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陵王侯府的梅树已是一片碧绿,只是再绿,我也看不见了。廖叔倒是很欣喜慕清能够回来,只不过回来是回来了,除了我残废了,他还带了一个女子,廖叔倒是时常在我面前抱怨着,我也只能笑笑了事。自那日从萧澜坟前回来后,我便没有去关注慕清跟我说了什么,或者他又做了什么。整座侯府的人,大部分都不是很欢迎水莲的到来,不过既然慕清带回来了,众人也没有说什么。
“公主,您与平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看他这两日都是愁容满面的,气色也不是很好,有误会的话,解开就好,何必要放在心里不说呢?”水莲其他方面都是不错,只是有一点,有些聒噪了。通常她来的时候都不是那么的好,不是我在养神,便是我在教倾心医术时,惹得倾心对她更是反感。
我扯了扯嘴角,没有答她的话,只是依旧闭着眼,这两日慕醉那边的战报也没什么进展,大概还在胶着状态吧。
“公主,平生他……”水莲刚想要说什么,便被人打断了。
“我家侯爷与夫人有什么事,便不劳水莲姑娘操心了,水莲姑娘管好自己便是了。”廖叔的声音显得有几分不耐烦,整座侯府的人,都格外喜静,自从来了水莲后,侯府里,每日便少不了她的声音,“更何况,我家夫人身子不好,尚且需要静养,水莲姑娘若是实在没什么事,回房多看看书打发时间就是了。”
“廖叔我……”
“廖叔你来得正好,刚刚夫人还想着要去找您呢,也不告诉奴婢是什么事,非要把您找过来。”彩云不客气地又打断了水莲的话。
“夫人有什么事命人知会一声就是了,怎么还特地要老奴过来一趟,打扰了夫人的静养了。”廖叔还真是够小孩子气的,不喜欢水莲,也表现得这般明显。
我微微一笑,“你整日忙里忙外的,本来这件事也不必跟你说,但是为了省去日后的麻烦,还是跟你说一声。”顿了顿,“你知道,原本孩子都是睡在云烟阁的,但是现在既然侯爷回来了,再睡下去打扰了他也不好,所以我就想着把孩子都挪到墨韵堂去。当然,为了照顾他们,我也跟着搬过去。”
“这怎么可以?夫人您跟侯爷商量过了么?云烟阁本来就是给夫人住的,搬来搬去的,多麻烦,夫人还是别搬了。侯爷以前那么喜欢小主子,现在怎么会嫌他们吵?夫人,您多虑了。”廖叔忙不迭地就说不搬。
“廖叔,你不懂,以后就懂了,现在就去搬了吧。”我微微叹了口气,当初嫁给慕清的决定,难道真的错了,不过既然这么做能让两个孩子平安长大,也不是什么错误的决定。
“哎,夫人还是跟侯爷商量一下吧,老奴等侯爷的吩咐,再说了,夫人您搬了,是要让谁住进去?”廖叔倒是一点也没在意水莲人还在一边,说话耿直的不像话。
“没关系,你直接照我的吩咐去办吧,他不会说什么的。”经过了萧澜的事情,他还能怎么置喙我做的每一件事?
