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公和宁远闻言都吓了一大跳,国库里的红衣大炮数量不多,唯有上次容景遇上缴的那一枚,两人扭头看着天顺帝,天顺帝却看都不看两人一眼,却见得一个身穿一品太监服的男子从一旁的帷帐里缓缓走了出来,对着天顺帝行了一个礼后又迅速的退了下去。
宁远和张公公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张公公天天跟在天顺帝的身边,自是识得那个太监,他早前知道天顺帝还另有隐卫的事情,以前总觉得是有人夸大其辞,今日才知天顺帝终究是个皇帝,他要组织什么样的人马,总归比寻常人要容易得多,建起来的那些人马自然也会比寻常王候的人马要厉害得多。
天顺帝坐在那里不动如山,也不看宁远,只问道:“谨相如何呢?”
宁远答道:“大炮轰来的时候,她的侍卫机敏带着她跳下了祭坛,只是一直没有见到她的人,那大炮轰得甚是猛烈,想来是九死一生。”
天顺帝轻叹了一口气,那双素来无情的眼里有了一抹婉惜,只是那副表情却转瞬即逝,厮杀声此时已更加地近了。
天顺帝的眼里满是怒气道:“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宁远握紧手中的长剑道:“微臣这便去阻杀那些刺客!”
天顺帝不语,宁远已走了出去。
张公公看了天顺帝一眼,却见他虽然显得无比的镇定,那双龙眸里也满是阴沉,只是他的手却不自觉地抖了三下。张公公跟在天顺帝的身边已久,对他最是了解,知道嘴硬的天顺帝心里终究是有些怕了。
于是张公公轻叹一声后道:“若是知道那些叛党如此地大逆不道,皇上今日真该只谨相的劝……”
天顺帝扭头看了他一眼,他却将腰板挺得更直一些道:“皇上不用担心,只要奴才还有一口气在,断不会让那些叛党伤皇上一根头发。”
天顺帝看到他一本正经的脸,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笑意到了嘴边了,却终究又淡了下去,他只淡淡地道:“你的忠心,朕知道了。”
张公公满是担心地看了天顺帝一眼,天顺帝又问道:“朝中那些大臣怎么样呢?”
“那些炮轰来的时候,文臣有多半吓到了,武将都拼死迎敌。”张公公轻声说道。
天顺帝的眼睛闭起来道:“真到紧要关头,这些文臣全成了绣花枕头。”
张公公不敢说话,天顺帝又幽幽地道:“太祖皇帝说的未必是对的,前朝重武,因武将亡国,这虽然是错处,但也不能因为亡国之事就将全部否认武将。其实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情,不在于是重文还是重武,重要的是在能用人的时候,就有人可用,文臣能治国,武将却能安国。”
张公公低声道:“奴才不明白这些大道理,只觉得此时若是万户侯在那些个宵小想来也不敢张狂。”
天顺帝轻叹了一口气,眸光更加地幽深了,他对战天南有太多的猜忌,倒也不全是因为了太祖的那一纸遗训。
张公公见天顺帝面色不好,便又劝道:“皇上,趁着眼下还有不少侍卫,不如由他们护着皇上先回京吧!到了京城,便安全了。”
天顺帝摇了摇头道:“朕上次遇险逃亡就让不少大臣看了朕的笑话,这一次断然不能丢下朝中大臣独自一人逃走。再则那些叛党如此嚣张,你怎么就知道路上没有其它的埋伏?再则昨夜的那场大雨,将大山冲垮,堵了回京最近的路途,只余一条路曲折回京,这中间难保没有其它的设计。”
张公公听天顺帝这么一说,顿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天顺帝又道:“宁远虽然忠心,也出自武将之后,但是他本身武功并不高,不足以护朕平安回京。”
张公公暗叹天顺帝虽然平日里狠毒猜疑心重,但是对朝中诸臣的能力心里竟还是极有数的,他忍不住问道:“难道皇上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天顺帝缓缓地道:“朕离京之前,就曾交待过兵部的人,若是这么有什么动静,他们会立即派兵前来支援,如今那炮轰得如此地响,足以惊动他们,想来他们会立即过来救驾。”
张公公依旧有些担心地道:“皇上说得甚是,但是从京城的兵部大营到祭坛,有近百里路,就算是他们一听到动静就赶过来救驾,也需要一个两个多时辰。而两个多时辰可能会发生极多的事情,皇上还是先寻个地方暂避比较安全。”
天顺帝轻叹一口气道:“祭坛这里四处丛林,无处可躲。”
张公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天顺帝终是心生感叹道:“太祖误朕啊,比起武将造反,在关健时无人可用才是真正的可怕。”
张公公的眸光深了些,他张了张嘴欲说话却又生生咽了下去。
正在此时,外面的厮杀声似乎更近了些,已能听得清清楚楚,天顺帝的脸色也变了,门帘掀动,却见得郁梦离惊慌失摸地跑进来。
在他跑进来的那一刻,远处传来巨大的炮声,震得祭坛这边也在颤抖。
天顺帝听到那炮响眸光深了些,眼里的杀机更重。
那边的炮没有像轰祭坛这边这么多密集地落下,却也依稀在炮停下来之余听到极为惨烈的尖叫声。
天顺帝的心里有些得意,已经掀开门帘的郁梦离又冲了出去,站在门口大声对外喊道:“他们的大炮被轰了,皇上的援军了,弟兄们多多努力!”
