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涛在长陵里面紧张兮兮地布置防务,而外头的朝鲜兵却遭了灾。气急败坏追赶上来的蒙古人在控制住朝鲜人之后立刻就是劈头盖脸一阵教训,这还不算完,多铎赶上来之后也是把朝鲜人劈头盖脸一阵教训,最后多尔衮和岳托赶过来的时候同样也是劈头盖脸一阵教训。倒霉的朝鲜人本来以为自己攻得够卖力了,结果两头不落好,一个个灰头土脸地蔫到了一边。
不过对于多尔衮来说却有一件麻烦必须解决。那就是事儿已经犯下了,不能就这么走了,否则传出去还是得说大清冒犯了南朝的皇陵,甭管怎么讲自己都不占理,他倒是不怕南朝会起兵报复,他担心的是民心向背。大清已经到了进取天下的十字路口,这一点不论是他还是他的宿敌皇太极都已经达成了共识,而且两个人几乎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重用汉人。相比之下,多尔衮对汉人的重用更彻底一些,因为八旗王公们几乎人人都是墙头草,绝不会因为一个莫名的期许而赌上身家性命,这些人压根儿靠不住,那些不是墙头草的铁杆,绝大多数又都是皇太极的铁杆,毕竟皇太极能给他们的已经很多,他们犯不着跟多尔衮冒险。所以,多尔衮一向重视麾下汉人的力量,包括已经在他手下举足轻重的何洛会,包括山西的一些汉人商贾。
不过这些依然不够,想要进取天下,靠着总人口还不到二十万的满八旗肯定不够,这么点儿人,别说天下了,就算均匀点儿撒在北直隶这一个省的地面上还没烧饼上的芝麻那么密呢;说到底,进取天下还是得靠汉人帮忙,靠那些汉人将领、汉人官僚取帮忙,可想要他们投降就不能在道义上把他们逼上绝路,比如,他们可以为了满城百姓不受屠戮而降,可以为了天下苍生而降,虽然这些都是不着调的扯淡借口,可拿来粉饰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他们绝不会投降一个掘了自己先前侍奉的那位君主的祖坟的新主子,这是汉人的道德底线,也是汉人一直强调的“春秋大义”;如果真有人这样做了,八成连自己的祖坟都保不住。
所以说多尔衮不得不重视围攻长陵事件可能造成的影响。解决方法之一,杀人灭口,加把劲攻下长陵,然后一了百了,把责任推给朝鲜兵,再砍了朝鲜兵“明正典刑”;解决方法之二,赶快息事宁人赔礼道歉。第一种方法明显不可取,因为目前还捉摸不到具体方位的青甸镇主力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万一背后被人捅一刀子实在得不偿失;第二种方法更不可能,赔礼道歉,明显不是女真人的风格。
多尔衮非常纠结,因为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会给今后招降汉人将领带来非常大的麻烦,更何况,这会儿缩在里面的是自己志在必得务必要招揽到的年轻俊才方涛。在多尔衮的盘算中,他必定会再次擒获方涛然后招降,纵然方涛不降,还可以放了他,大不了七擒七纵,反正南朝气数已尽,方涛这样的俊才注定无法施展才华,这样的上等人才早晚落进自己手中,这样的人物,不但要归降,还要让他归心。可在长陵这种地方生俘他却不行,这等于是生死大仇,一旦结下了,彼此就再无化解的可能。多尔衮左思右想,想到了曹操,同时也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当即叫来正在朝鲜军阵中撒野的多铎,如此这般耳语一番。多铎立刻眉开眼笑地去了。
不多时,七八个朝鲜将官被带到了多尔衮面前。多尔衮也不含糊,一挥手,每个人面前摆下了一箱金灿灿黄澄澄的金锭,闪闪发光。所有的朝鲜将官立刻眼睛一眯,贪婪的眼光一闪又旋即收敛,他们都知道,女真大爷要么不给钱,一出手就得让你卖命,一下子出这么多,恐怕还真是“卖命”了。
看到朝鲜将官们的表情,多尔衮略做停顿之后缓缓说道:“今日请诸位过来,是想买诸位一样东西……”
朝鲜将官们立时松了口气:还好,买东西还好,值钱的东西朝鲜没有,不过女人应该可以凑数了。
“买诸位项上人头一用……”多尔衮慢悠悠地说道。
朝鲜将官们脸色剧变,刚刚想直起身子,帐内的白衣甲喇就已经抽出兵刃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这一下,所有人都面如土色,只有一个朝鲜将官抗声道:“上启王爷,我等虽交战失利,可我等皆是火铳,如何能与明军贴身搏杀?”
