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云裳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心里一直不太安宁,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脑袋里却又觉得微微有些混乱。她想到明老爷和崔氏,她的心里满是寒意,再想到水云轻和舒长风,她的心里又觉得有些怪,亲情在这个朝代,对她而言已显得有些混乱。
郁梦离就在她的房间里等她,看到她的神色之后替她倒了一杯茶,她又想起了兰陵王,她终是忍不住道:“阿离,我掉进地下的时候,是你父王救的我,他早已猜到了我的身份。除此之外,北王爷只怕也已知晓了我的身份。”
“知道便知道吧!”郁梦离轻声道:“事到如今,你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再则明达定会替你保密,兰陵王出手救你,必定就不会主动害你。”
明云裳轻轻叹了一口气,郁梦离又道:“原本这是连环计,我曾为兰陵王也设下了死局,只是他救了你,一时间,我倒有了几分犹豫。”
明云裳知他的心思,当下低低地道:“也许在这条路上,挡在我们面前的人都得死吧!大家都想要成为胜者,可是这片江山只能有一个主子。”
郁梦离的眸光更加幽深了些,他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明云裳却又想起了一件事,便问道:“今日你们在皇陵里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怎么没有看到天顺帝的人马?他怎么可能会允许你们做这样的事情?”
“原本灵枢是要杀他的,可是却又觉得若是杀了他,怕难从他的嘴里套出关于皇陵地底下的事情,他便给天顺帝下了一味药,不料张德全也和灵枢是一样的心思,他怕灵枢下的药份量不够,于是又在药碗里加大了剂量,天顺帝便觉得头痛无比,昨天夜里处理完薜妃的事情之后就回了京。”
明云裳的眸光深了些道:“加重了剂量居然没有要他的命,他的命真大。”
郁梦离缓缓地道:“倒也不是他的命大,而是灵枢的药有些特别,里面有**草,他欲控制天顺帝,而药性加重之后,天顺帝因为早前中过子母草,所以便觉得头痛欲裂,他的心里便觉得难受无比。灵枢看到这种情况,见我已经来了,怕引起天顺帝暗卫的注意,只得连夜将他送回了皇宫。他一走,朝中大臣的那些家眷便也跟着一起走了。玫瑰原本不放心北王的事情,我告诉她只要有我在,断然不会让北王出事,她又有孕在身,便让她先回了京城。”
明云裳轻轻叹了一口气,却又问道:“那红依和秦解语他们呢?你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他们的下落。”她从皇陵里出来之后就问过秦梦离他们的下落,但是郁梦离却没有回答,她原本以为郁梦离将他们先送回了谨府,可是回到谨府之后,她依旧没有见到他们,她的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郁梦离看了她一眼后答道:“容景遇下手是极狠的,这一次他虽然算到他有可能会遇险,却也打算鱼死网破,他进到皇陵的时候曾给过天顺帝一封信,说秦解语是后起族的人,天顺帝觉得秦解语无比危险,却又忌惮他的武功,便在你去大殿的时候,天顺帝按动了你们住的那间屋子的机括。”
“他想杀秦解语?”明云裳咬着牙道。
“是的。”郁梦离答道:“但是简单的机括又哪里能杀得了秦解语,而灵枢又在旁边劝天顺帝,说如果你死了,而你的贴身侍卫和内眷也一起死了的话,只怕会引起朝堂上其它大臣的不满,因为你是白衣出身,若是天顺帝连你都信不过的话,那么天底下的白衣寒士再不会有人敢到朝中为官。而留着秦解语,却可以为你的死编织一个谎言,甚至可以嫁祸到他的身上,再依据他是后起族人这一条,就可以问他的罪。”
明云裳的眼里满是怒气地道:“这些事情只怕不用灵枢劝,天顺帝自己都会想到,也会这样去做。”
郁梦离低低地道:“你说很对,天顺帝的确存了这样的心思,所以才会听灵枢的劝。而那间屋子里除了杀人的机括之外,还布满了毒气。秦解语的武功再高,再不怕毒物,又哪里逃得过容景遇专门为他定制的毒药。”
明云裳原本因为和容景遇经历过生死,对他的恨也淡了一些,可是此时听到郁梦离的这番话又燃起了怒气道:“这件事情我也是知晓的,容景遇当真是机关算尽。”
有的人也许在某些时候有些改变,但是立场却终究是完全不同的,那么这一生一世就只能是对手,就算有短暂的合作,却也只能是合作,不可能再有任何改变。
她和容景遇,纵然两人在生死关头,相互依存,相互救了彼此的性命,但是一回到现实便只能是仇人。
只是这一次她却没有什么好悔的,因为他是真的救了她。
明云裳淡淡地道:“容景遇的心胸当真是极窄的,秦解语只算计过他一回,他就一定要置秦解语于死地。又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容得下过秦解语,因为秦解语一直都站在我这一边。”
郁梦离的眸光深了些,明云裳却又问道:“秦解语被抓尚有原因,那红依和莫扬呢?”