他这句话一喊完,不远处的宁远也听到了,当即也跟着大喊起来,原本已经溃散的侍卫听到这句话后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奋力杀起那些如潮水一般涌来的叛党,而那些叛党听到那些炮轰之后,也都有些失神。
天顺帝在屋子里听到了动静,暗赞郁梦离机敏,那些大炮对远处的敌人有用,但是对于近处的敌人杀伤力却甚小。
他之所以让隐卫轰响大炮,便是让那些叛党分神,然后才能拖延时间。
郁梦离喊完之后便又急匆匆地奔了进来,他匆忙行了个礼后道:“皇上,此地危险,我们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天顺帝见他那张倾城倾国的脸上沾了不少的泥污,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没有太多的惊恐,天顺帝的心里暗暗赞叹,以前用郁梦离不过是为了分兰陵王的兵力,他从来都没觉得郁梦离会有什么本事。以前郁梦离陪着明云裳南下赈灾和北上平乱的时候,他让郁梦离跟着不过是想让他跟着明云裳沾上一点光,为分兰陵王的兵马找合适的借口,不想这个病怏怏的人,竟也练就了如此的胆色,倒让天顺帝刮目相看。
天顺帝一脸正色地站在那里道:“朕是一国之君,你可曾见过那个一国之君逃亡吗?”
郁梦离愣了一下,天顺帝又朗声道:“也许有那些逃亡的一国之君,但是那些都是亡国之君,而朕是一代明君!”
郁梦离听到天顺帝的话心里满是不屑,如今的天顺帝离亡国之君还远吗?只是这些是他心中所想,他的面上却无比的淡定,他忙道:“皇上是一代明君,但是那么叛党实在是厉害,方才那一场炮轰下来,宁将军的人马已折损过半,朝中大臣有不少丧命,微臣命大,饶幸活了下来。而宁将军的人马难敌那些的叛党的进攻,皇上是一国之君,实不能有任何损伤!还请皇上暂避锋芒,再等援国的到来!”
天顺帝的眼里有一丝松动,却依旧道:“朕无论如何也不能走,若走了,岂不是让那些叛党看朕的笑话吗?阿离若是怕死,可以先走。”
郁梦离轻叹了一口气后在原地走了两圈之后道:“若皇上要留在这里,微臣自当陪在皇上的身侧!”
天顺帝对他说的话颇为意外地道:“你身体不好,陪在朕的身边也帮不上大的忙。”
郁梦离却十分坚定地道:“也许微臣不会武功,遇到危险不能帮皇上杀敌,但是微臣却能在关键的时候为皇上挡剑!”
天顺帝的心中一动,他有数百大臣,这一次带到祭坛边的也有几十位,而那些大臣一遇到危险,一个个都只顾各自逃命去了,唯有郁梦离对他不离不弃!
天顺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阿离,其实你不必如此。”
郁梦离却轻声道:“微臣自出身便被国师断言是天煞孤星,朝野尽皆在意此事,唯有皇上立排众议保住了微臣的性命,对微臣而言,在皇上保微臣时,这条命便是皇上的了!”
天顺帝当初留他一条性命更多的是没有将那国师的话放在心里,又见郁梦离生得极为好看,又病弱不堪,他以前一直在想着这样的人若能危胁他的江山就真的是个笑话,他如此地英明神武又岂需要害怕一个病的要死不活之人?
他此时听到位郁梦离的话后微微一怔,心里却有了一抹欢喜,当下伸手拍了拍郁梦离的肩膀道:“真没有料到,整个皇族之中能与朕共生死的只有你一人!”
郁梦离的头微微低下,眸光一片幽冷。
外面的厮杀声更加地响了,郁梦离抬着看天顺帝道:“微臣有一计,也许能暂缓那些叛党的进攻。”
天顺帝欣喜地道:“哦?说来听听。”
郁梦离朗声道:“微臣觉得,那些叛党都是一些不要命的人,面对这种亡命之徒,微臣觉得只有比他们更不要命!”
“如何更不要命?”天顺帝有些好奇地反问道。
郁梦离答道:“早在今日出发之前,谨相找到微臣,言词里颇有担心之色,在微臣的一再追问之下,她才说出她的担心,微臣问她可有化解之法,她说早在布置祭典之事起,应当祭坛外布下了炸药,只是今日里她涉了险,这件事情只有微臣一人知道。所以恳请皇上下命点燃那么炸药,将那些叛党全部炸死!”