多尔衮抚了抚下巴道:“唔……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你们交战不利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天底下能打仗的兵太多了,难道为了你们这点战力,本王连军法都可以罔顾了?还有人要说么?”
另一个朝鲜将官直起身抗声道:“上国王爷,我等乃是受天命汗调遣才与上国大军一同出征,若是王爷将我等全数斩杀,回国之后如何向大清皇帝交代?”
“哦!”多尔衮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微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你们还有谁也是这么认为的?是这么想的都站起来吧!”
几个朝鲜将官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
多尔衮脸色一变,厉喝道:“敢拿皇太极来压本王?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本王什么时候怕过皇太极?来人,绑了!稍后一并斩首!”站起来的朝鲜将官刚想大叫就被身后的白衣甲喇直接按住堵上了嘴,旋即被捆成了粽子。多尔衮脸上恢复了笑容,望着跪在下面战战兢兢的朝鲜将官们说道:“诸位不用害怕,这些金锭你们自然可以拿去。对待听话的人,本王从来都是优厚异常的……不过你们拿了钱照样得办事,下去之后好好想想,替本王找一找你们的下属里面还有没有不太听话的,一并捆来,若有包庇……你们应该知道后果的。至于你们的人头,权且寄着,回去之后寻一个不明白事理的,把你们这身甲胄让他们穿上……别舍不得,本王自会赏你们一套更好的甲胄,恩?”
跪着的朝鲜将官立刻松了一口气,但心里也有些悚然:这明摆着是想在归国之前直接清洗队伍啊,这位王爷想要做什么?可没人敢多问,只是领命之后带着属于自己的金锭回去了。
旁边的阿济格有些忧心道:“十四,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了?”
多尔衮笑笑道:“冒犯了明狗的皇陵,咱们总要有个交待,好让南朝的百姓们知道咱们大清也是懂礼仪的,该罚自己人的时候决不手软;这也是让咱们自己人瞧瞧,本王的军纪不是闹着玩的……”说道这里,多尔衮向岳托硕托兄弟瞥了一眼,继续漫不经心道:“该杀的人杀掉也好,省得到了生死交关的时候这些个墙头草坏了本王的大事,本王不指望他们能有多大能耐,本王只要听话的人……”
这话如同尖刀一般直刺兄弟俩的心窝。岳托更是虚汗直淌:摆明了杀鸡给猴看哪!自己这只猴儿若是现在再不表示一下,八成可能一回到盛京就得成为那只“鸡”,说不定都不必等到那个时候。想到这里,岳托当即躬身行礼道:“王叔说得对!侄儿以为这些两面三刀的家伙必须直接斩杀,否则于王叔有莫大害处!侄儿自请监斩!”
多尔衮脸上立刻笑成了一朵花,连忙起身快步走到岳托面前扶起岳托道:“岳托侄儿客气了,你我本来就是一家人,咱们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家考虑,侄儿能想通这些,再好不过。”
鞑子迟迟不攻,所有人的心都悬着。方涛虽然勉强镇定,可直接休息的胆量还是没能练出来。只得捧着张千户送来的航海笔记慢慢翻看,等待鞑子进攻的消息。招财则是和方富贵一样,很坦然地靠在大殿外的立柱边上打着盹,卞玉京和进宝则躲在屋檐下,坐在大殿的门槛上小声地说着话,而被救出来的江湖汉子们则是七七八八地散落在大殿前的广场上歇脚,方涛倒是有心给他们划定地点专门落脚,无奈这些缓过劲来的江湖汉子们依旧不鸟方涛,方涛只得苦笑作罢。
轻松也不过片刻功夫,长陵大门外的喧闹声很快让所有人都警醒,不多时,一个小卒跑进来行礼道:“启禀将军,鞑子叫阵,请将军登城相见。”
方涛皱了皱眉头,问道:“叫阵的是谁?”
小卒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多……多尔衮!”
“好哇!”一个江湖汉子一下子蹦了起来,“敌酋自寻死路!只消引得这厮十步之内,咱们一拥而上,必定将其一举成擒,纵然失手,也能击杀或是重伤敌酋,届时……”
方涛毫不客气地送了个白眼:“多尔衮没那么傻,他要叫阵,最起码都是在弓弩射程之外,你们的暗器能甩这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