“他们都是你的近侍,你都出事了,他们又怎么可能不会有事。”郁梦离缓缓地道:“天顺帝做事素来讲究斩草除根,他又岂会容得下你的根基。”
“做皇帝做到天顺帝这种地步,除了让人觉得无耻之外就只余下无耻,若说容景遇让人觉得该死的话,那到天顺帝就可以千刀万剐了。”明云裳咬牙切齿地道。
郁梦离淡淡地道:“有灵枢在他的身边,他已活不了多久了,灵枢给他用了极为特殊的药,那药可以暂时压制住子母草的毒性,但是只是看起来压制住罢了,会让他的体内累积毒性,当毒暴发的那一天,也便是他的死期了。”
明云裳看了郁梦离一眼道:“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好,怎么会无端端地让灵枢去为他治病。”
郁梦离的眸光深了些,他把灵枢安排在天顺帝的身边,除了杀天顺帝之外,还有其它的心思,对他而言,这是极为重要的一步。
明云裳又问道:“你知道红依他们被关在哪里吗?”
“天牢。”郁梦离答道:“他们被毒晕之后就全部关进了天牢,刑部的人早前给我送来消息说天顺帝命他们锁住秦解语琵琶骨,而天顺帝刚好中毒晕迷不醒,也无力顾及,我让他们暂时将圣诣压下。”
明云裳看了他一眼道:“你好大的胆子,若是被天顺帝发现的话,只怕难以收场。”
“我已经替你想好了,他大概明天早上一早就会醒来,你进宫去见他。”郁梦离看着他道:“想来他看到你死而复活动会觉得很开心。”
明云裳闻言失笑道:“他会很开心?阿离,你这句反话说得倒是极妙的。”
郁梦离的眼睛微微一抬道:“容景遇和兰陵王也好好的从皇陵里逃了出来,相对他们而言,你还活着就是一个好消息了。”
明云裳的眸光一片幽深道:“这样算算好像也蛮有道理的。”
郁梦离淡淡地道:“不过这中间还有一个问题,你们都活着出来,他只怕会怀疑你和他们有私交,而这一次他是要杀你的,就算他知道你们以前水火不容,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也会有些情谊,所以你得好好想想明天要如何对他说话。”
“这个不难。”明云裳浅笑道:“反正到如今我是知道他是绝对不会信我的,我也没指望他会信我,到时候自有圆满的说词,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演戏的本事,你骗我来我骗你罢了,谁的骗术更高明一点谁就是真正的赢家。他有那么多少的疑心病,我就有那么多的变化之法。”
郁梦离的嘴角微微一扬,明云裳又低低地道:“其实我比较期待他听到我活了下来,然后看到我的表情,我不知道他又将如何演下去。”
郁梦离低低地道:“左右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反正你也不信他。”
明云裳闻言笑了起来,郁梦离又道:“我已让人给兰陵王,北王以及容景遇带了话,你们的脱险之词最好还是一样,那就是不知道是何缘故,皇陵自己翻转了过来,让你们活着,是上天的意思。”
明云裳笑了笑道:“这个说法必定会让他的心难以安宁,却又会气得半死,修皇陵他花了极多的心血,这一次要杀我们,那里是他最后的赌注,这样都没能杀得了我们,他的心里必定会不得安宁,他不得安宁,必定会加速毒性的发作。我倒有些想瞧着他死的样子了,丫的,我还从来没有如此憋屈过了!”
郁梦离的嘴角微微一扬,明云裳又道:“他自恃是一国天子,以为是天授他的位置,如今就让他看看,上天还授了我们四人的性命!”
郁梦离笑了笑道:“你的这一番话说到了天顺帝的死穴之上。”
明云裳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她却又微微有些担心地道:“只是红依和秦解语他们倒是为我受苦了,但愿他们没有受到更多折磨。”
郁梦离轻声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已经吩咐了下去,只是圣诣在前,有些形式上的事情还是一定要做的,否则的话天顺帝只要一查我们的人就会暴露,反而对你不好,只怕他还没死,就会想方设法杀了你。虽然我们如今已没有什么好怕他的了,但是他那样一个心肠狠毒的人,若是时时想着要你的命,也终究是件让人担心之事,不如就让他带着他的满腹猜疑去对付容景遇和兰陵王吧!”
