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城神殿之所以能成为十大神殿之首,原因就是它位于世界之树的顶端,处在离神灵最近的位置。这意味着,白云城神殿大祭司更容易和神灵沟通,更容易从神灵那里获得启示,也更容易磨练提高自己的力量。所以,神谕,只有白云城神殿大祭司才能“看得见”,才能推算得出来。
不过,神谕的玄妙并不仅仅只是这样。至少,这一次神谕,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不仅一家五口直接看到了神谕出现预示的痕迹,其他神谕者也多多少少能感觉到一种奇妙的气场。更别提白云城神殿的祭司们了,他们几乎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坐在自己的树屋里冥想,借助这一次奇遇感悟神灵赐予的启示。
气场,既是虚无缥缈的,也是实际存在的。
大家都明白,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快要发生了,召唤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越来越紧迫了。他们都想帮着念梓做些什么,但也清清楚楚地知道,其实他们什么忙也帮不上。而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巨龙,已经迫不及待地赶到矿山去查看了。
不过,和神谕出现之前的急切相比,念梓反而变得淡定起来。他仍然在一遍遍地绘制召唤阵,每次重新绘制,都会改动一个细节。最初,谁也不觉得这些召唤阵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因为有些召唤阵甚至没有办法成形。但是,渐渐地,这些召唤阵拥有了独特的力量。随着它们变得更加完美,这种力量也在不断地增加。就好像有什么话语,跨越了漫长的时间和空间,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这就是神谕,来自神灵或者天地法则的喻示。
时间,要到了。
“走。”正坐在树梢上,和卫瀚一起看着幼崽们玩耍的秦笙突然站了起来。现在,他忽然有种预感,念梓绘制的下一个召唤阵,一定会成功。
卫瀚的感觉并没有他那么强烈,但是也觉得心底有种奇妙的震颤,告诉他绝对不能错过召唤阵开启的时刻。
小狐狸秦白和小狮子卫橙也感觉到了什么,带着显得格外安静的小蛇秦碧回到了家长们身边。
一家五口踏上圆木头的时候,在白云城神殿里生活的所有人都出现了。祭司们、几位神谕者及其追随者、四位雌性,都默默地走了过来,远远地围着念梓坐下了。
念梓仍然盘腿坐在圆木头的中间,手指轻轻地在空中滑动。他周围早就留出了足够大的空间,因为召唤阵已经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繁复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他的动作。
层层叠加的太极八卦图,再加上细枝末节的繁复美丽的纹样,漂亮的圆形再一次形成了,散发出温暖的金光。
和逆向召唤阵的白光带来的浓厚危险感不同,这个召唤阵笼罩着的金色光芒,传递着非常舒服的气息。它就像是正在不断运转的生命本源,把勃勃的生机送到了外界,给周围的每一个生命都送去了生长、治愈的力量。
秦笙和卫瀚都觉得精神一振,浑身变得暖洋洋的。就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慢慢地融进身体,让他们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神经,都变得更加完美,都分布得更加合理。
在场的所有人,都获得了召唤阵的赐予。他们更加谨慎,也更加热切地凝视着念梓和召唤阵。他们都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召唤阵运行,并不知道这个召唤阵有多么特别。它是神谕带来的,绝对不可能再一次出现。而从这个召唤阵里面出来的雌性,也将是唯一一位能够改变兽人世界未来的雌性。
念梓轻轻地念诵着咒文,召唤阵的金光微微地扭曲起来,突然闪现出一幅幅移动起来的画面:那是几个奇异部族之间的战争场面。一方是浑身青黑、獠牙外翻、丑陋不堪的奇怪兽人,另一方既有长着卷曲羊角的兽人,也有生着三角斑点兽耳的兽人和摇着蓬松大尾巴的兽人。他们都像是兽耳兽人,身上的某一部分带着兽类的特性,但是战斗的时候并不能变成兽形,只能挥舞着拳头或者使用简陋的武器。青黑色的丑陋兽人慢慢地占了上风,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了一群兽人雌性和幼崽,哈哈大笑着把他们一个一个残忍地杀死。还在顽强抵抗的兽人们崩溃了,有好几个兽人都试图闯过去营救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雌性和幼崽们也拼命地挣扎着、哭喊着……
画面轻轻地抖动了一下,战争场面消失了,只剩下一地的鲜血。然后,一个人影渐渐地浮现出来,所有的金光都扑在那个人影上,朦朦胧胧地完全看不清楚。
就是这个人!!围观的人们克制住内心的激动。
年轻的白云城神殿大祭司却轻轻地皱了皱眉头,仿佛回忆起了什么,脸上一片复杂。
