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祭神(1 / 1)

没有人告诉白黎在这个村寨的祭神台上领个舞需要被打扮成一棵圣诞树。

他该谢天谢地自己不用被插电吗?

伴舞的姑娘们把他拉到梳妆台前,在白黎还来不及进入状况的时候就把他当成个可随意摆弄的大型布娃娃,开始肆无忌惮地对着他上下其手。

姑娘A笑靥如花:“来,姐姐给你涂个粉。”

白黎面瘫着脸闪躲她的一双纤纤素手:“……不用了谢谢。”拍戏要上镜也就算了,平时一个大男人涂什么粉啊娘气爆了好吗!

姑娘B兴致勃勃地拿着两支银簪:“你觉得这支好看还是这支好看?”

白黎起身又被按回椅子上:“……我是个男的!”

“男的怎么了。”姑娘C啧啧地用指尖划过白黎作为一个雄性生物确实显得有点过于细嫩光滑的脸颊,“村长说今晚的领舞者是个男人时我还觉得奇怪,现在看来嘛……”这些个漂亮的姑娘抿着嘴角打量他几眼,欢快地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轻笑。

白黎残念地看着她们,最后当这群热情过了头的姑娘们把一套用五彩羽毛以及亮片组合装点成的女式长裙举到他面前时,少年感受到在他体内某个地方的忍耐度似乎终于达到了临界点。

白黎:“……”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他还记得来这里的路上被一辆狗仔队的车牢牢尾随了这件事,虽然这几天白黎借着散步午睡的名义在村里村外可劲儿转悠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可保不齐今天晚上就会有一支顶级镜头浑水摸鱼地在人群当中对准了他……穿成这幅德行的照片万一要是传了出去,那他以后还要不要混了?

白黎啪地一下把头顶的花簪子拔下来拍在桌上,在众人略带茫然的注视下默默站起身走到门口,没有任何表情地伸手拿下进门时挂在门后的帆布包,取出里面的东西。

是那套他穿越来时就穿在身上的苗装。

在登机之前那十万火急的半小时里,他对着那只装着琳琅物品的行李箱只犹豫了区区一秒钟就果断无视了摆在最上层那一大包悉心包装的香辣兔头,转而拿起它附近随便用塑料袋套一套就塞进去的这套衣服还有玉笛,一起装进了帆布包。

做完这一切之后,白黎还有一瞬间的愣神。

——拿这两件东西出远门是什么心态?

不要说吃了,用都不一定用得上好吗?

而现在,白黎简直不能更想穿越回去对当时做下这个英明决定的自己五体投地一番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与钦佩之情。

然而伴舞姑娘们对这套衣服的态度却是非常奇怪,她们并不关心为什么白黎会忽然拿出一套如此具有苗家风情的服装,只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衣服本身的款式和制作上,并且评价为——“虽然漂亮精致,但是感觉有点不对。”

感觉不对,多么蛋疼而微妙的评价。

姑娘们说着说着就干脆七手八脚地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在服装配饰这个几乎每位苗族姑娘都能无师自通的专业领域里相互争论探讨起来。

一时间白黎立马被她们排挤在外,插话无果后只好闲得发慌地在房间里找点什么东西来填下肚子,却在他正准备对里屋桌面上的那两根甘蔗发动进攻时,姑娘们已经商量完毕,纷纷掉头把她们自带舞裙上那过于花哨的配件拆掉,转而跟白黎所带苗装上那些精美而不繁重的银饰拼扣在一起。

在这些任何一双都不亚于顶尖设计师的巧手中,分分钟就把领舞所用的服饰改造完毕,塞到了白黎怀里,把他推进里屋让赶紧换上。

……

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修长身材被充满神秘褶皱感的暗红色布料包裹起来,显得华丽而不让人觉得女气。

原本作为女式长裙的款式设计邪恶地令白黎暴露出他整个健康光滑的脊背和小腿。只及肩部的墨色头发柔顺地散落开来,衬得已经有月余没见阳光的背部肌肤越发白皙到有些晃眼的地步。

再按照惯例,手脚、腰背及脖颈处都佩挂上精美的银饰。

将这一切穿戴整齐之后少年昂首推开里屋的大门,正好撞上听说白黎要领舞于是急忙赶来看看(热闹)的宋凯文跟齐景昊。

然后不出预料地,一身红装的少年受到了某位齐姓二少充满恶意的出口讽刺:“你这是要出嫁?”

