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仙山次主峰——聚灵峰碧霄殿前的广场上,溪真仙君站在五个不用颜色的通道阵法前,等待着此次考试的合格者。
这五个不同颜色的阵法,依次代表五中不同的难度路径,左边起始位的红色法阵,代表着难度最高,危险最大的红眼森林,然后是难度和危险依次递减的代表黄针密林的黄色法阵,幽蓝湖泊的蓝色法阵,翠色牧原的绿色法阵和难度最低代表纯白花园的白色法阵。
时间一刻刻过去,溪真仙君自飞升后古井无波的心今日泛起了点点涟漪。
虽然每个考生出发的时间不同,但是始发点的传输阵法写了特殊符文,可以将各个考生出现在不同考场的时间调整在同一个点,换句话说,开考的时间是一样的。
都是正午时分,阳气最盛,修道者法力最强的时候开考。
而现在申时已过,太阳开始西落,眼前匀速转动的五个阵法中却没有一个发出过传输过关者的强烈光芒。
溪真当然不是因为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一个合格者而不安,而是因为这次应试者中能力最弱的女孩却被传输到了难度最高,危险最大的路径。救命的黄烟信号没有被点燃,而他身前的应试者命火也强烈地宣告着主人在生的事实,但是溪真始终觉得不安。
怎么就这么巧呢?
自从跃过龙门飞升为仙之后,溪真的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乱过。
这次的传输阵法由他监督,三十位仙君仙子互相协助,耗费三个月时间完成,按道理来说,不该出现这么大的错误。
怎么就将一个连斩尘缘都没开始修炼的普通凡人,给判定成道术极佳的成丹修士而传输到红眼森林去了呢?
溪真俊逸的脸上满是愁苦,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思过峰的责罚怕是免不了了,但比起严厉的责罚,他更担心的是那个倔强姑娘的安全问题。
脑海里回想起上午树荫下,那个瘦黑矮小,穿着简朴的灰色人影,溪真仙君的眉不由得蹙在了一起,带着朱印的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
“稀里”一声,溪真面前红光大盛。
第一个通关者终于出现了,而且还是从难度最高的红眼森林。
溪真心中一动,微亮的眼在看到渐弱红光中的蓝色身影,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不是她...
蓝衫女子左右看了两眼,咬着苹果,向正中的溪真仙君走来,问道:“这里就是终点了吧?”
溪真收拾好纷杂的情绪,启唇笑道:“没错,恭喜你通过考试。”
女子脸上没有考试合格该有的喜悦,只是咬了口苹果,一脸淡定地嗯了一声。
溪真成仙已逾百年,早已见惯各种奇人,见对方没有反应,他也不恼,继续说道:“你是今年的第一个合格者,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第一个合格者?”蓝衫女子面色惊讶,问道:“你说我是第一个从那里面出来的?”
溪真心里不解,但还是回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第一个通关不是应该高兴吗?为什么这个姑娘表现的这么吃惊呢?
蓝衫女子沉吟一声,转头看向还在匀速转着的红色法阵,小声地自言自语:“没可能啊,水蝶明明看着她走出去了啊...”
溪真当然没有漏听她的自言自语,刚要细问,那边监控着传输法阵的仙君们又骚乱了起来,溪真抬头望了过去,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有位仙君满头是汗,焦急慌乱地回到:“溪真师兄,王阿苦他...”
一听这个名字,溪真的心也提了起来,但是语气还算平稳,问道:“他怎么了?”
对方慌慌张张地回到:“他从路径图里消失了...”
人群一下子又炸开了,溪真沉声说道:“安静!”
溪真说这两个字的声音并不大,威势却是十足,原本嘈杂纷乱的现场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情况越糟糕的时候,我们越不能乱,明白吗?”
清风吹过,扶起他宽大的衣袍,额前的长发扬起,露出一张带着沉稳气势的脸。
蓝衫女子心中感叹:清源山五大弟子之首,溪真仙君,果然名不虚传!
溪真仙君的话犹如一颗定心丸,慌乱的仙君仙子们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齐声答道:“是!”
溪真转身,确认阿苦命火仍在,稍放下心,吩咐道:“西山,水清,去将耀明和茄天两位师父请来。”
“是!”
“不用了。”一道如浓茶般醇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众人转身,只见一道清瘦身影从碧霄殿内飘然而至。
来人四十岁左右,一身深青色道袍,留着山羊胡,面貌普通,乍看有点像普通痒学里的教书先生。
“拜见掌门。”众人低身行礼,蓝衫女子见了也微微躬身,尽了礼数。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戌时未到,考试还未结束,你们顾好手上的工作,其他的,我来处理。”
“是!”
