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手牵手走在路上，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那一刻的陈扬和蓝篮，俨然一对热恋的情侣。
前方是个夜市，很热闹。道路两边，男男女女们包围着一张张小桌子，大口的吃喝着，烧烤摊弥漫着的烟，更像是从他们的脑袋里冒出来的。这应该又是一个小姐的集散地。陈扬一个阅妓无数的朋友，跟他说过一句看似很荒唐的话。
那个朋友说：烧烤摊多的地方,就一定有小姐。
陈扬当时觉得他胡扯，后来才知道，这个朋友其实是很用心的在生活。
陈扬告诉自己，此时此刻跟自己牵手的，是他漂亮的女朋友蓝蓝，不是小姐。这样，他走起路来才会伟岸一些。另外，他现在还跟篮篮在一起，没必要纠结于篮篮的身份，给自己压力也给她压力，这样反而不愉快。
篮篮指着陈扬的影子，天真的说：你要有这么高，就可以去nba打球啦！
陈扬笑道：细长细长，你以为我是布拉德利啊？
蓝蓝手摸着脑袋问：布拉德利是谁呀?
陈扬说：前小牛队的中锋，被麦迪骑扣的那个，比姚明还高。你不是喜欢诺维茨基吗？怎么能不认识布拉德利。
蓝蓝做个了鬼脸，说：我就喜欢诺维茨基，就不认识什么布拉德利，有问题吗？
陈扬又知道了一个男女球迷的差别，无奈道：没问题，没问题！
他们在一个很热闹的烧烤摊坐了下来。隔壁的桌子上坐着三个屌丝，眼睛色眯眯的看着蓝蓝。陈扬没感到丝毫厌恶，反而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因为他觉得蓝蓝的长相，身材和气质，都是女神级的。他在他们羡慕的目光里，搂着篮篮，一副暴发户的嘴脸，笑着跟篮篮说：想吃什么点吧，不差钱。蓝蓝笑着掐了一下他的手臂，然后去点了一些吃的，接着在陈扬递过来的塑料凳上坐了下来。
我好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篮篮双手托着下巴花痴一般。女人大多是很感性的，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她们总是觉得，她们喜欢的男人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男人。
什么样子？那我之前是什么样子？哦，你说我装醉？陈扬看看篮篮，一连三个问号。
没有啦，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些酒喝完，你就得扶我回去啦。篮篮笑道。
陈扬说：这些酒喝完,我就真的差不多了。
篮篮放了一丫西瓜在他嘴里，说：你就算喝醉了，也不会把我一个人丢路边的，对吧？
陈扬说，那不一定了。
这时篮篮的手机响了，
现在没空呀，跟朋友过生日呢…行，改天啊，不好意思啊刘哥。篮篮说完挂了电话。
蓝篮第一次当着陈扬的面撒谎，而且撒的很自如。
生日蛋糕呢？陈扬喝掉一整杯啤酒，问道。
篮篮边抹着陈扬嘴角的啤酒沫,边说:一个客人，想叫我过去做按摩。才不理他呢，我们喝酒，来！篮篮说罢举起酒杯。
他们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陈扬凑着天空打了个嗝，又丢给蓝蓝三个问号：□□？什么按摩？大保健吗？
蓝蓝又点尴尬却很认真的回答：不是□□，是在店里的，不是大保健啦，是泰式按摩。
她认真的样子让陈扬有点自责，他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么细。
蓝蓝接着说：你生日还没到呀，到了我再给你买生日蛋糕好吗？
