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竞云在神侯府担心毛毛,没良心没灵性的毛毛却早已登堂入室,被数个丫鬟围绕着喂食。
长公主正在梳洗打扮,今早皇帝派人到公主府传话,说要一齐陪太后用早膳。长公主便早早起了,明翘备好衣衫,府里的梳头娘给为公主梳好了发髻。一群人便候着了,长公主对着铜镜,挑了支步摇,觉得不够庄重,换了珠钗,又觉得那珍珠不够圆润,好不容易捡了一只彩羽凤钗,又嫌花钿不够精致——搭着那只彩羽凤钗,就得用翠羽的花钿,可惜妆匣里没有,长公主就说勉强用翠罗吧。如此折腾了快半个时辰,明翘见宫里来了几拨人了,便问道:“殿下,您看,太后恐怕还在宫里候着?”
“候着?”长公主拿着那只彩羽凤钗,抬眉扫了一眼明翘,“侍奉太后也不急于这一时。陛下的性子我还不清楚?怕是又有什么事要向我开口,知道叫不动我,就搬出母后来。”
明翘说:“可是……”
长公主把那只彩羽凤钗随手扔进妆匣里,站起来,道:“没有什么可是的。你出去赏那内廷太监一些银子,让他先回去。我公主府有车驾,不劳烦陛下。”
说完素着一张脸,抱过桌上的毛毛,拿着一只幼狐毛刷,挠着毛毛的下巴,舒服得毛毛喵喵直叫。明翘出去赏了银子,又进了屋来。长公主问:“云骑走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概明白了长公主今晨心情不佳的原因——云骑不在府里。但看长公主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考虑的,又不仅仅是这一件事。
明翘问了邑臣,邑臣说云骑大人昨晚就走了,长公主又问其余亲卫是否在京师,邑臣说得去问镇南府,几位大人平日都不在公主府。
长公主和圣上一母同胞,深得先帝欢心,自其幼时便挑选贵族子弟陪伴其二人左右,后来先帝立了太子,设镇南镇北二府,便将亲卫收纳其下。初时姐弟两和和气气,后来长公主贤明才干,颇得人心,加上不肯放手镇南府,两人便生了罅隙。
自此后,长公主便不问朝事,但皇帝咄咄逼人,一定要长公主交出十二骑。每逢长公主入宫,回来就不带好脸色。
昨夜她一时激动让云骑离了府,这事恐怕早已被皇帝得知。十六骑以云骑为首,这一乱,可是误了大事。
所以她今早故意拖延时间,就想着皇帝会如何发难,她又该如何回应。她本无异心,但皇帝可不这么想——她是皇帝亲姊妹,自然知道他有多大的野心。这也是她不愿云骑掺合方胜兰一事的原因。
野心家眼里绝对容不下沙子的,也绝技不会让镇南府里有外人。
考虑片刻,长公主拿过纸笔,写了封信,印上自己的私章,叫过明翘。
“你去趟神侯府,亲手把这封信交给冥先生。”
明翘领了信,刚走出门,突然又被长公主叫住。
“不行,这样太张扬。”长公主看了看四周,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东西,低头看自己的怀里,倒发现了一个好办法,“来,你去神侯府还猫,顺便去见冥先生一面,记住,是顺便。”
“是,殿下。”
诸般事宜安排好,这才叫人布置车驾,起身入宫。
“皇儿啊,今日怎么素面朝天,公主府里缺胭脂水粉了?”御花园里,太后拉着长公主的手问道。太后身旁正是皇帝赵喻,太后身后又有诸多后妃作陪。此时正值胜春,御花园里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若是一般人家,外人只道这是齐家共享天乐之乐。但是在皇家,众人的表情就是一出好戏了。太后心疼长公主,一派慈祥亲近,长公主柔声回应,皇帝则含笑不语。后妃则随着太后问候长公主最近可否安好,思忖着如何和长公主套近乎。太子妃故后,赵喻因种种原因并未立后,目前后宫暂且由夏贵妃掌管。但夏贵妃未有子嗣,妃嫔们皆对皇后一位虎视眈眈中。
长公主道:“母后,并未是公主府缺胭脂水粉,而是今早梳头时突然想起胜兰来。胜兰聪慧过人,更心灵手巧。那时她梳的那个灵蛇髻,后宫纷纷效仿,还有她贴的花钿,也是精致小巧……唉,一想起胜兰,心里就难受,也就无心妆容了。”
皇帝笑容陡然一凝。
“胜兰啊……”提起太子妃,太后也是一阵叹息,“真是天妒红颜我,大齐本该有位贤后,可惜啊,可惜……”
哀叹许久,又似想起来什么似得,道:“皇帝。”
皇帝瞟了长公主一眼,道:“母后。”
太后说:“哀家早就想和你说了,如今国泰民安,也该采选秀女,以备后宫。哀家老了,后宫该有个主人操持了。”
太后此话一出,众妃嫔纷纷侧目。比起先帝后宫,如今的掖庭,可用凋敝二字形容,有大臣几次进言选秀,却不了了之。
皇帝说:“选秀一事,太过劳民伤财,朕觉得不妥。”
太后说:“既然不妥,那就选妃。七品以上官员家的适婚女子,礼聘入宫,再立一位才智美貌兼备,能执掌后宫的为后。”
皇帝摇头:“选妃容易,要立后,恐怕难。”
太后劝道:“哀家知道皇帝难忘胜兰,但胜兰去了那么久了,总不能让后宫空虚吧?哀家看得早日定下来才行。”
长公主闲闲地饮着茶,帮衬道:“母后说的甚是。后宫不可无主,还请陛下三思。”
皇帝冷笑:“母后既然说才智美貌兼备,我倒想起来一个好人选。”
太后大喜:“谁?”