“溪真”,显定天君朝爱徒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师父”,溪真在显定天君面前站定,躬身低头做聆听状。
“跟我来”
“...是”
看着前后离去的清源山掌门和大弟子,蓝衫女子若有所思地咬了口苹果,果断地跟了上去。
...
...
阿苦右手扶着怀中又大又重的麒麟蛋,左手拄着断了一半的柴刀,一瘸一拐地在路碑指示的路线上行走着。
她的手很痛,脚踝很痛,睁不开眼睛的左眼皮和被石子划伤的右脸颊也很痛,她的全身都很痛,几乎没有一块不痛的地方。
与大蛇缠斗了一个下午,她的体力和精神早就耗尽,身子也遍体鳞伤,她之所以还没有昏迷,就是因为她想清醒地走到终点,清醒地再赏那个看不起人的混蛋两巴掌!
她做到了!
她没有修道,没有术法,但是她用一把柴刀,生生拖死了凶猛的大蛇!就像大蛇拖火麒麟一样,她也跟大蛇耗,紧紧地抓着柴刀,一点一点拉大大蛇背上的口子,不管它怎么翻滚,怎么折腾,她都不松手,一点一点拖着,让它流血流到死!
事实证明她成功了!她赢了!她通过了!虽然火麒麟死掉了...
怀中的麒麟蛋很温暖,时不时传来些微的震动。
真好...
阿苦启唇一笑。
我跟你都活下来了...
...
...
活你个妹!
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
阿苦傻眼看着眼前只有自己一步宽,横悬在两座山峰之间的狭窄小道,心里顿时有无数只草泥马飞奔而过。
至于这么欺负人嘛!
都打完那么大个的蛇了,还搞个千里悬空独木桥啊!
我郁!
搞个桥就算了,还搞个这么小的,都不知道弄个护栏!
我再郁!
阿苦瘫在地上,心里循环问候主考官以及出题者的祖宗十八代,骂的风云变色,骂的精疲力尽,然后抱着怀中的蛋,深深地叹口气,纠结地说道:
“我和你的命,怎么都这么苦呢?”
手下的麒麟蛋微温,些微的震动代表着蛋内小生命依旧存活的事实。
阿苦深呼口气,看着眼前的危险石桥,和那身后明显是下一关的万丈高山,将身前挂着的行囊解下,拿出行囊中的麒麟蛋,放在地上。
太阳已经开始西落,阿苦没有时间再来迟疑,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那她定是要走到终点的了!
她知道考试有设定时间,也知道自己可能来不及,但是她还是想试一试,就像刚才在森林里一样,鼓起勇气,试一试!
白白的蛋有阿苦整个头那么大,壳上的红色云纹有规律地缓缓流动。
阿苦爱怜地摸摸蛋壳。
独木桥悬空千里,万一掉下去,她就算了,反正只有表哥那个傻蛋会伤心,蛋要是落下,她就对不起为了保护蛋而英勇牺牲的火麒麟了。
而且这个蛋体积太大,她带着它上去不好保持平衡,也影响视力,她的左眼皮还肿着,现在勉强靠着右眼视物,这种要求高度平衡感和清晰视力的关卡,还是把它留在这里为好。
“等我过关,再来接你!”
虽然她自己都不确定,这关到底能不能平安度过。
白色蛋壳上的火红云纹,慢悠悠地来回晃动,就像里面的麒麟宝宝跟阿苦说好一样。
今天的惊奇太多,阿苦已经不会再遇点奇事就大惊小怪,她微微一笑,恋恋不舍地摸了摸麒麟蛋椭圆的蛋壳,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石桥边。
一步宽的石桥旁有个碑,阿苦把上面的杂草枯叶拨开,露出了大理石的碑身和已经被风雨磨消的刻字。
“一...念...天...堂...”
阿苦念完,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小声地抱怨道:“应该叫一步地狱才对吧!”
她将行囊里的医具包打开,拿出一把巴掌大的银质小刀,摸准位置,轻轻地在眼皮上的肿包上划了道很小的口子。
这套崭新的银质医具包,是临走前,游冬的父亲,也就是阿苦的舅舅送的,薄如蝉翼,锋利柔韧,希望阿苦能够在医道上更有进益,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嘶...嘶...”皮肉被切开,再轻都很痛,阿苦痛的直咧嘴,暗红的血液随着小刀的滑动而渐渐流了下来,有的滴在地上,有的留在阿苦脸上,温温热热。
确定肿包内的血已经排尽,阿苦从行囊内取出一瓶金创药,把里面的药粉洒在眼皮上,冰冰凉凉,很舒爽。拿出干净的白布包扎好,消了肿的左眼已经能够重新睁开了。
“呼...”
她放心地呼了口气,确定眼睛已经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收拾好行囊,再转头看了一眼身后依然安好的麒麟蛋,闭眼深呼吸一口气,睁开眼,一脚踏上了石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