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想不通承衍帝就放下了,其实在他心里凌楚楚算不上大麻烦,连带着那个男人也是,他们不可能永远隐藏在暗中,总有一天会冒出头的,这样就没什么大问题——既然慕容青不会把他的事情透露出去,他就能从容应对一切攻略者。
毕竟攻略者里,慕容青那种,还是极少的。
他没时间和他们纠缠,自有国家大事等着他去处理呢。
就在承衍帝想着这些的时候,有人回报说镇北侯回来了。他去见慕容青,容顾却秘密出京,是为了执行另一件任务。
想了想,承衍帝再次出宫,直奔镇北侯府而去。
在镇北侯府庄严冷肃的正厅,他见到了他和容顾的目标——先镇北侯容凛。
容凛年近四旬,却还是一派儒雅风流模样,没有蓄须,淡青的长衫衬得他身长玉立,嘴角总是弯着,给人如沐春风之感。一双眼睛,似多情又无情,怪不得这么多女人为他神魂颠倒。
容凛瞧见承衍帝的身影,立马起身相迎,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打着招呼:“陛下,您找微臣什么事,微臣已经归隐了啊……哦,对了,臣想起来了!”
“您是不是要大婚了?瞧我,给忘了,您已经到了年纪了呢,要不要臣给您当证婚人?”说着,他竟暧昧地笑了起来。
“怎么样,陛下无聊了么?要不要臣带着您去长长见识?”小皇帝喜欢玩,那就带他玩。
“镇北侯没什么要解释的么?”承衍帝冷冷打断了容凛的啰嗦——诈死离京,一点也不心虚,被皇帝抓住,竟还嬉皮笑脸。
“臣的事情和太后娘娘报备了呢,就是不知道娘娘她还记不记得。”容凛做出悲伤之色,他知道太后似乎是记忆不好的样子,所以把诈死的事情推给了太后,皇帝若是去取证,以太后对他的爱护,一定会替他遮掩。
容凛心里得意,其实他觉得太后心里一定是喜爱他的,从前他有不周到的地方,皇帝都没罚他,他觉得这是太后从中周旋的缘故。他提什么建议太后都言听计从,这不是爱慕是什么?太后对他用心很深,一点不比那群对他不离不弃甘愿舍弃荣华富贵也要陪着他归隐山林的红颜知己们少,太后只是困于身份,不能表现出来罢了。
恨不相逢未嫁时嘛,他理解。
可惜年纪太大不是他的菜啊,不过人妻确实带劲。
可惜太后没有女儿,不然母女双飞也很棒……
看着容凛发亮的眼睛,承衍帝直想捂脸,他是在意淫什么吗?承衍帝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呵,即使不是他猜测的那样,总归也不是什么好事,这家伙心理想着肮脏下流的东西,脸上竟然还是正人君子的表情,尤其还顶着和容顾相似的脸,他快要受不了了。
承衍帝一直觉得容凛是一种神奇生物。容凛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崇敬自然是有本钱的——坚定果决、从容不迫、心思敏锐、冷静机智、百折不挠、重情重义……等等,这都是他的优点,可这样的人却还有着轻佻、猥琐又下流的一面,容凛掩饰得不好,其实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那些让人捂脸的神情动作。
——既高尚又下流,这几乎对立的两种品质,他是怎么融合到一处的?
果然正常人理解不了奇葩的想法。
“朕知道了。”皇帝冷酷无情地开口,驱走了容凛脑子里的黄色泡泡。
“陛下,臣的儿子没给您添麻烦吧,他自小就被臣娇惯坏了,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多多担待。”此时的容凛真像个关心儿子好父亲,那看恳恳切切的模样,不明真相的人一定会被他骗过去。
当然,一直注视着他的承衍帝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漠然。
这又是天外来客的特点,真真正正的冷漠,也许容凛直到现在还是把这个世界当做玩具。
“臣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望陛下赎罪。”容顾清冷的声音传来,还是如往常一般,听着没什么变化,但承衍帝却能感觉的到里面透出的那一股子茫然。
她方才没在,是因为要把她父亲的爱宠们一一安排妥当,这算是为人子的职责。
承衍帝替她心疼。容顾已经知道她的亲生父亲已经死了,不知道她看着这冒牌货顶着她父亲的脸四处蹦跶会作何感想。从小到大她心里敬爱的父亲就是这个冒牌货,从前被忽视被折腾也以为那是父亲对她的磨砺,如今真相大白,她肯定伤心难过了。可还是自告奋勇把容凛“请”了回来。
然而容顾对这冒牌货肯定是有情的,还很深。
“不必多礼。”承衍帝道。
“陛下,父亲。”
“别这么死板,在陛下面前不要摆这副死样子。”容凛强行拽过容顾的手,把她推到承衍帝面前,很惭愧地道歉:“陛下,都是臣的过失,没教好他,这孩子心思重,又有上进心,做事也急躁了点。”
容顾由着他施为,脸上看不清表情,承衍帝心里冒火,直想剁了他。挑拨个不停,容凛这是想容顾死得更惨一点?
