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冬的注意力不在背后,所以答了句“这是正心壁”,就急急拉着阿苦上下看了一圈,说道:“没事了吧?还疼不疼?”
阿苦答道:“没事,已经不怎么疼了,茄天真君的医术高超,再过十几日,就可以痊愈了。”
提到自家师父,游冬与有荣焉,说道:“那是,师父他老人家可是中原赫赫有名的仙医!”
阿苦白了他一眼,指着角落剩余的沙字说道:“既然你这么相信茄天真君,那你抄这满空地的长生经做什么?”
被拆穿的游冬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倒是你”,阿苦仔细打量了一下游冬,发现他就是稍微瘦了些,其他倒是还好,“没有在这里吃什么闷亏吧?”
游冬连忙摆手回道:“没有没有,思过峰纪律严明,该罚的一分不少,不该罚的一分也不会不多,所以我只是坐在这正心壁前思过而已,没其他的幺蛾子。”
看来事实确实如南珍刚才说的一样,而南珍之后的举动恐怕只是闲得无聊,想来闯闯祸罢了。
阿苦有些无奈地笑了出来,一抬眼,注意力又被游冬身后的三尺巨壁吸引了过去。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这是...道德真经?”阿苦看着光滑石壁上鬼斧神工般的刻字,侧着身子问道。
“啊...是啊!”游冬随着阿苦的目光望去,认真地打量正心壁上的经文和字体。
游冬被罚在这里面壁思过已有一段时日,但他满脑子都是生死不明,伤势不清的阿苦,根本没有心情和心思来好好面这块三丈长的巨大正心壁。
现在担心的对象活生生的来到了眼前,游冬始终七上八下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他细细揣摩壁上趣÷阁劲刚猛的字体,皱眉说道:“道德真经又名五千言,共八十一章,通篇以‘柔’为贵,崇尚‘自然’与‘无为’。
而这壁上的刻字,抑扬顿挫,杀伐果断,明显是以‘刚’‘强’二字为主,违背了真经的本意,真奇怪...”
旁边的阿苦一声未应,她拄着拐杖慢慢走上前去,口中囔囔不停地重复诵读: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
直到这刻,游冬才察觉到了不对劲,他飞奔上前,拦住越来越靠近石壁的阿苦,惊慌叫道:“阿苦,你怎么了?!”
阿苦没有回应游冬的叫唤,她的眼睛涣散,瞳孔没有焦距,看起来就像一尊木偶,机械地重复着嘴中固定的动作。
游冬吓得魂飞魄散,瞧着阿苦一直要挣开自己,往正心壁前走去,顿时明白阿苦这番模样很可能跟壁上的经文有关。
他一把抱起挣扎的阿苦,想着只要离这里远一点,说不定阿苦就能清醒过来了。
还没等他抱稳阿苦,突然有一股强悍无比的力量从身后袭来,一把弹飞了背对着石壁的游冬,却将游冬怀中的阿苦直接剥离出来,稳稳地保护在空中。
游冬入清源修道近十年,已是中痒铜丹修士之身,按理说普通的攻击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大伤害。可他却被强悍力量的仅仅一击,摔飞出正心壁前三丈长的空地,口吐鲜血,受伤惨重。
“阿苦...”游冬趴在地上,嘴角涎血,看着又被重新放置在灰色沙地上,神情呆滞的阿苦,心急如焚却又力不从心。
不远处有轻缓的脚步声传来,游冬大喜过望,以为溪真仙君回来了,不曾想到却看到了另一位熟人的身影。
“摇光师兄...”游冬抬头看着眼前的青年说道。
青年十八岁上下,一身简单浅蓝衣袍,只在腰间挂了个白色荷包,身量修长,宽肩细腰。双眸含光,璨璨摇动,仿佛一池春水,令人如沐春风。
“溪真一会儿就到,我先去把她带出来,你撑着点。”
游冬摆摆手,焦急地说:“我没关系,摇光师兄,请您赶紧救救阿苦。”
摇光仙君轻轻地点点头,看着被白色气劲团团包围的男装少女,浓黑的剑眉微微蹙了起来。
...
...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无数泛着白光的文字在阿苦面前上下流淌,像一幅流动的字幕。
“这里是...哪里...”弱不可闻的声音从阿苦喉咙里冒出,带着声响在这无边黑暗中静静回荡。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出现,阿苦一个人呆呆地立在原地,眼神呆滞地看着面前不停流动的道德真经第一章,口中缓缓念着:“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原本寂静无声的字幕后传来一阵古老而遥远的声音,那声音念道:“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苍老的声音念一句,阿苦小声跟着重复一句: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直到古老的声音念完经文,阿苦也跟着念完经文,古老的声音才又缓缓地问了句:“汝名为何?”
阿苦默默地答道:“阿苦。”
古老的声音又问了一遍:“汝名为何?”
阿苦又默默地答道:“我叫王阿苦。”
古老的声音又问:“汝的真名为何?”
阿苦沉默了一阵,问道:“什么是真名?”
古老的声音答道:“天赐,命定,星辰刻,即为真名。”
阿苦沉默地答道:“不知。”
古老的声音换了个问题:“汝欲何为?”
阿苦答道:“修道修仙。”
古老的声音又问了一遍:“汝欲何为?”
阿苦想了一下,又默默地答道:“好好活下去。”
古老的声音又问:“活,欲何为?”
阿苦沉默了好一阵,才答道:“尚不知。”
古老的声音继续问道:“活,为男?为女?”
阿苦没有回答。
古老的声音又问了一遍:“活,为男?为女?”
阿苦还是没有回答。
古老的声音继续说道:
“男女不分,阴阳不清,如何修道?如何成仙?”
阿苦的嘴唇微微抖动,豆大的眼泪从睁大的眼中掉了下来,“啪嚓”一声掉在地上,声音不停地在空间里回荡。
“好了”,修长有力的双手从阿苦背后伸出,温暖的手掌盖住了阿苦不停流泪的眼,“这里对于你,还是太早了,回去吧...”
云淡风轻的声音似乎有股魔力,直接抚平阿苦动荡不安的心灵。
阿苦呜咽一声,点点头,眼前一暗,人就直接昏睡了过去。
摇光抱着满脸是泪的阿苦,站在灰色空地中央。原本躺在地上的游冬已被溪真扶起,看到摇光怀中的阿苦,不顾还在隐隐作痛的胸腹,拉着溪真的手,急急地要往这边冲过来。
满脸担忧的南珍乖巧地走到摇光身边,看看阿苦,抬头问道:“大师兄,阿苦她没事吧?”
摇光两手抱着阿苦,不能像往昔一样,伸出手来摸摸小师妹的发顶,他微笑说道:“没事的,放心吧。”
南珍大大呼出口气,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摇光继续莞尔一笑,抬起头来,和对面扶着游冬,面容沉重的溪真仙君,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
“总之”,摇光的声音温暖如春风,“先回本草药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