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化作四个,一时寒气更甚,村民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因浅心道,此人诡谲阴森,莫真是鬼魂?想耳丑说六道轮回,既有天人,便有地狱,阴魂之说,未必便假。且激她一激,或能得些消息儿。因说道:“我道什么本事,原是江湖戏法。”女鬼道:“你道是戏法,且破破看?”因浅道:“无非机关唬人,暗箭伤人,没什么高的。”
女鬼果然气恼,呲牙道:“小子,有些胆量,竟与阴魂对辨,老娘让你死得明白。”话毕竟脱去衣物。因浅不拘礼俗,也不避讳,细看之下,见她浑身肉绽,状似莲花,小的指甲大小,大的巴掌大小,白中透粉,剔透冰晶,莲花之中,更有许多黑物,细一瞧,竟是尖嘴爬虫。因头皮发麻,问道:“什么病症?”女鬼未答,一村民颤声道:“红莲地狱。”因浅道:“怎个说法?”村民吓坏,口不能言。女鬼狞笑道:“八寒地狱第七狱,红莲地狱。纵广八万丈,天地彻冻,众生身子冻裂,莲般绽开,更有铁嘴爬虫钻入啃噬,痛不欲生。”
见此惨象,因浅再无疑心,说道:“你堕地狱受苦,是生前行了恶事,莫来怨人。”
女子怪笑道:“那厮背了我,在外偷人,当我不知,老娘却好糊弄?那日跟去,碎了这对贱人。谁知不几日,房梁没来由塌了,压得我头裂骨碎,晦气,晦气。下了阴曹,孽镜台前判重罪,打入红莲地狱,不是冤枉?”
因浅道:“冤枉,冤枉,只该抽筋剥皮,那才妥帖,开几朵莲儿,爬几只虫儿,好没意思。”
女鬼狂叫道:“小子受死!”话音甫落,四个分身齐攻因浅,因浅使一记飞花打柳,剑光闪动,一一斩落敌腕,四鬼退却,再不能攻。女鬼惊道,小子年纪轻轻,这般了得!
因浅道:“妖孽,怎的脱了地狱,来此害人?”女鬼略张嘴,又咽了话,冷笑道:“自个问阎王!”话毕扬爪扑来。因浅欲避,双脚却钉在地上,低头一瞧,不知何时,结了厚冰,直攀脚背,牢牢抓住。女鬼迫近,因浅忙运连天若海真气至足,热力激荡,冰爪破裂,化水而退,移步挺剑直刺女鬼,此变突然,女鬼断避不过,她却尖笑一声,不避不让,化作虚影,透剑而过,扑在因浅身上,不见踪迹。
因浅惊异,脑中现女鬼面貌,经脉奇寒,几欲结冰。抬手举剑,身不由己,逼近村民。村民见他脸青眼红,暴筋四起,长剑轻颤,没了武人风范,知是鬼上身,暗骂女鬼阴毒,喊道:“少侠,莫让女鬼迷了!”因浅神识尚存,咬破舌尖,寥获清醒,知她操弄自己伤民,忙运连天若海,逼她出来,哪知忙乱一阵,却是不行。女鬼道:“鬼附体一技,凡人无解,小子俊俏,正好给老娘做个皮囊,这莲花四绽之躯,真个没味。”女鬼在因浅体内说话,惊脑震髓,因浅甚觉恐怖,又驱不出,无奈之下,说道:“你这魂儿,好歹出来,大不了河井无犯,也是好的。”女鬼道:“小子,你有些本事,哄老娘出来,不是一剑刺来,散了我魂魄么。”因浅见哄不住,又道:“放了村民,我这身子便交把你,也没什么。”女鬼道:“你倒体贴儿,却是骗我。不放村民,身子仍是我的。”因浅无计可施,越发急躁,内息稍乱,拿身不住,便要举剑杀人。
