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仙剑,传闻乃是上古时期大修所遗留之物,更有人言仙剑是从天界落入下界,因为如今的九霄界还没有任何人能铸造出一柄仙剑来。
所以谢子炎这一柄仙剑,几乎是九霄界独一无二的存在。
出鞘之剑,寒气与杀意迸溅而出,残破光影间剑锋势如破竹,将血肉之躯斩于剑下。
青年男子正在说着的话断掉了一截,伴随着残缺的声调,大片的血迹从胸口与剑锋一齐破开血肉,喷涌而出。他睁着眼睛,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头看一眼,是何人让他魂归黄泉,就已经被玉清玄明所携的惊人剑气将经脉寸寸撕裂。原本以元婴九层修为覆盖于全身的灵力庇护,在玉清玄明的剑刃之下,如同白纸般不堪一击。
谢子炎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倒映着剑刃之上的光芒,原本黑亮的眼眸也变得流光溢彩。他淡漠地伸手,缓缓将斜插进青年心脏的玉清玄明抽出,带出的血花零星溅到他的白玉般的脸颊上,呈现出一种浓重的违和感。
青年男子已经开始失去温度的身躯向后倒下,谢子炎轻轻往后一跃,任由尸体砸落在地面上,激起许多就位打扫过的灰尘来。再抬头的时候,谢子炎的眼神落在了那名女修的身上——她看起来好像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只从喉咙中偶尔散逸出来的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
方才青年男子胸口喷涌而出的血液溅了她满身,温热粘稠的血液从她的头发、脸颊上滴滴答答落下来,她却只能圆睁着双眼,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你……清言,你是……!”
剑光斩下,谢子炎没有给女修把话说完的机会,片刻之后,地面上就有多了一具变冷的尸体。
谢子炎似乎毫不在意那些大片的血液,浅色的靴底从中间直接踏过去,很快就染上了一层暗红。牢狱的门是开着的,也就省得他再去找钥匙,只是走到陆朝面前的时候,原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谢子炎,心脏仍然抽痛了一下。
陆朝大概是感觉到有人靠近,原本阖上的双眼突然抬起,在看清面前这个素衣华发,明明面容稚嫩却双手沾满血迹的小孩子的时候,他异色的眸子中带上了巨大的不可置信——这是他在大殿之上看到过的那个孩子,而如今这个孩子手中执着一柄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仙剑,素色的衣衫和白发之上沾染着点点血迹,踏过身后两名刑堂弟子已然僵硬的尸身,朝着他走过来。
陆朝的双手被缚与身后,身后□出的肩胛骨被铁链贯穿锁紧,已经干涸的血液距离在伤口附近,形成一种怪异的黑红色。因为他几乎是半跪在地面上的,所以当谢子炎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和他差不多高。
谢子炎伸出左手手轻轻拍了拍陆朝的脸颊,握着剑的右手从陆朝肩膀上绕过,剑身的灵气收敛起来,并没有先前那么寒意逼人,却依然锋利。将剑刃靠近陆朝肩胛骨的锁链附近,谢子炎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低声道:“可能有点疼,忍一下。”
说句话的时候,谢子炎的音调很轻,还不自觉的带上一点尾音,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哄一个怕疼的小孩子一样。
听着这熟悉的语气,陆朝突然紧紧盯住眼前的的人,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谢子炎伸手堵住了嘴。
下一刻,玉清玄明的剑锋刺入被锁链贯穿的血肉,准确而迅速的开始将深入骨头中的锁链一点点剥离开来。钻心的疼痛从切口涌上,原先结痂的伤口也被撕裂,陆骁口中不明显的飘出一声呜咽,却又几乎是在下一刻又被他吞回了喉咙里。
他抬眼几乎是瞪着谢子炎,因为刚才那一瞬间的疼痛让他不自觉咬了牙,却没有伤到自己。反倒是口中柔嫩的手掌皮肤上被咬出的血痕,在他口腔中扩散出一种带着草木清甜的血腥味。
谢子炎左手微微颤了一下,握剑的右手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他认真地在以最快的速度将陆骁身上的锁链从血肉之中剥离开来。
奇异的清甜血液顺着喉咙滑落,被分散进身体各处,在经脉中升起一股融融的暖意。这种暖意渐渐随着灵脉游走起来,从微暖渐渐变得发烫,最后汇入陆朝被寒气封锁的丹田,将其一一化解。
陆朝丹田内的封锁是玄渊亲自所设,乃是至寒的玄冰之印,以三枝九叶草的极阳属性,自然能够化解。
随着谢子炎手中剑刃的最后一下动作,贯穿陆朝肩胛骨的锁链终于被完全剥离体外,但情况却依旧不容乐观。谢子炎终于肯收回左手,顾不得手上被要出来的血痕,将右手上的玉清玄明随手一扔,取出数枚蝶衣蛊放入陆朝极其骇人的伤口中。