金光猛然散开,从异世界召唤而来的雌性终于出现在大家面前。
那是一位腹部高耸,有着一双三角斑点兽耳的女兽人。她受了很重的伤,胸前被一根骨矛刺穿,浑身都染满了鲜血,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但是,她的双手却始终牢牢地护在腹部,瞪大着没有焦点的眼睛,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想要躲避。
“别动!”念梓回过了神,冷静地劝着,“你伤得很重!我们没有恶意!放心,我会治好你。”
好不容易成功召唤了一位兽人雌性,却又是一位孕妇。按照召唤法则,两条生命肯定只能健健康康地活下一个人。但是,眼前的两条生命明明都是活生生的,谁都不希望任何一条生命逝去。秦笙、卫瀚、路亚、茅斯都想起了念梓曾经讲过的故事:充满爱的母亲,绝对不愿意失去自己的孩子。她们宁可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孩子的生命。
然而,治愈的白光洒在女兽人身上,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鲜血仍然从胸前的伤口里冒出来,很快就打湿了召唤阵。
“我……这是……”女兽人好像终于注意到这里已经不是战场,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孩子……求求你……求求你……让孩子……让孩子活下去……剖……剖开我的肚子……让孩子……”
念梓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僵硬。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艰难的选择。现实的状况就是,这位母亲的伤口已经不可能治愈,她很快就会死。而她肚子里的孩子,或许还有一线生存的希望。
“好,我答应你。”年轻的白云城神殿大祭司伸出手,放在了女兽人的腹部,“他还不到出生的时候,但你已经没有时间了……”随着他的手指轻轻地一划,高耸的腹部裂开了一道口子。一个浑身都是血,脐带还连在母亲腹中的婴儿就这样躺在了他的手里。
刚出生的婴儿并没有呼吸,沾满污秽的小脸一片青白。念梓一遍又一遍地撒上了治愈的白光,又用力地拍了拍小屁股,才终于听到微弱的哭声。他给孩子清理干净,那毛茸茸的尖耳朵在空气中可怜兮兮地抖了抖,小小的尾巴从他的指缝里垂了下来。
旁观的人们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他们都发现了,这个刚出生的婴儿,是位雌性。
接着,年轻的大祭司撕下了自己宽大的袖子,把孩子完完整整地包裹起来,放进即将死去的母亲怀里。“是个可爱的女儿。”
女兽人的脸色突然红润起来,本来快要失神的眼睛也绽放出了动人的光彩。她有些艰难地在女儿的脸上留下一个吻,恋恋不舍地蹭着她柔软的脸颊:“谢谢……谢谢您。孩子就交给您了……我想……我想回到她阿爸身边,和他……葬在一起。”
念梓愣了愣,低声许诺:“好。我会好好抚养她长大,让她过得很幸福。”
女兽人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旁边的婴儿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哇哇大哭起来,比刚才的音量高了不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来哭泣。
“秦笙……”念梓突然叫了秦笙的名字,把新生的孩子放进了他的怀里。然后,他默默地开始绘制逆向召唤阵。
秦笙熟稔地摇晃着新生的小家伙,哼唱着记忆深处母亲曾经唱过的歌曲。小雌性哽咽着、哽咽着,慢慢地睡着了。三只幼崽都围在了小家长身边,踮起脚尖认真地看着她,懂事地不发出任何声音。卫瀚听着断断续续、不太成调的歌曲,勾起了嘴角。
逆向召唤阵的白光闪过,死去的女兽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圆木头上残留的鲜血和刚刚到来的小生命证明了她的存在。
念梓对着那滩鲜血发了一会儿呆,回过头,怜爱地看向秦笙怀里的孩子:“我给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晨曦。小名就叫阿晨吧。”
晨曦?秦笙在脑海里勾画出这两个复杂的汉字。
这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金色的阳光洒在新生的婴儿脸上。她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幼嫩的嘴唇抿了抿,然后继续着自己来到人世后的第一次沉睡。
在场的人们都微微地笑了起来。曾经发生过的矛盾,以后将会发生的冲突,在这个瞬间好像都消弭了。每个人的目光,都带着一片温暖,和对幼小的新生命的祝福。是啊,晨曦,真是个好名字。
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也是新的一天的开始。
同时,也是新生兽人世界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