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方涛带着家丁队伍在林子中穿行狂奔,直到朝鲜兵追袭的呐喊声愈来愈远这才放下心来。山路不好走,不过在郎山呆的日子久了,家丁们也没觉得今天的山路有多难,虽然是摸黑走路。后面的江湖汉子略有些狼狈,不过因为家丁们分成前后两拨赶路,不断收拢掉队的江湖汉子,总算没走丢人。
休息的时候方涛依旧没有放松,依旧安排了足够的人手放哨打探。哨探传回来的消息也同样让方涛吓了一大跳,而且方涛的表现也不比多尔衮好的哪儿去,足足愣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没缓过劲来。到最后招财实在憋不住了,问道:“涛哥儿,你倒是说说啊,我们该怎么办去?”
方涛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跟鞑子玩命啊!”
这是方涛的本能反应。实际上,方涛打心眼儿里从来没认同过这个大明朝,至少不认同现在的大明朝。可这并不代表方涛一定会像西北的流寇那样竖起反旗直接造反,方涛自己也知道,自己还没被逼到那个地步,真要到活不下去的程度上,方涛也不介意搞这么一次。方涛觉得自己跟普通百姓一样,只要还有活下去的法子,就算千难万难也会忍着,直到实在忍不下去了为止。说真的,方涛不恨大明朝,从来没恨过,虽然他也斤斤计较着朝廷欠着方家的每一笔债,可他知道,他到底也是这大明朝的一员,他恨那些官儿,却不恨大明朝,特别是那些曾经给汉人带来安定和莫大荣耀的帝王们。
“成祖皇帝是什么人?他的寿宫怎么能让外族给挖了?”方涛知道招财还有些犹豫,“玩命去,为了咱汉人的脸面!”
这一下招财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方富贵则是有些激动,不待方涛吩咐就直接下去收拢队伍了。等队伍集中起来的时候,朝鲜人队伍中的火光已经到了半山腰上,方涛也来不及训话,直接带着队伍往长陵大门狂奔而去。
发了狂的朝鲜人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看到长陵山道上零星的照明灯火直接不要命地往上冲,最外围的两个哨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直接被朝鲜人攻破,也好在朝鲜人的喊杀声实在太响,长陵守军也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只不过反应的结果差了点:混乱。
长陵守军第一时间混乱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反贼也好,蒙古人也好,从来没人想过到这里来发财,时间久了,长陵守军非但渐渐被人忽视,而且粮秣也时常被克扣,毕竟他们属于屯田兵的序列,粮饷什么的就不谈了。没粮吃,没仗打,长陵守军几乎已经称不上“军”了。方涛带着家丁冲到长陵的时候,也就跟朝鲜兵跑了个平手,双方在长陵大门前碰了个正着,方涛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直接铁槊一挥:“杀!”三百多家丁猛然蹿了出去。
黑夜中一支“王师”突然杀到,这让陷入混乱的长陵守军吃了一颗定心丸,原本混乱的局面渐渐稳定了下来。长陵千户也得以腾出手来收拢兵马准备反击。得到郎山藏兵洞兵甲装备的家丁们在攻击力上显然比朝鲜兵高出了好几个档次,加上这近一个月来的搏杀训练,刚一照面的混战直接杀得朝鲜兵人仰马翻。朝鲜兵的火铳手更是倒了大霉,交锋才一个回合,朝鲜兵就被砍杀了五六百人,攻势顿时一滞,支撑不住的也开始退了下去。可没等朝鲜兵崩溃,后面的蒙古人又赶了上来。
本来蒙古人看到朝鲜兵被堵住,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可朝鲜兵看到蒙古人真刀真枪地冲了上来,心里也慌了,为了不被蒙古人砍死,只得又回过头来往上猛冲。有句话叫做开弓没有回头箭,朝鲜人历来以为自己的任务就是冲锋,所以脑袋里基本没有打什么、什么该打什么不该打的概念,蒙古人有心阻止朝鲜人的行动,可朝鲜人却直接误解了蒙古人的意图,可又不能让朝鲜人直接溃退下来,否则山上的明军一个反冲锋,自己这里又被朝鲜溃兵冲乱阵脚,非得全军崩溃不可。在通讯不灵的冷兵器时代,战场局势发展到这一步上已经不是人力可以阻止了,没了办法的蒙古人只得放慢脚步徐徐压进,同时派出斥候跟前面乱成一团的朝鲜人交涉。
蒙古兵的脚步停下了,朝鲜兵却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感觉到压力倍增的方涛连续挑翻了五个朝鲜兵之后果断下令:边打边撤。于是家丁们开始交互掩护撤退,朝鲜兵见敌人开始扯了,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压了上去。也就在这个时候,长陵守军也总算缓过劲来了,被方涛饱揍了一顿还拿了粮食的长陵千户也没含糊,看到“王师”正在徐徐后撤,当即打开了长陵大门带着一标军马杀出来接应。趁着朝鲜兵攻势再次受阻的机会,两支兵马总算全数撤进了长陵之内,大门合上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喘息甫定,长陵千户抢上前来对方涛行礼道:“长陵卫千户所多谢将军恩赐粮草之德,再谢将军救援长陵之恩!”