容凛似乎不小心把力气使大了,容顾脚下一顿,再也站不稳,就这么倒向了承衍帝的方向……承衍帝自不会看着她跌落,却也不避,任她跌在自己臂弯里。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跌了个满怀。
怀里的容顾看不清脸色,承衍帝压制着环抱住她的冲动,像容凛的方向暗暗扫了一眼。
那一眼,让他心惊。
容凛眼里,那是彻骨的阴毒。
容凛分明是故意的。
一股子庆幸从心底生出,幸好,幸好他和容顾的来往一直隐秘。否则被心怀怨恨的容凛知道了,传扬出去……
“哎呀呀,快起来,你怎么扑倒陛下怀里去啦,陛下,这孩子就是毛躁,臣年纪大了,管不了他喽。”容凛大呼小叫,想让所有人都能听到镇北侯扑倒皇帝怀里去了——不是他的错,全是容顾自己的意思。
效果很明显,周围的丫鬟仆从们都紧张地低下了头。承衍帝对容凛的厌恶越来越深,这个该死的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在镇北侯府的正厅,象征着历代镇北侯忠诚严谨精神的正厅说这么暧昧不明的话,他了解容顾,知道怎么样能让她伤的最深。
承衍帝感觉得到,他怀里容顾的身子在止不住地颤抖。看来容顾也明白了容凛的意思——反正镇北侯府好与好和他无关,那就彻底毁了这一代的继承人吧。
他们猜得没错,容凛确实很开心。他觉得自己够善良大度的了,白燕这么对他,他都没干什么过分的事情,可容顾这小子实在是不知好歹,竟然来打扰他愉快的退休生活。
看到容顾他就心里暴躁,虽然他不在意有没有孩子,但爱人们在意。每次看到爱人们痛苦的哭泣他都要更恨白燕一重,而白燕做出那样的事来,归根结底,就是为了容顾这小杂种,当初就应该让他和白燕一起下地狱!
容凛极为不平,他不能有孩子,那些红颜知己这么痛苦,白燕的儿子凭什么能好好的?他发誓要让白燕死了也不得安宁。如果有一天白燕知道了她拼了命也要保护的儿子被踩到泥里,被天下人指着鼻子骂,一定会后悔当初对他的不留情面的。
依容凛对风花雪月的擅长,太后看出来的事情他自然也能看得出来。皇帝既然对容顾有心思,那就好好引导,他知道皇帝和容顾的关系并不好,年轻人容易冲动,也容不得忤逆,他了解容顾的性子,不出意外最终绝不会有好下场,他要让容顾背负着最最肮脏的罪名去见白燕。
他觉得事情很可能这样发展:小皇帝点明,容顾不愿意,小皇帝恼了就拿他这个父亲和整个镇北侯府做威胁,容顾不得已忍辱负重……哈哈。到时候他这个父亲表达一下对他的在意,容顾就会心甘情愿为了他,为了镇北侯府牺牲了!
这样,白燕会不会气到从地底下钻出来?
容凛算盘打得很精,付诸行动也很快,于是承衍帝就眼见得容凛把容顾从他的怀里拉出来,又是一番痛心疾首的道歉:“都是臣的错,这孩子娘去得太早了,臣的时间又太少,太忽视他了……”话里话外却是在说:都是容顾不对。容凛不怕皇帝觉得自己是在坑害容顾,毕竟皇帝一直挺尊重信任他的,再者说,他可是为了儿子低声下气不要脸面求皇帝宽恕的好父亲啊。
被他这一通发挥,容顾低垂着头周身都是压抑的气氛不只是在想什么,在容凛看来,容顾太傻应该不懂这些,只是被父亲指摘有点羞愧;倒是承衍帝冷冷地回了句“无妨”,面上却有些不自然。
容凛心里发笑,看看皇帝的表情,这是有点明白了,有门!一次不成那就第二次,他总能制造机会把容顾变成真正的“佞幸之辈”。到时候他还能站出来大义灭亲,把败坏镇北侯府名誉的容顾逐出府去!镇北侯府的东西他现在已经不放在眼里了,可该是他的就是他的,没有亲生儿子,他宁愿烂在手里,也不想传给容顾!