绝望之际,连天若海自然鼓荡,脑中一闪,似冷风灌顶,凉水扑面,清凉飒爽,松快自如,手腕一紧,拿住佩剑,不伤村民。村民本料必死,忽捡回条命,喜道:“少侠英武,区区鬼技,害不得您。”因浅忽夺回身子,也觉奇怪。却听女鬼喊道:“你竟是……饶命,饶命!”因浅道:“我竟是谁?饶什么命?”女鬼道:“小女知错,知错,放我出去罢!”因浅道:“鬼话!又没拦你,要出便出,却怕你住惯,不愿出哩!”女鬼道:“还是莫放,超度了小女,免受地狱之苦罢!”因浅道:“说出又不出,这般无信!我如何超度你得。”女鬼道:“谢恩公超度,谢恩公超度。”不胜之喜。因浅正疑,忽觉体内一股阴气游走,忽重忽轻,忽滞忽畅,柔而不刚,和而不霸,不是内力,不是劲道,知而难言,体而难察。末了气聚胸口,啵地钻出,汇成一丸,雪白剔透,异香扑鼻,落在地上,花般绽开,钻出一缕白气,绕因浅两转,凝成一人,是个女童,头发齐齐盘起,眼睛剔透,扑闪张合,便似明星耀夜,白衣轻摆,洁似冰莲,直如朗月降凡。因浅正奇,却见村民骇得退却,因问道:“怎么?”一个村民道:“女鬼又现,快除!快除!”因浅道:“在哪?”村民道:“你面前的不是?”因浅道:“浑话!分明是个女童。”村民道:“我等看,却是个女鬼。”因浅大奇,问其余人,皆道:“少侠眼花,不是女童,是个女鬼哩。”因浅又看,确是女童,正不解,女童芊手轻拱,一揖笑道:“谢恩公超度,托生须弥山畔摩陀池水红鲤,他日有缘再见,定尽绵力相报。”因浅想起,耳丑说他居须弥山上他化自在天,此山在天道,女子超生至此,实乃美事,又问:“他等却说你是女鬼。”女童道:“他等惧怕,见我是鬼,汝心清净,见我是童,我瞧自个儿,这是鳞,那是尾,却是条红鲤哩。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莫说什么鬼儿,童儿,鲤儿,都是一般模样。”因浅不懂,也不深问,只道:“我无寸尺之功,怎说是我渡你?”女童道:“这却说不得。”话毕如影淡去,不见踪迹。因浅抬手急抓,空空如也。村民见女鬼退了,伏地跪倒,又谢因浅之恩。
因浅问道:“你等说近日阴魂四起,怎个回事?”
先那老囚,是个村长,上前应道:“少侠久居深山里,不识民间事,打上月起,遭了大邪,各村各部,皆降阴魂,遇见好的,只吓唬人,讨个吃食,也便罢了。遇见今儿这位,心含怨气,胡乱杀人,也是没法。”
一个村民道:“我哥是个脚夫,跨山过海,消息灵通,据他的信,鹤至山、烟尾山、无障海、南无障海,皆有阴魂显现,天下大乱。”
因浅心里一动,莫非烟尾山花婆至此作乱,相关此事?想了想,却无头绪,说道:“以前只道鬼魂之说是故事,今个竟见得真。”村长道:“别说您,我一把年纪,也未历得此事,吓煞人。”因浅道:“鬼魂属阴间,突至阳界作祟,必有根由。”村长道:“这个就不知。”因浅又问:“姓钱的什么官,这般欺人?”村长道:“那钱升,是当朝重臣的家奴,最是贪恋钱色,欺压良民,他几个虾兵,斗阴魂不过,请武人降魔,又舍不得钱,只抓些百姓斗鬼,百姓只会种地,不懂降妖,斗将起来,只有一死。”因浅怒道:“恶官!他官邸何在,烦带个路。”村长道:“他欺惯了民,贪惯了财,怕百姓暴乱,劫他金库,府里埋了重兵,少侠息怒,莫为我一句话儿,枉送性命。”因浅道:“先听那刘忠讲个李爷,怕是个角色,便想会会,只管领我去,重兵轻兵,软兵硬兵,只一剑,也荡平了。”村民久受欺压,巴不得因浅出头,痛快一场,也不管钱府龙潭虎穴,说道:“少侠武功高强,只管去,只管去。”便带了因浅,出了野林,径奔赵府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