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 两心(1 / 1)

四弟若是在世上还留有后人,自然是好事。尤其是......夏长河又瞥了一眼夏老夫人,见她仍目送着叶辛夷的背影,目光须臾不曾离开她,眸中死寂了许多年的那一部分好似又活了过来,光华流转。

百姓爱幺儿,这话原没有错。母亲也不是不爱他和早逝的二弟,只是,他们还小时便已随着父亲去了军营,而四弟却是随在母亲身边长大的,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母亲更偏爱四弟一些。夏长河从前也曾有过淡淡的不平,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夏长青早都死了,很多事,他也看淡了。

倒是近些年见母亲那模样,再无从前四弟在世时的鲜活,他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不好受。

如果那个姑娘当真是四弟的女儿,至少对母亲而言,是件好事吧?

只是......那性子倒好似有些刁钻,而且她嫁的人偏偏还是个锦衣卫,不只是锦衣卫,还是乾和帝的心腹,就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眼下要紧的还是先查清楚她到底说的是真是假。她方才说到“三哥”,想到他多年未曾见过的幼子,夏长河的心间又是一阵尖锐之极的疼痛。也许是以己度人,将心比心,他才能更加理解母亲对四弟的偏爱吧?

他有三个儿子,大的两个是原配所出,都是沉稳练达的性子,从小就没有让他操什么心。反倒是小儿子,却处处不合意,父子俩有些年几乎是水火不容,可他偏偏,最挂念的,却还是他。夏延风不只是他夏长河和心爱女人的唯一子嗣,更是让他又爱又恨的心尖子,可如今,这心尖子却被人生生掐去了,他这会儿心头尚是痛得麻木。

因着这个,他方才强撑起的力气好似瞬间泄了大半,哑着嗓对夏老夫人道,“母亲,夜了,您身子不好,还是先去歇着吧!”今日大喜大悲,受的冲击不少,夏老夫人怕也需要时间平复心情。

夏老夫人望了望已经瞧不见叶辛夷和沈钺背影的方向,收回了目光,又望了望夏长河,欲言又止片刻,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沉沉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后,扶着芍药的手,转身走了。

稍早还在因着听说夏长青可能留有骨血在世而希冀着,这会儿那背影却又好似比往日都佝偻了些许。

那头,余氏也勉强打起精神来,转头将安氏兄妹各自打发回去歇着了,回过头来,便是黯然垂下双目,眉心紧攒,长睫下,似有晶莹的泪光闪烁,她抬起手来轻轻一揩,失神般抬起头来,才惊觉夏长河一直在看着她。

那双眼目沉沉,却藏不住的苦痛,还有心疼。

余氏好似被触动了心伤,哀哀叫一声“大郎”,便是不管不顾地倾身上前,扑到了他怀里。

夏长河只觉得她撞上了胸口,好似也一路撞进了他心里,让他前些日子对她竖起的藩篱顷刻间便是土崩瓦解,裸露出里头柔软的血肉来。她伏在胸口,无声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裳,烫在他的胸口,微微的灼痛,她已经有多少年未曾这般唤过他了?一声声的“将军”,好似在他们中间架起了无形的屏障,让她明明在他眼前,却又好似隔着千山万水,触手难及。

她永远不知道,他只想做她的“大郎”,而不是将军。

为了她的一声“大郎”,她哪怕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愿意为她够下来。

所以,在听着她在胸口哀哀地啜泣着说“大郎,你一定要为咱们延风讨回公道,他还那么年轻,他本还有大把美好的年华要过,他还没有娶妻生子呢......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时,他将她紧紧揽在了怀里,捋着她的头发,哑着嗓,却很是郑重地对她承诺道,“你放心!老三绝不会白死!”

沈钺和叶辛夷并没有被押进监牢,跟在夏霆的身后,一路穿过夏府的花园,往东进后方行去,一直到了一处院落。

那院子叶辛夷还住在夏府“夜游”时,却也见过,就只是一个寻常的客院,倒也没有特别不同寻常之处。

可这会儿却已经被重重看守了起来。

叶辛夷不由得感叹夏长河果真御下有方,而且手下能人众多啊,这才多大会儿啊,居然就已经布置成了这般。将她和沈钺当成了头号重犯这般看押,倒也算得是重视他们了。

当初夏延风在京城,也就是这般待遇而已。

想到夏延风,叶辛夷神色微微一黯,旁的心绪一瞬间都再提不起来。

一路沉默地跟着夏霆进了院子,夏霆将他们引进了那院子里唯一的一排厢房当中的花厅,便是不置一词拱手转身而去。

出门时却不忘将门拉上,还寻来了一把铁将军把门。

听着门外的落锁声,沈钺和叶辛夷皆是相对无言。

直到听得脚步声远去,夏霆只怕还担心仓促之下有所疏漏,眼下还要急着去补漏呢,可那这房屋四周每隔两步,窗纸上便映出一道人影,趣÷阁直地站立着,已是将这小小的厢房围成了铁桶。

叶辛夷倒是半点儿不介意,至少比起立时人头落地,或是蹲大牢来,眼下的境遇已是好上许多了。虽然她和沈钺不会坐以待毙,可眼下即便逃了出去,也定是被人追杀,朝不保夕,哪里比得上如今舒服。

叶辛夷长舒了一口气,抬起眼来,却撞上了沈钺一双黑洞洞的眼,眼底倒映出清晰的两个她来。她心口微微一松,叹了一声,抬起手来,轻捋他的鬓发,自从听说了夏延风的死讯,他与夏长河争辩了几句之后,便是异常的沉默,叶辛夷知道,他心里必然不好受。她嘴角翕张了一下,只觉得此时再多的话语好像都显得空泛了一般。

节哀顺变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可对于真正痛失自己重要之人的人来说,那种痛苦又岂止只是一个轻飘飘的“哀”与“变”字能够道尽的?

只是,一句“你还好吧”尚未说出,叶辛夷便觉得腰后一紧,她已是被人紧紧揽进了怀里。

听着他在自己耳畔有些粗喘的呼吸声,叶辛夷微微愣神,半晌后,才抬起头来,轻触上他僵硬的肩背。顿了片刻,才轻轻拍了起来,一下,再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掌下紧绷的肌肉松缓了下来,这才轻吁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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