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雨一颗心咚咚跳着,伸手拢了一下发髻,故作淡定地说道:“左相大人,您进来做什么?”
姬凤离浅浅笑了笑,漫步走到床榻旁,将自己身上湿淋淋的外衫也褪了下来,淡淡道:“自然是换衣服了!小宝儿,你把本相的衣衫拿过来。”
花著雨凝了凝眉,姬凤离出门也不带个侍女,到现在倒拿她当丫鬟使唤了。她起身找到姬凤离的行囊,取出一袭玄色宽袍,递了过去。
帐篷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花著雨快步出去,只听得外面侍卫禀告道:“相爷,宣州府尹求见!”
“传他进来!”姬凤离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帐篷门掀开,一个裹着雨氅的官员鞠躬屈膝地走了进来,看到姬凤离,慌忙跪倒在地。一张脸不知是被风雨冻得还是怎么,竟是极其苍白。
“下官不知左相大人驾到,迎接来迟,请左相恕罪!”王富贵战战兢兢地说道。大约是真没想到姬凤离亲自来救灾,而且还来得这么快。
“王富贵,你是从哪里来的?方才本相的侍卫到城中查看,怎么没见到你指挥百姓抗洪?”姬凤离负手走了过来,在王富贵面前顿住脚步,凤眸微眯,淡淡俯视着王富贵。
王富贵额头上顿时渗出了冷汗,他也不敢去抹,诚惶诚恐地说道:“下官,下官……”
“我再问你,城中死去的百姓有多少?”姬凤离语带慵懒,漫不经心地问道,唇角依然勾着一丝微笑的弧度。
王富贵早就听说过,左相大人越是生气,便笑得越是温柔。他悄然抬眸望了一眼,瞧见姬凤离唇角那抹笑意越来越浓。
他心中一阵哆嗦,颤抖着说道:“大约有一百人吧?”
“一百人?”姬凤离眉梢一挑,淡淡问道。
王富贵心中一凌,又道:“二百人!”
“你确定?”姬凤离背着手缓步踱回到几案前,坐了下来。
“确……确定!”王富贵咬了咬牙说道,“相爷,这些日子下官一直命下属在城中指挥着加固城墙,下官一早出城,到附近州县去寻求救援粮药,无奈下官说破了嘴,那些官员都不肯借。下官这才匆忙赶回来,方要进城去,便听说左相大人来了,下官便慌忙过来拜见。相爷,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官去做,下官一定照办。”
便在此时,蓝冰从帐篷外缓步走了进来,在姬凤离耳畔耳语了一番。姬凤离再望向王富贵的凤眸中便闪过一丝冷厉。他斜倚在椅子上,望着滔滔不绝的王富贵,薄唇一勾,懒懒笑道:“如此说来,本相还要奖赏王府尹,为了宣州百姓,操劳至此。”
王富贵感激涕零地跪拜道:“相爷,下官不要奖赏,下官做的不好,甘愿受罚。”
姬凤离唇角笑容愈加深浓,他懒懒说道:“既然王府尹不要奖赏,那本相便依你。你想要受罚,这很简单,来人,将王府尹拖下去,即刻斩首!”
花著雨明白,蓝冰方才进来,一定是向姬凤离禀告了查探王富贵的结果。很显然,王富贵果然贪污了修堤坝和筑堤坝的官银。这样的狗官,花著雨也是极恨的。而且,洪水来袭时,他不在城中指挥灾民对抗洪水,自己反倒先从城中逃了出来。如今,他连城中基本情况都一无所知。这是为人父母官的行为吗?可笑的是,那个王富贵大约没想到姬凤离这么快便查清了他的事情,还在那里跪着声嘶力竭地说:“相爷,下官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
姬凤离冷笑道:“王富贵,这堤坝为何不堪一击?想来你心底是最清楚的吧?这堤坝初建时,朝廷拨了三十万银两。每年夏季,朝廷都再拨五万两修葺堤坝,如此算下来,这些年也超过五十万两了吧。朝廷下了这么大的财力修建的堤坝,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这是为何?这各中原因,还需本相一一说明吗?”
王富贵瞬间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脸色灰白,但是他犹自做困兽之争,嘶叫道:“相爷,左相大人,您不能听一些刁民的谣言,就定了下官的罪啊!相爷……饶命啊!”