白黎的回答简单粗暴:“嫁你个头。”

齐景昊:“我的头可不想娶你。”

白黎特别真诚:“当然了你的头又不具备足以思考娶亲这种人生大事的基本思维能力。”

齐景昊:“……”

眼看火药味又蔓延起来,其中一位伴舞姑娘忽然对着白黎身上的银饰喃喃道:“这些图案好别致,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差不多的式样……”

白黎回过头来,随手拨弄了一下腕上的银饰:“怎么可能?”

虽然从大样上看起来都差不多,但即使是当今时代,任何一个苗族家庭所拥有的银饰都不会是完全相同的。

花鸟鱼虫,飞禽走兽。

成千上百种不同的纹样组合造就了苗族银饰的美观性和多样性。而在白黎所处的那遥远时代里,每家每户拥有的银饰图纹更是大不一样。

那姑娘显然也想到这一环,笑了笑说:“是啊,应该是我记错了。”

……

入夜后的苗寨不同于白天的宁静祥和,变得渐渐繁华热闹起来。正直妙龄的苗族姑娘和小伙子们将自己装扮一新地走出大门,喧喧嚷嚷地聚拢在村落中央的广场上。

广场周围插了一圈用于照明的摇曳燃烧着的明亮火把,一条由火把和斑斓彩灯装点的道路蜿蜒着一路在白黎面前铺开,顺着家家户户的门扉一直延续到村寨尽头的游方场。

除了少男少女,就连七八岁的孩子也都往头上插了银簪,戴着银镯脚环叮呤当啷地穿梭在人群与房屋之间,嬉耍打闹好不快活。

此时此刻,打扮得有点过于惹眼的白黎身着那一身靓丽的红装,浑身软的没骨头一样靠在广场中央一张五米见方的木制供台边上,满脸放空状态,眼神慢吞吞地在面前一个个路过的村民身上飘来飘去。

供台的四角都被绑上了结实粗壮的毛竹,中央摆了一整只用苗家特殊技艺熏烤过的公牛。周围堆上鲜花和水果来装点,只留下一个单人站立的位置,留给这场祭神的领舞者。

白黎:“……”

——在这么个巴掌大的地方跳上几个小时。

很好,原先领舞姑娘撂挑子的理由越发充足完善了呢。

大概是担心连好不容易撞上来的冤大头白黎都会忍不住不想干,老村长亲自过来笑呵呵地向他解说起了今天祭神的活动流程。

“等祭神开始,村里人会抬着这张祭台在村里每家门前走上一圈,最后走到游方场那里去。今晚的祭神主持者邵老板就在那里,他会迎接你走下供台,点燃祭坛上的三个火把,这时候整个祭神就完成了。”

每家每户走一圈,邵老板,迎接。

机智地捕捉到这几个关键词的白黎额角青筋不由自主地跳了一跳。

鬼使神差地脑中一闪而过十多分钟前齐景昊那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出嫁’调侃。

白黎:“……”

等等,嫁给谁?

邵钧天?

这个想法一出现直接把少年整个人劈得外焦里嫩差点生活不能自理——玩笑天天有,今天特别逗。

在这冬日严寒当中白黎深感自己急需一些来自外界的慰藉,随手从烤牛身边的一大堆水果里挑了个外型上浑圆饱满的黄橙橙的大鸭梨,迎着老村长震惊的目光张开嘴嘎嘣一声咬开,汁水四溢。

老村长:“……!”

干嘛啊。白黎莫名地盯着他,这么多东西摆在这里我就不信祭神结束你们还能挖个坑把它们都给埋了……最后还不是会被村民分着吃掉,他被折腾了一晚上连口水都没喝上,吃你们一个早晚要吃的梨怎么了。

把手上的水果咔嚓咔嚓几口啃成个细小的果核,随手往后一抛,正中村落中心那唯一的一个偌大的垃圾桶。白黎张开嘴打了个不大体面的鸭梨味儿的饱嗝,双手在毛竹上一撑,以一个矫捷的姿势没碰掉任何一点瓜果花瓣地翻上了供台中央。