蝶衣蛊沾了血,数只碧蝶便破茧而出,翩然在陆朝周身旋舞片刻之后,耗尽所有生命坠落地面化为荧灰。陆朝身上的伤口,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很快他身上就恢复了原样,就连原先大片的血污也在碧蝶羽化时呗尽数吸收。
所剩下的,似乎只有脊背之上那道存留了很久,无论什么办法都不能去除的狰狞刀伤。
谢子炎还记得这道伤痕,那是陆朝十六岁的时候,在苍冥渊上帮他挡了当时的主角一刀。那时候还是陆朝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谢子炎没有跟他提起过这件事,所以他并不知道其中的关键。所以他就那么挡上来了,将几乎已经准备放弃抵抗的谢子炎吓了个半死。
这道伤势异常严重,最后差点就没把陆朝救回来。
那一次,也是谢子炎唯一一次违逆了系统所设定的剧情,将依然穷追不舍的主角斩于玉清玄明之下。只是后来虽然陆朝的命是勉强救回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那道伤疤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再消失过,不管是什么仙药虫蛊,都无法使其消失。自此之后,谢子炎将苍冥教的建筑格局重建了一番,把所有可能出现的险境全部阻隔于大殿之外,才有了以后苍冥教那种不寻常的格局。
“跟我来,要快,我撑不了多长时间了。”谢子炎重新将玉清玄明握于手中,伸手想去扶陆朝起身,才发现现在自己这个体型要做这个动作实在是太困难了。
陆朝抬眼看着他,好像能在他脸上盯出一个窟窿来。但是陆朝也知道,现在并不是能慢慢说话的时候,于是撑着身子站起来,跟着眼前这个对他来说仿佛是奇迹的孩子,快步朝着牢狱外走去。
谢子炎走到暗道入口处的时候停了一下脚步,聚起数道媲美元婴期修士的灵力化为烈焰,投入牢狱之中燃起一道惊人的火墙。相信再过一会儿,牢狱底层的异状就会被发现,这个时候毁尸灭迹转移注意力,是帮陆朝逃离之前必须要做的事情。有了这些时间,谢子炎就有信心让里飞沙带着陆朝从山后离开天华剑派。
二人不理会身后肆虐的火光,一路冲出暗道,谢子炎关闭了暗道的机关,将已经沿着暗道逼近的火舌阻挡在了石板之下。
回过头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数声草间虫鸣在黑夜之中听得分明。同样清晰可见的,还有陆朝那双如同宝石般漂亮的异色瞳。陆朝站在与谢子炎一步之遥的地方,抿住嘴唇,没有说话,一双眼睛亮得有些吓人,像是在夜间狩猎的野兽一般。
“我……”谢子炎张了张嘴,明明有太多的事情想说出口,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能问出了一个看起来更像是平常寒暄时所说的问题,“你们……都还好吗?”
陆朝好像是笑了一声,却因为在夜色中显得十分模糊,但是他的眼神中却并没有笑意,反而在眼角处露出一点谢子炎从未见过的水汽:“不好,没有你在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不好。”
“……抱歉,我现在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谢子炎被陆朝的话堵得一阵心酸,咬了咬嘴唇,他终于吹了个口哨将里飞沙唤出,“快走吧,去钧天大陆北边的雪狼原尽头,那里有一处我早年游历时所用的洞府,那里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黑夜之中,里飞沙循着马哨从不远处奔驰而来,在谢子炎面前扬起前蹄,却善解人意的没有发出明显的嘶鸣。谢子炎抚了抚里飞沙的马背,将它牵到陆朝面前,但是陆朝却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
“我不管你之前遇到了什么事情,是怎么成了天华剑派的弟子,但是现在你做下了这样的事情,却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他低着头,看眼前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却依旧有着无比熟悉感觉的谢子炎。一字一句的,带着沙哑并且微微颤抖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你别想一个人留在这里抗下一切,要走一起走。”
谢子炎看着陆朝认真,甚至算得上有些发狠的神情,突然展眉笑了。
他摇了摇头,看上去好像是下意识的抚摸着里飞沙的头,然后下一刻里飞沙突然低头咬住陆朝的腰带,将他甩到了马背上。在陆朝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谢子炎便用最后一点元婴期的灵气,混合着玉清玄明的剑气,将陆朝死死禁锢在了马背之上。
“再见,终有一天我会把一切都拿回来的。”谢子炎对着黑暗中远去的里飞沙,低声说道。
于马背之上无力反抗禁制的陆朝,低头将脸埋入里飞沙的柔软的鬃毛之中,死死咬住嘴唇,眼中的重重水雾再也抑制不住:“谢子炎,这事我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