“你要证据是吗?”姬凤离朝着蓝冰点了点头。
蓝冰漫步走到王富贵面前,拿出一张证词扔在地下。王富贵看到这张证词,顿时瘫软在地。
“这是工部张令的证词,你们私自侵吞了筑堤坝的银两。若非你们的贪念,怎会致使堤坝被冲垮,怎么致无数百姓因此丧命。你这个狗官,杀你一万次都不够!现在你还想狡辩吗?”蓝冰踱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冷冷说道。
王富贵面色死灰,知道今日难逃一劫,忽然抬首叫嚣道:“就算是我有罪,左相大人也不能立即斩首吧。我好歹也是四品官员,这得皇上下旨啊。左相大人,你这是把持朝政,不将圣上放在眼里。”
人快死的时候,是不是胆子就大了。这个王富贵方才明明对姬凤离怕得要死,现在忽然胆子壮了起来。
姬凤离面对这王富贵声嘶力竭的叫嚣,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就如同冰崖上绽放的寒梅,美极艳极,却也冷极。
“蓝冰,请御赐宝剑。”姬凤离懒懒说道。
蓝冰起身到桌案上将姬凤离随身携带的宝剑捧了过来。姬凤离接到手中,手握剑鞘,将宝剑一点点抽了出来,顿时,帐篷内冷光四漾。映亮了宝剑剑柄上雕刻的那条飞龙。
王富贵没想到姬凤离还拿着小皇帝御赐的宝剑,顿时如哑了一般,任由侍卫们拖了出去。
姬凤离看也不看被拉出去的王富贵,淡然回身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茶盏慢慢饮了一口。
花著雨站在一侧,兀自有些心惊。其实,以他如今的权势,杀一个王富贵那是轻而易举。但是他来的时候,竟然事先从小皇帝那里要了御赐宝剑,姬凤离此人做事,果然滴水不露。
躲在破庙里避雨的灾民听说姬凤离将王富贵斩了,竟然都从破庙里跑了出来,在姬凤离的帐篷外磕头感谢。说是左相大人为他们被洪水冲走的亲人报了仇。
花著雨听着帐篷外灾民的感恩声,忽然想起一事,忙问道:“左相大人,王富贵既然一早就从宣州城逃了出来,那城中死去的百姓尸体他肯定没有处理。死人泡水,恐怕会有疫病发生的。”
花著雨曾经经历过一此疫病,那时,是在和西凉的一次战事上,双方打了半月之久的仗,死去的兵士一日比一日多,当时忙于战事,无暇顾及,便将死去的将士就地草草掩埋,原待战后再处理的。可是当时正值夏日,一连下了几日雨,尸体泡水,腐烂加快,竟然引发了一次很严重的疫情。那一次,花著雨也感染了疫情,和许多感染疫情的兵士隔离在一起。那一次,多亏了爹爹派人寻了药草,一连数日的服用。否则她恐怕早就去见阎王爷了,若是这一次再发生疫病,不光这些生还的灾民会感染疫病,还会蔓延到附近的州县。
姬凤离闻言神色微变,他起身走到帐外,吩咐手下的兵士前去处理死尸。兵士们得令而去,姬凤离转身回到帐内,披上了防雨斗篷。狭长凤眸朝着花著雨望了一眼,眸中隐约闪过一丝惊异。
当夜,姬凤离带来的兵士还有从城中逃出来的年轻百姓,都没有闲着。姬凤离亲自指挥着兵士们挖沟,将城中的积水想办法向地势更低的地方疏导出去。
三日后,铜手带领着人从青城行宫那边回来了,这边宣州城中的水位也开始慢慢下降。灾民们欢呼雀跃着,然后,新的忧患却悄悄袭来了。百姓之中,有人开始咳嗽,继而是发热,呼吸困难,然后死去。这症状和花著雨那一次在梁州经历的疫病症状相同,疫病,果然是防不胜防。
姬凤离听到兵士禀告后,知悉大事不好。宣州城这边,是人口较为密集的市镇,一旦疫病不能及时控制,传播的会很快,届时,后果不堪设想。当下,姬凤离传令手下兵士紧急在百姓中搜索,一旦发现有症状的百姓便带到附近的一处村庄隔离居住。这一次来治水,姬凤离带来的御林军足有两千,如今水患已经不严重,便将主要兵力放在包围村庄上和封锁消息上,不让任何染病之人从庄中逃出来,也禁止消息外传。一旦发现有人身死,便立即焚烧。同时,命令随行的御医煎药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