只要你愿意。她又补充到。
陈扬诧异到：你就忽悠吧,你知道我的生日是哪天吗？
七月九号，我偷看了你的身份证，哈哈！篮篮得意的说。
先别高兴，身份证上是错的，是九月一号才对。他看着蓝蓝，说到。
这样啊,好吧我记住啦！我关机了！这样就没人能影响到我们啦。篮篮说罢关了手机。
可陈扬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他在吃醋，很可笑的吃醋。
篮篮完全可以上一边去接电话，别让陈扬听到通话内容的，如果他问及，她可以说是七大姑八大姨打来的。那样他会好受些，但是篮篮就是这么一个直率的人。陈扬喜欢她的直率，也避免不了要承受着她的直率带给自己的伤。
陈扬突然感觉，他只是篮篮的客人甲，没什么特别。但他从来没把篮篮当小姐乙，直到此刻。
你怎么啦？不开心吗？篮篮看着陈扬问道。其实篮篮知道陈扬在想什么，她的眼神会看穿他。
陈扬故作深沉的说，没什么。片刻后，他又说：如果你忙的话，先走吧。
蓝蓝轻声的问道：你不想我陪你了吗？
陈扬吞吞吐吐的说，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忙
我今晚哪都不去，我想听你讲杜十娘的故事啦。篮篮轻声打断了他，靠着他的肩膀说。
陈扬说:好的，喝了这一杯。接着举起酒杯和蓝蓝碰杯。
讲吧，我等着听呢。篮篮说完，再次用纸巾擦着陈扬嘴角的啤酒沫。
陈扬再次被这个细节感动了，在他的印象中，此前对他做过同样动作的女人，只有他的祖母和妈妈。那都是很久远的事了。
他却还是问了句愚蠢的话：蓝蓝，你对客人都这么好吗？
篮篮很坚定的摇着头说：我没把你当客人，我是不会请客人喝酒的。
我还是讲故事吧。陈扬边说边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接着轻咳两声，进入说书模式：
杜十娘，是一个小说人物，是古代一个很出名的□□……
是不是像娟娟姐那样的？篮篮打断了他。
什么娟娟姐?陈扬被问得一头雾水。
篮篮说：娟娟是我的一个姐妹，她长的漂亮，身材也很好，客人很喜欢她，老板也喜欢她。后来，她做了老板的情人，她还和老板娘打了一次架呢，现在她混得更好啦，不但不陪客人了，还帮老板打理着城北的一家桑拿，管着有十几个姐妹呢！
篮篮说完满脸都是崇拜和憧憬，那是小木匠崇拜鲁班的表情，也是一个小演员对影后的憧憬。
所以你很崇拜她咯？陈扬问道。
篮篮一脸真诚的说：对啊，我希望有一天也能像她那样子，但是我是不会和老板娘打架的。
陈扬说：原来这就是你的理想啊，很不错的理想。
篮篮说：你是不是在打击我呀?
陈扬说：没有，有理想总是好的。还有，别再打断我了，蓝蓝。他补充道。
蓝蓝使劲点点头。
他接着讲故事：
杜十娘可不是娟娟姐那样的，她早就有从良的愿望，她知道经常来妓院玩乐的都是些公子哥，由于常年玩乐，倾家荡产，很难面对他们的父母。杜十娘就积攒下了客人给她的银两和珍宝，存在百宝箱，然后把百宝箱放好姐妹那里。将来如果遇到自己喜欢的，也愿意娶自己的男人，她就把这些珍宝给他，给公婆。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良苦用心，而成就自己的姻缘。
后来她选择了一个叫李甲的人，为了考验李甲，杜十娘让李甲四处借贷，为自己赎身。李甲也做到了，杜十娘赎身成功后，她的姐妹们把百宝箱还给她，并且姐妹们都给了杜十娘一些银两。李甲并不知情,他不知道杜十娘的百宝箱里，有他享之不尽的珍宝。