容凛的表情渐渐扭曲。
容顾长得像他,性子却像白燕,都是不知好歹!当初他愿意接手一个嫁过人还大着肚子的女人,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白燕那个女人竟然嫌弃他,还敢骂他恶心、肮脏!
今日之后,他倒要看看到底谁才是恶心肮脏的那一个,男宠呦,皇帝的男宠也是男宠,容凛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这样的好办法。自知不能表露太过,容凛眯起眼把自己的疯狂遮掩起来。其实容顾是个乖儿子,战场上最危急的时刻,还总是记得保护他这个父亲,可活该,谁让你是白燕的儿子,要怨就怨白燕吧。
他问出心中疑惑:“陛下找臣到底何事?”
容顾去“请”他,只能是因为皇帝的命令,皇帝最近有什么事要找呢?似乎没什么大事:死去的秀女、被太后赶走的心上人、玩闹一样的改革……
承衍帝说:“当然是有事要拜托叔父了。”先帝和容凛是拜把子兄弟,不过没传扬出去,承衍帝小时候会唤他叔父。
他笑着请容凛坐下,容顾还是恭恭敬敬立于一旁,承衍帝亲自斟了茶,递到容凛身前,像个少年人一样耍着赖:“叔父喝茶,您先应了我的请,我才会说。”
皇帝已经把身段降到极点了,容凛自然不会再推辞,不知怎的,也许是联想到容顾的悲惨下场,他的心情极为舒畅,很干脆地把茶饮了。
然后,他就昏昏沉沉,倒下了。
见此情形,承衍帝冷哼一声牵过一旁容顾的手——方才容顾一直沉默着,安静得可怕,承衍帝凑上前去抬起她的下巴——哭了。承衍帝掏出手帕替她擦干净眼角的泪水……只有几滴,但擦干之后又冒了出来,一阵无奈,干脆吻了上去。
很咸,有点苦。
“他不配。”不知怎么劝慰,承衍帝只能说出这么一句。他不记得有见容顾哭过,会哭,这要伤心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容顾没有容凛认为的那么傻,当然知道容凛对她的恶意。
容顾二十年把容凛当父亲敬爱,也曾努力表现希望得到容凛的赞赏,容凛领兵在外的时候,她在家里苦苦支撑不坠了镇北侯府的颜面,如今容凛这么盼着她死,死法还是遗臭万年的那一种……为了容凛伤心,他真的不配。
“臣会替娘报仇的。”半晌,轻轻传出这么一声。接着,承衍帝发现容顾竟然主动回揽了他,还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不轻不重。
这种时候当然不能客气,承衍帝一面伸手扣住容顾的头紧紧贴向自己一面心想,这还是容顾第一次真真正正心甘情愿靠近他,看来容凛的用处可真不小。
当然,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容凛正没有半点形象死狗一样趴在桌上。嗯,承衍帝感叹凌楚楚的药还真好用,以后要注意了。他把药下到了茶水里,刚才递给容凛的那杯就是。要算计容凛很不容易,容凛毕竟是主角,思来想去还是要他这个同为主角的人亲身上阵才能保险,目前看来,效果不错。
“嗯。”
然后他们一起藏身屏风之后,好戏才刚刚开始。
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健壮仆妇虎虎生风走了进来,她先是对屏风方向躬了躬身,然后缓步来到桌边,撸起袖子,一把将昏迷中的容凛提了起来,之后——扬起手拍向他的脸!
