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晚,下着暴雨,雷声鸣动。
远处两个人影快速朝这边跑来,身后手电筒的亮光乱晃。乡间小路坑坑洼洼,被大雨拍打得更是泥泞不堪。
紊乱的脚步声渐渐近了,不止两个人的,有一大批人在身后追赶。
剧烈喘息的声音,鞋子踏进积水里的声音,还有远处叫骂的声音,都越来越近。
一对年轻男女的脸渐渐清晰,是正在逃亡的夫妇。
男人紧紧握住女人的手,语气坚定:“我们要死也死在一起。”
女人满面水珠,分不清是雨是泪,她的目光同样坚定:“嗯。”
画面陡然一闪。
男人跪倒在地上,胸口深深插着一把长刀,鲜血源源不断地往外流。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惊愕,绝望,不甘,心痛,聚结了很多情绪……最后这双眼睛逐渐变得空洞,失去焦距,死不瞑目。
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叫声近在耳边,凄厉的喊声像是要把天空撕裂,最后她被无数双手臂强行拉开。
肖芊芹猛地从梦中惊醒,汗流浃背。
心脏跳得很快,几乎快要冲破胸腔的束缚,她深吸了一口气,久久不能平复。
男人死之前那张狰狞扭曲的脸,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
以前她从来不会梦到陌生人,更不会梦到这么诡异的内容。
这座山,这无尽的夜,真是太折磨人了,她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一场噩梦之后,再也睡不着。
故技重施,数绵羊,这次却不起作用了。
换汤不换药地试着数水饺,结果还是半天没睡着,反而把自己给数饿了。
她走投无路,只能给厉风打电话。
这里的人只有厉风跟她比较熟。
半夜被手机吵醒,厉风很暴躁,刚按下接听键,就听到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厉风,我们是朋友吗?”
他声音低沉,强忍着不爽:“你大半夜不睡觉又发什么神经。”
“我们是朋友吗?”肖芊芹重复着问。
“……”
厉风正想发脾气,却发现她声音不太对劲,发着抖,好像还带点哭腔。
他顿时醒了半分,“你怎么了?”
“我们是朋友吗?”
厉风无奈地长吁一口气,“是。”
肖芊芹这才继续说:“那你能不能过来陪陪我?”
“你开玩笑吧,三更半夜的,我怎么去你们女生帐篷那边,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
被拒绝了,她很低落,“那……算了吧,没事了。”
“你先说你怎么了。”
“我没事的……不打扰你休息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不像没事的样子,好像经不起风吹雨打的浮萍,无助又脆弱,厉风联想起她今天那些异常的表现,实在放心不下,自己现在要是对她袖手旁观就太没义气了。
“好了,你等等,我现在过去。”
一分钟后,厉风静悄悄地走到肖芊芹的帐篷外,小声叫她。
肖芊芹小心翼翼地将帐篷拉开一条小缝,厉风艰难地就着那条小缝钻进里面。
手电筒的灯光将宅小的空间照亮,她的脸上果然挂着两条泪痕,眼睛也红通通地泛着水光。
厉风微微一怔,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哭了。
到底什么事情,能把她一个刀枪不入的金刚芭比吓成这样。
肖芊芹先是向他表达歉意,“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对不起……我一个人太害怕了,又不知道找谁才好,只好找你陪我说说话……”
厉风打断她的话:“行了,不用说对不起,我没有怪你。”
肖芊芹抿了抿唇:“谢谢你。”
厉风安慰她道:“外面一直点着篝火,蛇不敢靠近的,就算它来过,也钻不进你的帐篷里,所以没什么好怕的,赶紧睡吧。”
肖芊芹低下头,喏喏道:“我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可我还是怕。”
厉风不解,“为什么这么怕蛇?”印象中的肖芊芹可是个勇敢无畏的女战士。
“很小的时候,被蛇咬过一口,然后……”也许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她说到一半就没声了。
厉风明白了,她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儿童的心灵比较脆弱,那时候受到的一些伤害,在现在看来或许不值一提,可对那个时候的他们来说,却能留下深刻的阴影,甚至影响一生。
厉风不知道肖芊芹孩童时期被蛇咬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看她吓成这样,阴影肯定不小,还是不要硬逼她回忆吧。
厉风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你睡吧,我在旁边看着,不会有蛇的。”
“啊,那你不睡吗?”