明云裳听到郁梦离提到兰陵王,不知怎的,她的心里反倒有些不太安宁,纵然郁梦离曾说过他的母亲亲口告诉他兰陵王不是他的父亲,可是到此时她却觉得不管怎么说,在她的心里都觉得兰陵王是个英雄,比起那个好色又暴戾的先帝不知道好多少倍。
明云裳轻声道:“也是,这样总好过天天想着如何去防他的算计。”
郁梦离轻轻叹了一口气,明云裳却又问道:“阿离,淮水那边的事情怎么样呢?战天南那个呆子没有生出什么事情来吧?”
“他能生出什么事情来。”郁梦离笑道:“他不过是看天顺帝不顺眼,他这几年来觉得很是憋屈,他的心里倒也生出了几分反意,我瞧着他的那副样子,这一次倒有些像是要来真的了。”
明云裳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担心他了。”
“你是怕他脾气不好,然后反被人利用是吗?”郁梦离浅笑道:“若是如此的话,你倒大可以把心放下,我去淮水之后见过他了,给了他一个应对方案,然后找了个人看着他,他就算是再能闹腾,也必会被那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能收服他的也只有我家姐姐了。”明云裳微皱眉道:“只是他们两人的性子放在一起,倒真像是干柴遇到烈火,你就不怕他们把火烧得更大?”
“战天南的性子我了解,看起来好像有些暴躁,有些没有谋略,但是他看事情看得其实是极清楚的,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郁梦离微笑道:“而安静波你就更加知道了,她行事素来是不拘一格的,却又极有胆识,最重要的是,在我去淮水之前,他们两人似乎吵过一架,安静波好像还在生战天南的气,战天南若有什么不合适的举动的话,她必是不允的,只要她不允,就必不会让战天南捅出什么事情来。因为她一定能在洽当的时候找到战天南的死穴,战天南在她面前是极难蹦得起来。若是两人此时恩恩爱爱,我倒有些担心,但是这种情况,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把春兰和冬雪调到了淮水跟在他们的身边,那边有什么事情的话,她们必定会告诉我的。”
明云裳笑道:“你倒是把一切都算好了,只是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我家姐姐把战天南给吃的死死的,她有那么厉害吗?”
“她的本事你不用怀疑,战天南你也知道的,他是个感情迟顿之人,若是动了情,那必是全心全意的付出。他对安静波已经动了真情,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罢了,而今他越是不清楚,就越是让他的心里难以安宁,就越是拿安静波没有法子。”郁梦离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明云裳打趣的看着他道:“阿离,你何时成了感情专家呢?”
郁梦离笑道:“那倒也没有,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明云裳的嘴角微微一扬,眸子里有了淡淡地笑意,战天南和安静波这一对在他看来是绝配,若真能在一起,倒也真是一件美事。而她早前最担心的事情,不过是战天南放不下对她的感情,如今看来,怕是已经放下了。
她发自内心替两人感到欢喜,只盼着两人早日成亲。
她还在那里发呆,郁梦离已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她吓了一大跳,他却无比温柔地对她道:“很多事情往后可以慢慢想,而今日你是一定要早些睡,明日一早才有精神去对付天顺帝。”
明云裳笑了笑,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他将她轻轻的放在了大床之上,他的身体轻轻覆了过去,然后曲指一弹,便将油灯弹灭。
一夜涟漪温情。
第二日一早,明云裳便起床进了宫,而郁梦离也起来去布置京城里的相应事情。
明云裳进宫之后,天顺帝的头痛得厉害,让他再没有精力去处理一应事情,前天夜里,灵枢替他扎了几针,再开了几副安神药服下之后,他才安然睡了一觉。
待天顺帝睡醒的时候,觉得舒服了不少,他暗赞灵枢的医术果然是极佳的,宫女侍候他洗涑之后,张公公进来通报道:“皇上,谨相求见。”
天顺帝吓了一大跳道:“谨相?哪个谨相?”
“我朝只有一个谨相。”张公公轻声道:“那一日皇上失手按动了机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谨相居然活着出来了,皇上,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天顺帝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脸上也不知是哭还是笑,看起来极度的不自在,他点了点头道:“当真是件天大的喜事。”
张公公看到他的样子心里好笑,却也不敢说话。
天顺帝终是忍不住问道:“那兰陵王等人呢?”
“也活着出来了。”张公公答道。
天顺帝闻言面色大变,他顿时觉得心口一阵绞痛,却强自镇定道:“你可知道他们是怎么出来的吗?”
张公公低低地道:“奴才也不是太清楚,谨相最清楚的,皇上问她便好,她答的也必是最详细的,她就是殿外候着,随时等候皇上的传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