“啪!”容凛挨了个结实,不过也许是药效太过,他还没醒。心生恼怒,对着容凛这样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仆妇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又是大巴掌呼扇上去,一声声,啪啪啪,就这么毫不留情拍在了容凛保养得宜的脸上。
不一会儿,就是满脸的血印,肿得像猪头了。
许是受够了折磨,就在仆妇想着要不要换一种手段的时候,容凛终于吃痛,慢慢睁开了眼……咦?他发现眼前是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你是谁?”为什么感觉好亲近,好想……容凛发觉自己心中突然生出了强烈的渴望,想要膜拜眼前这个人,这就是他的天使。
“你问我是谁?我当然是你的爱人啊!”仆妇照着台词念了出来,她也觉得“爱人”什么的太过腻人,忍不住,抖了抖身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爱人?”听到这句话,容凛感觉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了起来,跳得太快,像是要冲破胸腔一般,爱人,嘴里咂么着这个字眼,他的脸涨得通红,这是激动的。——原来眼前这个人,竟然是他的爱人吗?应该是真的,因为他觉得这人,是世界上最最美丽的姑娘。他想着,就表现出来了。
仆妇被容凛这副色眯眯的眼光恶心到了:“我是你娘子。”
老侯爷怎么一副没见过女人的样子,哈喇子都流出来了,看来皇帝说的没错,对他越凶,他越喜欢,这是多么古怪的爱好啊。为了不被秋后算账,一定要对他更凶才好。
“哦,娘子……娘子你叫什么名字,我忘了。”大老爷们容凛扭扭捏捏,羞愧极了。
“阿娥。”
“阿娥,你为什么不理我?”阿娥对他的态度太冷淡了,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因为你不听话。”仆妇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
“我当然会听阿娥的话了,我只听阿娥的话,阿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最在意的人,阿娥指东我不敢走西。”浪子当久了,容凛脑子里装着的甜言蜜语一串一串,现在他想讨好“阿娥”,不由得使出了浑身解数。
“最在意我?真的?证明给我看!”仆妇心中好笑,如果这张脸蛋完好无损,还能有些用处,可现在,这幅猪头模样实在是太难看了。当然,能在老侯爷脸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仆妇觉得这感觉实在是……太爽了。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侯爷落在自己手里由着自己搓圆搓扁,她形容不出这种滋味。当然,如果没有皇帝撑腰,打死她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现在上了船,只能事事听皇帝的。
老侯爷的女人有一个和她有过结,从前老侯爷护着,她这种平民百姓当然不能把人家怎么样,可现在……
“怎么证明?”
“我讨厌那群女人!”顺着心意,仆妇指向侯府后院的方向,恶意满满——皇帝说了,让她自由发挥,死里折磨他们,只要记得完成任务。
“女人?什么女人,阿娥我除了你怎么会有其他女人呢,你要相信我……什么?她们赖着不走?太不要脸了!好了好了别气了,我这就去。”容凛此时心心念念的都是“阿娥”,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
容凛握着仆妇的手雄赳赳气昂昂向后院走去,脸上还顶着巴掌印,就像是“爱的证明”。容凛太心急了,急到仆妇跟不上他的脚步,看一眼他那骚包样,仆妇怒火中烧,一脚踹向他的腿根处。
这一脚用了十二分的力气。
“嗷——!嗷嗷,阿娥,你这是干嘛啊——嗷!”容凛被踹了个正着,仆妇的力气自然不小,一股连着一股的剧痛,痛得容凛连话都说不出来……就这么痛苦哀嚎了半天,容凛才觉得好转。他捂着自己受伤的小兄弟眼泪汪汪看着叉腰瞪着他“阿娥”,挤出几滴眼泪,希望引起她的怜惜:“阿娥……”其实那眼泪是真的,疼死了好不好。
“怎么,有意见?”容凛看上去是挺可怜的,也够深情,可阅男无数的仆妇不吃这一套,她是窑子里拉皮条的出身,自然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有用什么样的男人没用——容凛这样的看着去确实光鲜靓丽,可内里根本就是中看不中用的镴枪头。
“没,没,不敢有意见。”容凛怂了。在仆妇面前,他点头哈腰老实得像条小狗。
“哼!”女王一样睨了容凛一眼,仆妇勾勾手指,引着乖乖上前的容凛去往后院的方向。就这么纠纠缠缠着,两人的声音渐渐消失,正厅里只剩下承衍帝和镇北侯两人。
感叹了一声这“爱情魔药”真是太厉害之后,承衍帝想到什么,有些纠结地看了默不作声的容顾一眼:那一脚,唉,他的镇北侯可千万不要学坏了,容顾的力气是天下少有的,如果那一脚用来对付他……
蓦地,他瞥见了容顾眼里的笑意。怎么了?容顾竟然开心了。
哦,明白。
容凛本来就被白燕下过药,刚刚一下,该不会是彻底废掉了吧。看向后院的方向,他觉得自己做对了,容顾不喜欢容凛,也不喜欢容凛的那群红颜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