“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睡。”
肖芊芹摇头像筛糠,“不行……我做噩梦醒来,又只有自己一个人,会更怕。”
厉风揉了揉太阳穴,服了她:“那我今晚不睡了,总行了吧。”
肖芊芹没想到厉风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自己无理的请求,感动得鼻涕眼泪一把流,“教练,你真是好人,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叫我做什么都行。”
厉风冷淡道:“别说那么煽情的,少给我惹点麻烦就行了。”
见他脸上显有疲色,肖芊芹很过意不去,思考一番后将薄被掀开一角,“你跟我一起睡吧。”
她没有别的意思,纯粹想给厉风找块能舒服地躺下来的地方。
厉风却反应很大,坚决不肯,“你自己睡就行了,别管我!”
肖芊芹怎么好意思自己睡卧铺,让大恩人坐硬卧。
最后她也放弃了被子,爬出来坐在厉风边上,跟他一起盘腿打坐,闭目养神。
旁边有个活人在,安全感增添了不止一倍,这回肖芊芹很快就睡着了。
厉风听到旁边传来轻轻的鼻鼾声,忍不住腹诽:刚刚还说害怕呢,一转眼就睡着了,你是猪吧!
没过两秒,肩膀上一重,她半个脑袋都压了过来。
厉风偏头看她,静静打量。
这个角度看不见她的双下巴,她光洁的额头和姣好的五官近在咫尺,恰到好处。
肖芊芹的皮肤很水润细腻,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掐。她双眼微阖着,长长的睫毛像扑朔的蝶翼,衬着眼底那枚痣印更加栩栩如生。
乌黑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头,粉嫩的嘴唇微微翘起,静谧得像是一个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睡美人。
厉风承认,如果单看肖芊芹这张脸,确实很容易让男人浮想联翩。
突然,那双灵动的眼睛毫无预兆地睁开,与他四目相对。
他怔了一下,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慌忙把头扭开,视线移向别处。
肖芊芹精神十足地说:“差点忘记一件重要的事了!”
厉风没问是什么重要的事,因为接下来她已经用行动向他说明了。
把登山包拿过来,当着厉风的面,三下五除二从里面拿出一台烤箱。
厉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你从哪里变出来的?”
这个问题其实毫无意义,他刚刚明明亲眼目睹,但还是觉得惊讶。
肖芊芹老实地说:“在电器百货里买的呀。”
厉风突然明白过来,“你今天背这大家伙背了一天?”
“是呀。”肖芊芹点点头,“上次你不是送了我手机链吗,这是回礼。”
“……”他嘴角微抽,“你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在学校给我不就行了吗。”
“嗯……我也不知道。”是陈言灵安排她这么做的,她也没想太多,反正背个烤箱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活。
肖芊芹把烤箱放在他怀里,笑道:“看看喜不喜欢。”
说实话,厉风有些窘迫,他只不过随手送给她几串廉价的手机链,她居然那么重视,还回他一份这么沉重……的礼物,他觉得自己不能收,可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眼,又不忍心拒绝。
犹豫片刻,他点点头,“还可以,谢谢。”
以后找个机会再把钱还给她吧,正好他也需要一台烤箱。
听到厉风肯定,肖芊芹才算了却了一桩心事,重新坐下睡了。
厉风以为她刚刚那么精神,应该没有睡意了吧,结果没过两分钟,鼻鼾声又响了起来……果然是猪!
于是,那天晚上,厉风就以一种非常尴尬的姿势保持了整整一晚。
盘腿而坐,怀里抱着一台烤箱,肩膀上靠着一颗大脑袋。
*
翌日清晨,等所有人收拾完毕,集体下山。
离开了山,肖芊芹就像被解开了死穴,又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了。
陈言灵脚伤也好了,恢复了元气,两人一碰面就抱在一起,说长问短的。
坐大巴回学校的路途中。
老四跟厉风坐一排,贼兮兮地凑到他耳边,盘问道:“风哥~你昨晚半夜去哪了呀~”
“……”
“后来就一直没回来了哟~”
“……”
“今天早上我看到你从咱们小清洁工的帐篷里出来哟~”
“……”
老四搓搓手,挤眉弄眼:“快给点好处堵住我的嘴巴,不然我可……唔唔!”
厉风将刚刚擦完手的纸巾捏成一个球,狠狠塞进了他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