铃铃铃。

少年轻轻踏了三下脚尖,脚踝处的银铃发出几道悦耳清脆的声响,跟随在供台后方的乐队吹奏起古老悠扬的曲调。

配合着音乐的节奏,白黎柔软地张开四肢,以一个看起来根本不可能由人类做到的后仰动作作为开始,应着或高或低的曲调,少年开始舞动。

他的动作并不激烈,只是简单地曲折开合自己的身段手脚,从容慵懒到在外人看来甚至有些跟不上奏乐的节奏。

但随着供台被抬起移动,舞蹈逐步进入□□。

围观的村民们赫然发现,白黎的动作虽然看起来有些诡异不合节拍,但随着他的舞动,他身上各处的银饰开始碰撞出一种激荡人心的声响,竟渐渐形成一支独立的调子,跟供台下方的奏乐声完美地融合了起来!

那些原先看到白黎上台而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是有些不屑一顾、幸灾乐祸的村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他们的目光被白黎深深吸引,为他这种前所未见的舞姿所惊叹折服。就连前行中的供台速度都明显放慢了下来。

而这一切站在台上的白黎并不知情。

他的目光由始至终向着前方。

事实上在供台前进到一半的时候他就能看到位于道路尽头的景象了。原因无非是那里插满了从数量上就足以令白黎担忧会不会引起山林火灾的耀眼火把。

今天这场活动的主持者,也是待会儿要将他接下供台的高大男人此时正站在那里,背光而立。

白黎看不清邵钧天的表情。

只能看到他换了一身有别于白天那套,似乎更加隆重笔挺了一些的黑色礼服。脑袋里一闪而过‘难道大爷出门都有随身带礼服的习惯’这样古怪念头的时候,他同时注意到邵钧天胸前左领处貌似还佩戴了一朵精致的胸花。

这场景莫名的熟悉。

白黎恍然想起,当初他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暗搓搓躲在码头集装箱后面见到的邵钧天,就是今天这副样子。

强悍、锐利、充满压迫感。

光凭一个身材轮廓就足以帅他一脸。

当供台稳当地停在男人面前,如此接近的距离终于令少年看清了男人此刻的神情。

白黎微微睁大了眼睛。

——像一只伺机等候在猎物身边的野兽,一旦猎物露出任何一丝破绽,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咬开它的喉管,肆意地吮吸其中甘美的血液。

但是很可惜。

白黎嘴角微微勾起,坦然地对视上男人那双能随时让人沉溺其中的深邃眼眸——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只可以让人任人宰割的猎物。

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将手交到供台下方的男人手中。

邵钧天冷不丁开口:“你好像很得意?”

白黎:“对啊。”能让邵大老板一天当中连续两次仰视自己,难道不是一件很值得得意的事情吗?

邵钧天:“呵。”

呵你姐夫。

邵钧天:“宋凯文为你提供的简历资料里似乎没有提到你有这样杰出的舞蹈天赋。”

白黎脸不红心不跳地把这句夸奖照单全收:“因为我低调。”

邵钧天嗤笑:“但是这种低调很愚蠢。”

白黎:“……”咱们还能有一次好好说话不相互捅刀的机会吗邵老板!

在他们俩小声对话的同时,也没有耽搁祭神活动的进行。

然而就在邵钧天按照祭神的标准流程,拉着白黎的手,要将他带下供台的一瞬间,众人脚下地面突如其来地大幅抖动了一下。

这一抖,乐队的大哥大姐们摔了,前面的伴舞姑娘们倒了,周围的村民一个个接二连三就跟那白黎常玩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哗啦啦倒了一地。

只有邵钧天跟白黎,即使手拉着手,肩并着肩,距离近到一个人倒下就会立刻掉入另一个人怀中。

却依然你不动我不动,我不动你也不动地双双跟对老木桩子一样杵在众人中心,鹤立鸡群直到那莫名其妙的震动结束。

然后大家才发现刚才那只是前戏。

黑夜之中,远处的山峰之上传来一阵奇异的轰鸣,继而山石塌陷,大地继续发疯一样地颤抖,一直持续了近五分钟才渐渐平息下去。

安分守己了一个晚上的顽固派老村民们终于绷不住,魔怔了一样大声怪叫起来:“祖先显灵了!祖先显灵了哈哈哈哈!外来人参加什么祭神!祖先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黎强忍着弯下腰捡个苹果朝这个大声嚷嚷的人脸上扔过去的冲动。

显灵你奶奶个腿儿,老子他娘的算个球的外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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