他怕自己严厉的父亲接受不了杜十娘，就决定和杜十娘坐船私奔，途中，他们遇到一个富家公子，那个公子对杜十娘一见钟情，就跟李甲商量，自己用很多银两买下了杜十娘，面对一笔巨大财富的诱惑，李甲最终同意。杜十娘知道后真相后，伤心欲绝，但是假装接受他们的交易，到正式交易的那天，杜十娘在私奔的船上，当众打开百宝箱李甲看到一箱的珍宝，后悔不已，但一切都为时已晚。心灰意冷的杜十娘抱着百宝箱，投河自尽。李甲最后一无所有
陈扬讲完，拿起了桌子上的酒杯。
其实杜十娘真没必要为这样一个人投河。看得出来她是个很重情义的人啊。陈扬在故事的结尾，补充道。
篮篮已经红了眼眶，不知道是为故事本身，还是因为陈扬讲的太动情。
陈扬，你真会讲故事，我很喜欢听。篮蓝说完突然在陈扬的脸上亲了一下。
其实感动的是故事本身，我只是做了陈述而已。陈扬说完，又觉得自己说了一句装逼的话。他继续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蓝蓝边玩弄着头发边问道：如果我是杜十娘，你愿意做个不爱财的李甲吗？
陈扬顿了一下，答非所问道：我真搞不懂你们女人。
蓝蓝不解的问：我们女人怎么啦？
陈扬说：你说，杜十娘她为什么不让李甲知道，她有百宝箱的事情？如果她说告诉了李甲，我觉得他们就会过上幸福的生活。而不是那样的结局。
蓝蓝不假思索的说:可是如果杜十娘告诉了李甲她有百宝箱的事情，她就不会知道李甲跟她私奔，是为了她的人还是为了她的百宝箱了呀，她是为了考验李甲才隐瞒他的。
结果呢？陈扬看着蓝蓝的眼睛，问道。
蓝蓝一脸忧伤的说：结果就是杜十娘证明了，李甲为了金钱可以出卖自己呀，然后她就自杀了。
陈扬又紧接着问道：你觉得考验换来这样的结果，值得吗？
蓝蓝点点头，语气里满是坚定：值得。
她的回答让陈扬不寒而栗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蓝蓝接着看着陈扬说。
什么问题？陈扬反问道。
其实他知道篮篮的问题是：他愿不愿意做个不爱财的李甲。
显然，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所以只能装糊涂。
蓝蓝欲言又止。
他反倒有些愧疚了。
很快，篮篮又笑着说：没什么啦，陈扬来，喝酒！说罢举起酒杯。喝完这杯酒后，蓝蓝眨了眨眼说道：我好像有点醉了耶。
陈扬说：篮篮，喝吧，喝醉了我背你回去
蓝蓝依偎着他说：嗯，你真好。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问道：蓝蓝你真是广东的吗？你的普通话为什么没有半点广东味？
蓝蓝笑着用广东话反问道：那我的广东话怎么样？
还好陈扬听懂了她这一句。但他还是不确定的说：好吧，好像真的是广东话说的更好一点。上次在ktv，没听你唱歌真是遗憾！我很喜欢粤语歌的！
我唱歌很一般啦，不过有机会可以唱给你听。蓝蓝边说边玩弄着陈扬的右小拇指。
没想陈扬来了一句：我现在就想听，你就唱《千千阙歌》吧。
那么多人呀，我不要唱，害羞。蓝蓝抬头看看陈扬，说。
小声唱，唱吧。陈扬仍然强烈要求。篮篮点了点头，接着，小声的在陈扬的怀里断断续续的唱着:
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红红仍是你，赠我的心中艳阳
如流傻泪，祈望可体恤兼见谅
明晨离别你，路也许孤单得漫长
一瞬间，太多东西要讲
可惜即将在各一方
只好深深把这刻尽凝望
来日纵是千千阙歌
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是千千晚星
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
ah……因你今晚共我唱
ah……
篮篮唱功一般，但是她标准的粤语发音，足够让平时酷爱粤语歌的陈扬为之倾倒。