倾心一如既往地蜷在我身边听我讲解着药典,她的性子本不该这么静,都是我们的错,让她过早的磨平了棱角,“倾心,娘亲以前跟你说过,心中不可存在恨,恨会使人变得丑陋,变得心灵扭曲,娘亲的倾心是娘亲的小公主,要漂漂亮亮的,所以娘亲不恨,倾心也不恨,好不好?”讲解停下,休息之余,注意到倾心这两天心里很是不平静。
“可是,娘亲……”倾心有些不服地抬起头,不大赞同我说的。
“倾心,曾经有高僧寒山问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拾得答曰: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倾心,你懂么?不过现在不懂也没关系,以后你就懂了,只是,你要记得,恨让人太累了。”我微微一笑,继续扶着她的背脊,免得她不慎摔着了。
“娘亲,倾心懂得,倾心只是心疼你受了这么多苦,哥哥那天与娘亲谈话时,倾心并没有完全睡着,倾心听到了,爹爹其实是舅舅,是么?倾心也跟哥哥一样,若是娘亲遇到他,需要受这么多的苦,那么倾心宁愿自己不存在。”倾心安稳地靠在我怀里。
感觉到一旁的竹林里有少许的动静,不发一言地没有理会,慕清在一旁听了,大概便能明白我的心思了,这样估计也能搬到墨韵堂,远离这些是是非非了。
每日里,流景依旧是跟着夫子学些治国之道,不过令我有几分惊讶的是,慕清目前受了慕醉的命令,入住王宫监国。因而,我又搬回了倾云殿,熟悉的味道弥漫在鼻端,觉得莫名的安心,倾心与流景随我住在倾云殿,倾云殿,承载了我八年多的生命与情感,对这里,还是有些化不开的情愫。
日复一日,慕清只是每日将慕醉的战报命人送过来,也不跟我多说什么,只是会抽个时间看看两个孩子,对此,既然两个孩子都没有什么反应,那我也不会有什么反应。至于张掖那边,一切都在照计划进行,大概几天之后,我便能带着孩子离开邺京了。
那份战报送过来的时候,我正在教着倾心如何下针,她的手力不够,下针时力度总是把握不好,微微叹了口气,倾心才不过两岁多,能学成这个样子,已经算是不错了,只是她却总想着要学得更好些,经常没事儿时,嘴里念叨着,连晚上睡觉时,我都能听到她的小嘴儿里不停地说着“下针时,手稳……”
“夫人,最新的战报送过来了,您……要现在看看么?”柳湘的声音有几分抖,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来了,你念吧。”我拍了拍倾心的背,示意她休息一会儿,去看看流景怎么样了。
“八百里加急战报,张掖一役,蓝田埋于黄土之下,南昭大败,王不知所踪。夫人……”柳湘念完之后,便泪如雨下。
我微微一愣,转而一副释然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回了柳湘一个“嗯”字,便又继续闭着眼睛养神。慕醉不知所踪,也许是一件好事,这样也好,也好……
晚膳时,倒是没想到,慕清赶了过来,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水莲。至于水莲是因为关心什么而来的,便不得而知了。
“他失踪的消息,你知道了?”慕清的话,显得有几分小心翼翼,自从那一日之后,他这还是第一次跟我说上话。
“嗯。”顿了顿,“流景不会继位,你准备准备吧,他说过,这也算是把你应得的还给你。”
“悠舒,你知道,我志不在此。这王位,还是由流景继承。”慕清顿了顿,才继续道:“他让你留下辅佐流景,你要留下么?”
“不留,若是流景愿意继位,我便去弋阳,师兄在那边太孤单了,我要去陪他。”放下手中的玉箸,转而牵住流景的手,“流景,你要做王吗?”
“若是我做了王,娘亲会开心么?会幸福么?妹妹会开心么?若是娘亲开心幸福,那流景便做。”流景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有些稚嫩的声音里,满是疑问,尽管也许他不太喜欢那个位置。
“娘亲啊,不会开心,也不会幸福,娘亲不希望看到流景变成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变成一个感情都需要隐藏起来的人,娘亲希望流景能够过自己的生活,娘亲的孩子,只需要快快乐乐的,娘亲就会开心幸福。流景要做那个位置么?”我微微笑着,将流景的手放开,示意彩云将那枚玉轴拿过来,“这是他之前写好的诏书,流景,你先看看。”
静默了一会儿,流景将那枚玉轴轻轻地搁在桌上,“娘亲,流景即位后,娘亲是不是要带着妹妹离开邺京?若是那样,娘亲,我便不要了,我不要跟娘亲分开,娘亲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好,娘亲带流景一起走,我们去弋阳看看你师伯,好不好?”我将那枚玉轴悬空,示意慕清接过去,等了许久,他也没有动作,“你该知道的,对于我来说邺京太沉重了,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你接过去吧。至于所谓的慕醉让你尊我为后的事,也不必了。水莲爱你至深,你该做些什么补偿她。”
“悠舒,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嗯?我不该在那个时候抛弃你,也不该一时嫉妒,害死了萧澜,可是悠舒,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与你最亲,你要丢下我?”慕清一把钳制住我的手腕,隐隐有些不顾水莲还在场的样子。
“慕清,这个世界上,与我最亲的,还有流景和倾心,你做不在你抛弃我,而是你害死了萧澜,慕醉能够以死谢罪,你不能,因为你要接手他留下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