天顺帝的眼睛瞪得大了一些后道:“谨夜风有这样的安排朕怎么不知道?”
“想来谨相是怕皇上多想,所以未曾告知。”郁梦离轻声道。
天顺帝的面色微变,若是明云裳告诉他她将在祭坛边埋炸药的话,他第一个想的怕是明云裳想要炸死他,可是如今事实证明明云裳可以替他死,对他绝对没有二心。
他自己的性子他心里也是极清楚的,郁梦离说的隐晦,但是他的心里也是极明白的,当下只淡淡地道:“谨相对朕当真是忠心不二,你去安排吧!”
郁梦离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他在走出门之后眸光里顿时满布寒霜,他的手轻轻一挥,宁远便走了过来,他淡淡地道:“炸死那些叛党。”
宁远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然后便带着一行人退了下去。
只片刻,炮声轰然而响,只听得无数的惨叫声传来,郁梦离在炮响的那一刻又回到了天顺帝的房间,行了个礼后道:“皇上,那些叛党被炸死了不少,已经暂时退下去了。”
天顺帝轻舒了一口气,郁梦离却又满脸担心地道:“谨相说,这些炸药只能让那叛党暂退,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只怕会再度攻过来。”
天顺帝的眼里有了一抹怒气道:“真是一群亡命之徒。”
郁梦离又低声道:“回皇上的话,方才拉炸药的时候太过匆忙,由于我方的侍卫和叛党在交战,我们的侍卫也被炸死了一些。”
“传朕的诣意下去,待朕脱险之后,今日里战死的侍卫,每人一百两的安家费。”天顺帝叹了口气后道。
郁梦离有些担心地道:“皇上,若是那些叛党再攻过来怎么办?”
张公公在一旁答道:“皇上不愿离开这间房间,若是有危险,自然让侍卫护驾。”
“这样还是太过危险。”郁梦离轻叹一口气道:“微臣早前和谨相去燕州时,当时遇到魔教中人,他们是何等地凶悍,谨相当时用一种连弓弩将他们击退。微臣不才,当时全程参与制作那种弩,今日危急,倒也可一用。”
天顺帝大喜道:“那种弩威力很大吗?”
“可以连发十箭,穿墙而过。”郁梦离答道:“制作方法不算太复杂,但是今日匆忙,没有材料和时间,只能从原来的弓上做修改,威力想来没有之谨相当时特意制做的时候大。”
天顺帝轻轻点了点头后道:“先试一下,朕要看看那弩是如何做的。”
郁梦离答应了,让屋外的侍卫拿进来一把弓,他将弓簧稍做修改,然后再把弓绳改了改,最后将弓的底簧又调了一下,再拿出一把弓重复了之前的动作,然后将两把弓绑在一起。
他做了这些修改之后,两把弓变成了一把弓,他再用绳子做一个类似乎拉簧的东西,用箭筒做了一个机括,再把箭装了进去,然后让两个士兵拉动了箭弦,满弓射出,那些箭顿时如飞蝗般射出,只穿透了五十步外的树杆,却因为是连矢射出,倒显得威力巨大。
天顺帝在一旁看到后赞道:“好厉害的弓!”
郁梦离却叹了口气道:“若是由谨相来做,威力比这不知道大多少倍,如今情况紧急,也只能暂时先用着。”
天顺帝原本只是有些担心明云裳的危险,听完郁梦离的话后便盼着明云裳千万要活下来,他心里也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的话就让张公穿着龙袍去冒险了。
郁梦离却似毫不知道天顺帝的想法,又轻声说了一句:“这弓我曾试过几回,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谨相那般威力。”
天顺帝当即大声道:“来人,四处去找谨相,不管是死是活都要替朕找回来!”
一个侍卫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天顺帝又扭过头对郁梦离道:“阿离还是先多做一些弓,只要那些叛党围上来,就可以用来杀敌。”他心里却又在想,有了这么厉害的弓,日后还怕平复不了那些对他存有异心的臣子!
郁梦离应了一声便让人将今日带到祭坛的弓全部取来,然后迅速地改进弓来。
围在外围做叛党打扮的郁北在炸药引暴的那一刻便全部退在林子之外,仲秋走过来问道:“情况如何?”
“依计而行。”郁北说罢之后又问道:“仲叔,容景遇那边现在还没有动静吗?”
“暂时还没有。”仲秋答道:“不过想来他也撑不了太久,很快就会有动静了。毕竟他也没有料到天顺帝会用炮轰他。”
郁北不屑地道:“容景遇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以前不过是世子让着他罢了!”
仲秋面有忧色地道:“容景遇今日里还没有大的动作,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另有安排。”
郁北问道:“他能有什么安排?”
“世子在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自然要接招,此时他的人马没有出现在这里,那么就只有另一个去处了。”仲秋轻声道:“也许他今日的目标是京城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