皇帝说:“镇南府云封。”
长公主突然一下把茶盖合上,大声道:“不行。”
这一下,可着实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虽然长公主地位尊崇,但在皇帝和太后面前,这行为实在唐突。
司礼太监刚准备出声提醒,太后却说:“我也觉得云封不行。且不说她已过了适婚年纪,当日我最后悔的,便是让胜兰入了镇南府,好好一个大家闺秀,天天在刀枪里行走,如何是好,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长公主脸色已经很不好:“母后,云封也是为国效力,有列祖列宗保佑,哪儿会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皇帝说:“是啊,母后。这一晃云封也过了适婚年龄,该为她找个如意郎君了。朕看这事就交由母后吧,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笑呵呵地说:“当然好了。”
长公主说:“云封的婚事是小,选妃事大,母后还是看看,哪家的小姐蕙质兰心,能执掌后宫的。云封的婚事,儿臣会帮她留心。”
皇帝笑着说;“朕就说吧,容华怎么会放云封走。”
太后说:“你们两个别互相推搡,选妃和云封的婚事,哀家都会放在心上,一个都别想跑。”
一席早膳,各人心怀鬼胎。只有太后有心赏花赏鸟,用完了早膳,说太阳大了,晒着头晕,便早早摆驾回了宫,留下长公主和皇帝二人。
皇帝屏退了妃嫔,二人也不说话,顾自喝茶。过了一会儿,太监领了一个老头儿过来,山羊胡子灰布衫,正是寻马巷赫赫有名的老张头!
“属下拜见陛下,殿下。”老张头跪下行礼,声音一出,却是清脆的少女音!
长公主皱眉:“霖儿?”
皇帝挥挥手:“这里没有别人,把面具取下吧。”
老张头取下面具,却见面具下一张俏生生的脸蛋,卷翘睫毛大眼睛,正是燕云十六骑里的霖骑——甘霖!
长公主回头对皇帝说:“陛下,现在镇南府都喜欢扮糟老头子吗?好好的姑娘,非得让人弄成鸡皮鹤发。”
皇帝说:“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今日有另外的事宜吩咐霖儿,今日请你来,也是问问你意见,看你觉得合不合适。”
长公主说:“我已不问朝事,陛下尽管吩咐。只要保证霖儿他们的安全,我并无他言。不过陛下,镇北府如今是人才凋零了吗?需要镇南府出马?”
皇帝赐了甘霖座,说:“也不是这么说,尽其能而已。”
甘霖听道今天皇帝叫她前来却是其他事,便问:“陛下,光明教还未上钩……”
皇帝说:“光明教一事,已交由镇北府,老张头这一身份,自有他人接替。今日叫你来,是让你去关中调查当年救胜兰的那人。胜兰说已经找到那人,却不肯告诉我那人身处何处。眼看着胜兰身体日渐衰弱,朕绝不能坐视不理。我知你与胜兰姐妹情深,你若是真有心,就照朕说的去做,带那人回来。”
甘霖一听这话,顿时左右为难:“陛下,可是太子妃让我扮老张头……”
长公主看甘霖着急,为她解围道:“陛下,我看着不妥。”
皇帝反问:“如何不妥?这是君命!”
长公主说:“我无心朝事,更无二心。我原先的亲卫十二骑任陛下差遣,皇帝何必为难她们?”
皇帝手一挥,道:“那就看她们听不听命于朕。至于云封,朕知道她只有一主,长公主既已退隐,云骑也早早嫁人吧!”
在太后面前提选妃,本是想让皇帝分心,没有时间来考虑燕云十六骑,皇帝却顺水推舟,要太后替云骑指婚,云骑退出,燕云十六骑失了中心,更易于控制。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长公主怒而站起:“你——”
皇帝说:“或者,让她陪你去洛阳行宫小住?”
长公主冷笑:“陛下大可放心,云封和公主府已无关系,还请陛下高抬贵手。至于霖儿——陛下,你这么做,胜兰知道吗?”
皇帝说:“胜兰不会知道。我会让人陪着霖儿去,若是我的好臣子,是胜兰的好姐妹,则必当效力。失败而归,则理当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