陈扬情不自禁的抱紧了篮篮，轻轻的吻了她的额头。他还注意到了隔壁桌子上，有一个屌丝羡慕呆滞的眼神。
夜就这么不可阻挡的越来越深，喝酒的人们说话更大声，开始夹杂着粗俗的谩骂，也有了女人放荡的笑声和尖叫。这时候，隔壁桌三个屌丝中的一个戴帽子的屌丝，提着一瓶啤酒朝陈扬和蓝蓝走了过去。他的红色棒球帽在夜色里分外显眼。他一步步在靠近，陈扬下意识的左手握起桌子下的一个啤酒瓶。红帽屌丝来到陈扬和小雨面前，举起酒瓶，略显紧张的对陈扬说：兄弟别多想，我和朋友刚才玩游戏输了，被惩罚来这里喝你的女朋友和杯酒，可以吗？
陈扬松了口气，笑道：可以啊，不过，这不算惩罚吧？
红帽笑着，讨好的说：对对对，能跟这样的美女喝酒，实在是荣欣。谢谢兄弟。说完红帽把视线转到蓝篮身上。蓝蓝拿起酒杯，微笑着起身和红帽碰杯。
红帽显然是受宠若惊了，激动的提着酒瓶和蓝蓝干杯。喝完后，红帽的伙伴，另外两个屌丝大叫：好啊，在喝一杯。
红帽尴尬的笑了笑，面对着蓝蓝，嘴里还不停说着谢谢。然后回到另外两个屌丝身边。
篮篮也笑着坐回陈扬的旁边。过了一会。她低声的对陈扬说：我会不会是下一个杜十娘呢？
陈扬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意外，半响，他说：蓝蓝你喝多了，别瞎说了。
蓝蓝接着说：做我们这一行的，做过一次，一辈子就都抬不起头了。
陈扬再一次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能轻轻抚摸着篮篮的肩膀来表示抚慰。终于，一番思索后，他小声的说：蓝蓝你别这么悲观，在很多国家，伎女，不对，小姐是一种需要持证上岗的正当职业。靠自己的能力赚钱，不偷不抢不乞讨，没什么抬不起头的。
篮篮挤出一丝微笑，把头靠在他的大腿上，说：陈扬，谢谢你的安慰说完低声抽泣了起来。
陈扬紧紧的抱着她，静静的。
他已经不忍心跟她或者让她再说任何话语。
她在他怀里小声的抽泣，没有再说话。
陈扬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不停拿起酒杯喝酒。他想跟篮篮说：我们只有伤心的理由，没有沉沦的借口。但他知道，篮篮绝对不是个甘心沉沦的女孩，她应该有很多故事，很多很多，十个董小姐那么多。但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想问了……他不想让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一切，打扰到她。
兄弟，我们先撤了，再见啊。
陈扬循声望去，是红色棒球帽跟他打招呼，他挥手回应了一下。接着他正准备拿手机看时间，篮篮在他怀里轻声的说：三点了，陈扬，明天你不上课吧？
陈扬说：上的，我们是补习学校，周末最忙了！
篮篮猛的抬头，碰到了陈扬的下巴。陈扬“哇”的叫了一声。小雨连忙一手揉自己的脑袋，一手揉陈扬的下巴，说：啊呀！我怎么忘记啦，我想成周末不上课了，早知道我们就不出来喝酒了，你也真是的，不早跟我说！
篮篮说完一脸的内疚，像一个犯错的小孩。
陈扬微微一笑，说：没什么的，蓝蓝，我是我们学校最年轻最健康的老师，精力旺盛。好吧，但是我们还是回去吧！说罢，他扶起了篮篮，或者说是篮篮扶起了他。
篮篮喝多了。陈扬走路也开始不能笔直，一开始她不肯让他背，说最近严打酒后驾车，某位明星都进去了，陈扬却说：我无所谓的，我是车，你是驾驶员，进去也是你。
在一个十字路口，陈扬经过了短暂的停留，他是在考虑，把篮篮背回自己的出租房，还是旅馆？可能是近的缘故，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