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许是容呈终于发现一个静心之地,寻常人等可不常来落日台,一来落日台常有巡逻之人,二来便是众仙均知此乃她关禁闭之地。
而容呈倒是身份特殊,已是连来五日,亦无人阻拦,后来更甚者将文案办公一并挪来。
未然不敢心神俱开,怕容呈察觉,当日她受了焚香剑之伤众目共睹,无人曾料短短百年,她便心神逐渐恢复中,千年还长,她不想节外生枝,而在容呈面前当是万不能露陷的。
那日她假寐醒来,北极星君与容呈在对奕,只见北极星君眉头愈蹙愈紧,最终脸色一红,哼哼唧唧的说道“不赌了不赌了”
容呈面露微笑,“星君说不赌就不赌了罢,只那说好的予我便是”
北极星君攫了攫胡须,双眼目露精光,“你这赌约说是赌输,可我棋尚未下完,怎可说我输了?”说完便假装放目人间。
容呈面色不变,亦不动声色的端坐在那,不声不响。
他有的是胸有成竹的自信,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北极星君,手指状似无意般拂过袖口,带过一阵隐隐的泥土味。
一刻过后北极星君似毛塞顿开般,一脸要骂容呈无耻之徒的样子,“难怪难怪,给你就是!连王母娘娘都没有这凝香露,我就只有这么一颗,你都要来抢了去,不公平不公平”
容呈闻言无奈一笑,“前些日子我那得了梅仙子的梅酒,也就得了十坛,星君要是喜欢,尽管拿了去”
北极星君心下一喜,梅仙子的酒他两千年来才得两坛,如今容呈一给就给十坛,凝香露反正于他没多大用处,想到此处已是喜上眉梢,忙道马上提酒去,而容呈挥挥手也便随他而去了。
凝香露?容呈拿这有何用。此物金贵得紧,就连她想做出功效显着的凝香露亦未见可行,其中黑熊洞的莲花露千年不现,更何论其余剩下八样材料均为难求之物。这之于他们本体为灵物而言凝香聚神,可于他却并无此功效。
未然不禁想起绿绮来,绿绮本为她贴身丫鬟,阶位虽只为区区散仙,然对她照顾有加,只可惜…想到此处,黯然的看了看落日台下的人间。
如果可以,她也情愿她不是魂飞魄散了去,而是去人世走了那么几回而已,人世浮华万千,她也只是暂时被迷了眼,回不来她身边罢了,若是这般,该有多好。
或许从答应阿姊开始,她就等同于送绿绮上了不归路。半敛的双眸复杂的凝视着浮世镜。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阿姊的幸福,可她现在如今可好?
未然最近是神力越来越丰沛了,相信不出百余年便可重新幻化人形仙体,许是落日台天地灵气聚集,自她灵体苏醒以来便恢复得甚好。
隐约中又恍似生出一点疑虑,似丝丝细软的毛发,卷绕在心间,直觉总有些不安。
容呈这几日来脸色有些苍白,偶尔咳上一咳,听闻自从几千年前在人间曾与魔君大战过,后来落下了病根,不然依照容呈的本事,本是绚烂至极的,如今身子病弱倒是减去了那几分光芒。
容呈午后休憩在落日台下,未几便缓缓睁开双眸,摊开案前奏折,近来西南有些不太平,想必是人间大旱,引发的怨气冲天,那些宵小之辈便借机作起乱来。
算算日子,也是时候下去走上一遭了。
察身后灵气微微波动着,不禁一笑,淡淡的梧桐香悠悠的萦绕在四周,连带每日他衣矜上都沾染了这香气。
“子越”
子越闻言上前一步示意
“你去告诉北极星君,不日我想去趟西南山,想问他拿一些八卦图”
八卦图是用于定点位置的,八八唯一,一个地界只能插八张图像,而卦图间则能瞬间转移,倒是借助了八卦图的灵力,能大大减少自身法力的输出。
容呈虽用不上此等小图,可乍听之下不禁为其心思细腻而赞叹。
不想容呈这一去,便去了好些时候,而未然亦将过满千年。
不料今日,母上来了。
浩浩荡荡的仙群,逶迤腾云而来,竟也是毫不避讳般对她客气了一番。
母上双眉上挑,双眸含笑着问了句,“你说你阿姊如今能藏到哪去?”
未然倒是面色平静,她一早料到母上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只这排场是有心让她快快交待开来,她便得以减罪。而另一方面若她不招供出来,她便是千年来毫无悔改且是冥顽不灵,这答与不答面前就有两条路可选。
未然略微沉吟,便道,“母上,未然当日念在姊妹情深,相送沉水镜,可如今即便是女儿也是真真切切不知道的”
沈母闻言当场脸色一黑,沉水镜是其父所赠,为上古神器之一,当年她曾助沈王大败安陆之乱,涤荡妖魔三千万,这一战便使沈父一战成名,遂被封为神级安使沈王。
而这沉水镜便是那次父上所赐,沉水镜的神力不仅在于改变外貌形态,更是可掩盖自身的气息。沈母断然也想不到沈未然会如此回答,若论迁怒,这怒气也断去不了沈王那,她自身亦是趁沈王去了落霞山方才前来。
莫道这芸芸众生,皆因缘有道,只那时的沈母未曾明白罢了。
意料之外,沈母并未为难她,且对她客气得诡异,可端看沈母的神态,也可见焦躁之气。
许是这几百年来,她离开宫闱太久了,有些遗世独立了,前几百年容呈在时,时不时亦会让子修报告一些宫里人间趣事,而那时她也一旁细细听着,这样一想,便怀念起容呈来,不知西南如何了。
她心中亦隐隐有些忧心,沉水镜当初是以她灵力供养的,自她灵体受损来,初初她还是能感应到他们在人间,可最近是越来越弱了,不知是离她太久,亦或出了什么原因。
每每在俯瞰人世百态时,便万分想下凡走那么一遭。
而毫无预兆的,容呈回来了。
如今她灵力已大大增强,那日他一来,她便醒了。
入目那依旧绝世的容颜,只脸色更苍白了,眉色间隐约可见一股倦意,只见他重重咳了几声,便又开始翻阅案前书简。
阳光晃眼,他不自觉便眯起眼来,未然见状下意识便合起树枝,阴凉了一片。
悠悠的梧桐香,轻轻的翻卷声,容呈脸上一片柔和,午后清风拂过,一片清静平和。
清水远远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片景色,本欲前行的步伐,硬生生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