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聿紧抿着唇半天没吭声, 一边是皇后，一边是外甥女，在皇上心里孰轻孰重他不清楚。即便是皇上亲眼看见了那些尸体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让皇后付出应有的代价，严惩是再好不过，可万一皇上只是高高举起, 轻轻放下, 若是窈窈知道了定是会伤心的。
“你倒是说啊！”皇上急的直想把封聿的嘴给锯开，把他肚子里的话通通倒出来。
“回皇上，封聿不敢说。”封聿声音淡淡的, 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 一副欲说却又不敢的样子透着深深的无能为力和隐忍, 看的皇上整颗心都提起来了。
李总管见封聿梗着脖子，皇上又急的直瞪眼, 他犹豫了一会儿插了句嘴：“皇上, 康宁郡主是被尸体吓晕的。”
皇上听了之后愣了半晌, 没反应过来：“尸体？”
李总管大着胆子道：“回皇上, 是有人派了刺客想趁着康宁郡主没回来刺杀她。”
刺客！？
皇上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极其苍白的顾窈心里一阵心疼。他看了一眼封聿, 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幸亏有你在，朕的窈窈才能平安归来。”
封聿面色一哂，自嘲地笑了笑：“封聿不敢邀功，若不是永嘉长公主担心窈窈的安慰多安排了两倍的暗卫护着她，恐怕现在臣与窈窈早就横尸荒野了。”
皇上心里一震, 一双眼睛瞪圆了不敢相信地看着封聿, 公主府的暗卫如何他是知道的, 自从那次秋狩遇狼群袭击之后，永嘉就用了大量的精力培养暗卫，就连他身边的暗卫都是永嘉着人悉心□□送进宫的。
两倍人手的暗卫足足有十五六个，按照封聿的说法，即便是这些以一敌百的好手加起来也仅仅是勉强对付……
若是皇姐疏忽了，或者是就偏偏少带了几人……皇上心头一颤，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大胆，刚刚为何没人告诉朕！”皇上又惊又怒，帐子里的人登时就跪了一地。
“这帮奴才混蛋，你也跟着不说？”皇上越想越气，连带着封聿都有些不满。
封聿垂下头，抱拳行礼道：“背后主使之人身份过于尊贵，臣不敢妄言。”
皇上见他态度恭敬，偏偏话里话外都带着刺，就连垂下去的眸子都像沁着冰碴儿般。他又偏头看了一眼床上那个身子小小、缩成一团的少女，心里顿时就被激起一股火来：“身份再尊贵他还能尊贵的过朕去？在你眼里朕就是个眼看着自己外甥女险些丢了命还顾念着凶手身份的凉薄之人？”他冷哼一声，看着跪在地上正颤颤巍巍想着装死的李总管没好气儿的说：“还装哑巴呢？刺客一共多少人、留没留下活口、审没审出结果，这些事还要朕亲自问你么？”
李总管被皇上踢了一脚，吓得不敢耽搁，缩着脖子连忙回道：“回皇上，奴才只知道刺客算上活口一共有七十四人，至于别的……奴才一听说康宁郡主回来了就赶紧来禀告皇上，其他的奴才还不知道……”
“废物！”皇上斥了一声，刚要问封聿，一抬眼看见他那副带着怨气的冰冷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冷哼一声：“朕亲自去看看！”说罢，甩袖子就出了营帐。
待走了出去，一阵冷风吹过，他心底的憋闷之气才稍稍散了一些，整个人也冷静了许多。皇上边走边想着李总管的话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他脚步放缓，开口问道：“你再与朕说一遍，刺客有多少人？”
李总管看着皇上的表情，小腿直打颤：“回皇上，算上、算上暗卫留下的活口，一共、一共……”
“你嘴皮子平常那么利索今天磕巴什么！”皇上有些不耐烦。
“回皇上，一共有七十四人。”李总管说完就跪在地上，心中惶恐不已。那康宁郡主是什么人啊！是皇上最宠爱的小辈儿啊！有人这么大费周章地刺杀她，这不就是有人看着眼红吗！这跟打皇上的脸没什么区别啊！
七十四人！皇上被这个数字着实吓了一跳，他气的眼睛里都燃着火：“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
说话间，皇上就到了关着刺客的帐子，还没等进去就见一些人推着堆满尸体的车经过。那些面目青灰，身上遍布伤口鲜血的尸首高高地堆在一起，皇上之前没有这么深刻的认识，此刻清清楚楚地见了才明白了顾窈当时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父皇。”一个清越的男声响起，其中还带着些许的疑惑：“您怎么亲自来了？”
皇上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只见宋煜规规矩矩地站在自己面前：“你怎么在这儿？”他这四子是他五个皇子中最为浪荡没规矩的，他都当他昨日的表现是回光返照了，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正经的一面。
“回父皇，儿臣听闻康宁表妹遇上了刺客便前来审问一番。”
皇上点了点头，他没想到关键时刻做事的恰恰是他最为胡闹的儿子。他捋了捋胡子，开口问道：“可问出了什么。”
“回父皇，公主府的暗卫训练有素、手段高超，主使之人早就已经问明白了，儿臣不敢邀功。”四皇子躬身行礼，面带惭色：“没能帮上康宁，是儿臣这个做表哥的没用。”
“你有这份儿心就行。”皇上瞧着他似是改了性子，心中还有些欣慰：“说与朕听听，到底是谁派的刺客。”
“这……”四皇子闻言面上带了些犹豫：“儿臣不敢说。”
“朕让你说你就说！”
“是……是皇后娘娘。”四皇子面带难色：“儿臣怕是有人蓄意陷害特地叫人查了那些尸首，他们身上皆有白家族徽……”
皇上怒极反笑：“好一个不知悔改的白氏！”他失望地摇了摇头，他昨日将她们母子二人看管起来何尝不是在给她们机会？只要顾窈能平安回来，以她的懂事乖巧是不会追究的，到时他就像上次一样把人罚出宫去，好歹留了一命，如今看来她的命是留不得了……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宋煜看着皇上初显老态的身影嘴角弯了一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哼着小曲儿走了。
帐子中摆设华丽，处处体现着中宫之主的威严风范。皇后坐在矮几前，眼神木然，就好像匠人手中的木偶一般没有半点生气。她看着眼前摆饭的宫女一动未动，不过是一夜之间，看起来竟像是老了许多。
“娘娘，康宁郡主回来了。”一个正在给皇后摆饭的宫女趁别人不注意，小声说道。
皇后的眼珠缓缓动了动，她看着自己面前的宫女张了张嘴，声音嘶哑的就好像是老旧琴弦被人随意拨弄了一下：“你再说一遍？”
见看守的人都望了过来，那宫女的脸上多了些为难和不安，她勉强笑了笑：“皇后娘娘您听错了，奴婢没有说话。”
“放肆，皇上还没有废后，你们这帮做奴才的就敢如此怠慢了吗！”她一把掀了面前的小几，饭菜洒了一地，帐子内一片狼藉。
帘子被人掀起，明亮的光让她有些不适。来人看着一地的饭菜淡淡地开了口：
“皇后因何发这么大脾气？让朕猜猜……莫非是因为窈窈平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