“这么邪门?”史德威讶然道,“当初二小姐说方兄弟自幼学厨,我还不信……”
“等会你就信了!”方涛一脸神秘地回答道,“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天底下最刁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