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倒吧!”朱纯臣苦笑着将张之极按着坐下,“报了也没用!杨嗣昌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当初他还不是跟着陈新甲穿一条裤子的?如今又投靠了周延儒,就算万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可惜了孙阁老……”
“国之将亡,必出妖孽啊!可恨周老贼还在大宴群僚,歌舞丝竹,痛快得紧哪……”张之极长叹一声颓然坐下。
“噤声!”朱纯臣脸色剧变,连忙捂住张之极的嘴道,“老刘住的地方别的不多,番子肯定到处都是,你不要命了?”
张之极挣开朱纯臣的手,没有再发作,只是问刘泽深道:“老刘,你有什么想法?”
“媱儿失算了,”刘泽深淡淡道,“这丫头心气高,这次挨了当头一棒,我有些担心她会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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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三个商议了一番之后就各自分头行动去了。当多尔衮一个人走到战圈的时候,方涛已经解决了十来波镶白旗精锐。
累,累到了极点。方涛只觉得自己的两腿直打颤,原本迅捷的身手也迟钝了下来,口中不停地喘着粗气。期望之中那股可以在疲劳到极点的时候突然蹿出的暖流没有出现,出现的只有如雨的汗水以及周身肌肉的疼痛。
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拳之后,方涛又撂翻了五个鞑子,这一回不再是重伤鞑子,只是轻伤。旋即,又有五个壮汉站到了自己面前。方涛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耳畔传来北风吹动城中火苗的呼呼声还有隐约传来的女子哭喊声。蒙古人正在享受他们的胜利果实。方涛的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挫败敢,那些给自己送来热汤热饭的女人,终究没能逃过一劫,他恨,恨自己无能,不但满城的百姓救不下,就连自己身后这三百多溃兵也救不了。他恨不得面前的鞑子立刻那把刀把自己捅死,带着满腹的愧疚离开人间。
“小子,不行了?”多尔衮踱到方涛面前,面带笑意地问道,“很不错了,能打倒这么多大清勇士的,你是头一个,就算两黄旗最勇武的鳌拜,顶多也就能对付二十个……怎么样?降了本王吧!本王最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悍将!你要什么,尽管开口!”
方涛抓紧机会拼命地喘气,没有回答。
“呵呵,你想恢复体力么?”多尔衮笑了,“就算让你休息一个时辰也没问题,还有两百多个大清勇士等着你呢!其实,只要你一句话,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你已经为南朝皇帝做得够多了,可他又是怎么对你的?这么多天了,援军都到哪儿去了?他们已经放弃你了,你是弃子,在他们眼里连死狗都不如!没错,被本王生俘是耻辱,可给你带来耻辱的不是本王,是南朝的朝廷和那些官儿!你一直在作战,你一直都没屈服,你做到了一个将军的本分,你还有什么愧疚的?被本王生俘之后,本王直接下令砍了你,你的时候现在已经成了冰块了;可本王没有,这等于已经让你在本王手中死了一次,既然你已经对南朝尽了忠,现在总应该替自己考虑考虑吧?要不,等本王得了天下,给你个亲王?听说你是南直隶人,若是你肯降了本王,将来整个南直隶就是你的封地,如何?”
“我还能打……我已经撂翻了七十五个……”方涛缓缓地站了起来,指着溃兵道,“你们,你们,还有你们,站到那边去,不用死了……”说罢,转而对多尔衮道:“再来,十个十个来,省得费功夫……”
多尔衮冷笑道:“你小子连站都站不稳了,还想再打?还十个?被活活打死可别怪本王!来人,十个,上!”又有五个鞑子站了出来。
“慢着!”溃兵中断喝一声,招财麻利地除去了自己的板甲站了出来,“跟涛哥儿同生共死,算我一个!”
进宝也站了出来,单薄的身躯没有一丝怯懦的模样:“还有我一个!”