方涛也没让对方拜下去,直接扶住笑道:“千户客气了,成祖陵寝岂容外族践踏,此乃我等当做之事,有什么可谢的?倒是贵千户颇有胆识,大明之中敢出城迎战者,为我所仅见。”
千户虽然挨了方涛一顿打,可毕竟收了人家白送的金银粮食,加之当初自己闯营理亏在先,人家还能这么帮忙,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了,这会儿被夸了这么一下,心里也舒坦,当下脸面谦逊不已。
方涛不打算继续客套下去,直接问道:“长陵千户所可用之兵还有多少?兵甲器械还有多少?存粮几何?”
千户听到方涛这么一问,当即抖擞精神道:“回禀将军,长陵卫可用之兵尚有五百……这些年收成不好,不少军户要么私逃,要么全家都死绝了,这五百人还是实打实的五百,真只剩下五百户了……兵甲器械……凑齐了也就不足百套了,存粮还是将军给的,够支用个四五天,鞑子封门挖不得野菜,要不然还能多支用几天……”
方涛一听脸顿时苦了起来:“就这么点儿家底,你还说得这么精神……”
千户有些苦涩道:“将军有所不知,放眼整个天寿山,长陵千户所已经是最好的了……”
方涛无语,盘算了半天道:“先派人把守好基础要害,其余人等赶快收集兵器,钉耙锄头菜刀能用的都用上,实在找不到的把木棍削尖了暂时用着;除了主殿,其他地方地砖青石都抠出来备用,女人孩子先准备饭食。你带我四处看一下,布置明暗哨位。”
“是!”也不知怎么回事,长陵千户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位少年将军职位到底有多高,可依旧条件反射地躬身领命。
方涛跟着长陵千户抓紧时间在长陵内察看各处,边走边问道:“都已见面两次,还不知道贵千户名讳?”
长陵千户连忙笑道:“将军抬举卑职了,小姓张,自祖上起便是长陵卫的千户。”
方涛微笑颔首道:“我看你体格孔武,傍晚在我帐内交手时反应也颇为迅捷,我那必中一击打到你下巴上时,你也能避开半寸,大明卫所兵之中能有你这种身手的千户也算少见了……”
张千户憨厚地笑着:“不瞒将军说,卑职也是自幼练武的。要说卑职祖上也是跟着立过功的,十几代下来未曾一人敢荒废了家传的这套把式,就指望着将来有一天能再有祖上的荣耀……”
“立过功?”方涛有些好奇了,“立过什么功?”
张千户有些神往道:“小人祖上在永乐年间曾随三宝太监出使过西洋,立下的功劳不敢跟当世几位国公的祖上相较,不过教训过几个不开眼的小国却是有的……”
“哦?”方涛顿时来了兴趣,“还是走过南洋的?可有什么说来听听?”
张千户恭敬道:“回将军,卑职听父辈祖辈说的那些都是老祖宗留下的话,不过卑职倒是有祖上留下的行船笔记,将军若是有兴趣,卑职这便去取来……”
方涛笑道:“这倒不必急在一时,且先布防。”两个人周遭走了一圈,方涛按照孙承宗当初教他的那些一板一眼地布置了明哨暗哨,虽然有些过于谨慎,可却没什么疏漏。此时天已到深夜,可没有人敢睡,女人们都被发动起来升火做饭,备好第二天守陵需要的干粮。而方涛则在巡视一周之后走到主殿的门槛外打开主殿大门,恭敬地向成祖皇帝和孝慈文皇后的灵位画像行了礼,并亲笔起草了告罪文书仔细焚化了,这才在主殿的门前设下了中军。进宝和卞玉京作为重要女眷则被安置在殿门口的屋檐下,自始至终,没人敢入正殿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