方富贵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挺身而出:“爷也算一个!”方富贵打头,所有家丁都站了出来,纷纷叫道:“算我一个!”溃兵中一个伤兵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带着哭声道:“我伤了……可方将军替大伙儿做的事儿我都看着呢……给我一把刀,我自己了断,死都不拖累方将军!”话一出口,几乎所有的溃兵都站了起来,自请了断。
多尔衮脸色微变,旋即肃容,向方涛和溃兵们躬身行了一礼道:“古人重义士,本王亦不例外。本王与南朝交战多年,今日终见慷慨悲歌之士!且受本王一礼!”言毕直起身道:“尔等在本王眼中,已不再是敌军,更不是俘虏,乃是当年田横麾下之三百游侠,实可敬矣!罢了,明日大军撤离之后,尔等便是自由之身……”说道这里,多尔衮转而对方涛道:“方将军,你这一战能让麾下士卒皆尽归心,本王实在舍不得杀你,也舍不得见你就此陨落,你是将才,来日必为将星,风云际会,他日难免一方诸侯。本王今日放你,以全你我之义,若是将来有朝一日你再落我手,还望将军念在今日之情,不要再做困兽之斗,哪怕……本王允诺,他日将军归我之后,本王只让将军纵横草原以讨不臣,绝不让将军向同胞下手!”说罢,又行一礼,向身后的白衣甲喇下令道:“传我军令,所有人等务必善待他们,明日开拔前给他们留下防身兵刃和三天口粮,不得有误!违令者,斩!”言毕,大踏步离去。
听到多尔衮的命令,所有溃兵都松了一口气,这条命算是保住了!方富贵喜滋滋地对方涛道:“我就知道,老爷是福将,这不,都落到鞑子手里了,还就这么被放了……”
“涛哥儿,我们没事了唉,不用死了……”招财也是一脸喜气。方涛没有回话,只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众人一阵惊呼,手忙脚乱地将他扶住。
多尔衮刚刚走出去不远就有斥候来报:城破之后孙承宗昏迷,被其亲兵藏匿,如今已经找到,生擒。多尔衮闻言大喜过望:好事儿啊,攻破高阳之后,此战的目的居然全部达成!欣喜至于连忙亡关押孙承宗的地方快步走了过去。
孙承宗浑身被捆成了粽子,为了防止他咬舌,吴克善命人用一根筷子横在孙承宗嘴里,两头用绳子勒住,除了不能动弹不能说话之外,倒也没人难为他。不过吴克善却做了一件错事,那就是只顾着带自己麾下的蒙古人发财去了,把孙承宗交给朝鲜人看管。朝鲜人没吃到肉,就以为蒙古人把孙承宗交给他们是留给他们喝汤的,于是,几个朝鲜将官刀子一抽往孙承宗脖子上一架:要钱还是要命?
孙承宗是什么人?这一辈子几乎都是在当官儿了,不但经略过辽东,还当过阁老,按照大明官僚的敛财能力,这老小子当了几十年的官儿而且是顶大顶大的官儿,那么他家里的“存货”怎么也足够用银砖把高阳城墙重新砌一遍吧?既然你老小子这么有钱,分点儿出来花花总没意见吧?
可是孙承宗却让他们失望了,孙承宗虽然镇守过辽东,可一直以来,孙阁老从未吃过空饷喝过兵血。所属兵马无不是满员精兵,光是这一条,就连当年魏老狗当权的时候都没找出毛病来,何况朝鲜人!
叽里咕噜的朝鲜话孙承宗并没有听懂多少,可朝鲜人架在自家脖子上的铁片子倒是让孙承宗明白了他们意思。当下,孙承宗只是冷笑不已,朝鲜将官看到孙承宗冷笑的模样立时大怒,狠狠地抽了孙承宗两鞭子,扯开孙承宗嘴上的筷子,用汉话道:“老贼,有钱钞交出来便罢,若是没有,绝不饶你!”
孙承宗冷笑道:“狗臊奴!岂不知天朝尚有家无金银之孙阁老耶?”朝鲜人大恚,复鞭之,孙承宗殊不呼号,始终冷笑以对。
多尔衮在门外听到孙承宗与朝鲜官兵对答,顿时额角青筋暴突,瞪着眼睛踹开房门,手中马鞭劈头盖脸向朝鲜人抽了过去,口中呼喝道:“打!给本王打!打死这帮王八蛋!”随行而来的白衣甲喇立刻一拥而上,把屋内的朝鲜人直接拖了除去,扒光衣衫把皮鞭蘸了水,往死里抽。多尔衮则连忙从角落里搬来一张凳子,扶着孙承宗坐下,解开孙承宗身上的绳索,深深一揖道:“小王见过孙阁老!”
孙承宗只是冷哼一声:“化外蛮夷连规矩都不懂了,老夫虽已致仕,可汝还知道老夫曾为阁臣,为何不行叩拜之礼?”
多尔衮也不生气,反而直起身,自己搬来一张凳子与孙承宗面对面坐下道:“本王自出征以来,所向披靡。野战无不溃敌,攻城无不立下,世间能阻本王兵锋者,唯阁老与袁蛮而已,袁蛮已死,阁老犹存,今日本王终破阁老之城,实为平生一大快事!不知阁老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