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取造血干细胞和移植手术都如期先后进行。在手术前,从心底而言,莫晴深并不害怕自己的手术和后期恢复能不能成功,令她不踏实的是在进手术前她还是没能见到莫亦侬。莫亦侬的手术早就结束了,时间空隙之间,莫晴深还是没能等到自己的念想。
莫晴深被推进了移植室,她回忆起父母来探望时脸上特意为她绽开的笑容,但是勉强挤出来的笑容终究是掩不住他们紧张到几乎要窒息的心情。奚凌双手握在一起垂在身前的样字,紧抿着的嘴唇泄露了她的焦虑。
莫晴深突然泛起一种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些人的预感,她笑了笑。如果真的情况很糟,只愿自己在他们心里留存的最后一丝印象不是光着脑袋消瘦得要死的模样。莫亦侬,见不到就真的见不到了。
移植室里的无影灯猛地被打开,莫晴深听着那些医疗器具相碰冰冷的声音,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又想,可千万要让她活下去,至少还能再见见莫亦侬吧。这样想着,莫晴深的知觉逐渐被麻醉药效所吞噬。
她还是怕死,她怕死的源头是莫亦侬。因为要爱着她,所以还是要坚强地活下去。
当莫晴深再次醒来的时候她首先看到的是医生。也对,骨髓移植后她还是要在舱里住上一段时间,要等到血象稳定和没有什么排异反应才能转到普通病房。
“你醒了?”医生忙好自己的事后才发现莫晴深醒了。
“我的手术怎么样?”莫晴深问。
“手术很顺利,你妹妹的干细胞会在你身体里慢慢生根发芽。”
莫晴深无力地笑了一下,医生还挺幽默的。生根发芽……莫晴深收起笑容,对啊,莫亦侬和自己本来就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如今她们的关系愈发地亲密。她的干细胞,要在自己身体里扎根了,就如莫亦侬一样,早就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有时候莫晴深会觉得自己犯贱。她身体健康并且还不知道莫亦侬是她妹妹的时候,偏偏要出去拈花惹草,幼稚地在莫亦侬心里找存在感,折磨自己也折磨莫亦侬。
“医生,什么时候我才能转入普通病房?”
医生说:“看你的排异反应和血象。做完了手术并不意味着一切都会好起来,还要观察你后期的情况。等你血象稳定了,白细胞达到标准,如果顺利的话,一般一个月就能出去了。当然,有的排异反应会在后期抗排异药物停药后发生,一刻都不能松懈。”医生语重心长,“晴深,你要撑住。”
莫晴深点点头:“我知道看,谢谢你。”
医生冲她笑了笑,但愿她能赶快好起来。之前那么美丽的一个姑娘,被折磨成这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刚做完手术莫晴深还不能吃东西,只能靠输高蛋白来维持。一个人在无菌仓里待着的时候,化疗吃药产生副作用呕吐发高烧的时候,她一度想还是死了算了,只是每当转念想到莫亦侬答应过会留在她身边时,莫晴深好不容易狠下的心立刻就会变得柔软起来。
莫亦侬一直是她的一根刺——长在她心上最脆弱地方的刺。向来只有莫亦侬可以轻易地攫住她的软肋,莫亦侬稍微对她耍耍心计,莫晴深就会难受得死去活来。
莫晴深也曾试着想将这根刺拔去,只是好多次她要下手的时候,又狠不下心亲自动手;就算真的下了手,也多是半途而废。时间拖得越久,她就越加受不了。莫亦侬已经与她的身体与她的心紧密地纠缠在一起,要将莫亦侬与自己的世界剥离开,那就等于是在掘她的心。到头来不是一起毁灭,就是两败俱伤,谁都不能幸免。
想着想着,莫晴深又睡着了。身体的虚弱让她连思念莫亦侬的力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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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莫晴深还算比较幸运,没有出现什么排异反应,血象也趋于稳定。莫胤和奚凌找了个时间去里面看望她。莫晴深也不再问莫亦侬的事,她现在这副样子,也最好别让莫亦侬看见。
莫胤说:“爸爸知道你受苦了,出院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
莫晴深不咸不淡地看着他:“我不是三岁小孩,爸,你不必用这种话来哄我。”三十几年了,哄人的功夫一点儿都没见长。
“不是哄你,我是认真的。”
莫晴深摆摆手,示意他闭嘴。
沉默了一会儿,奚凌说:“雨安会来看你,她已经向我问过好几次你的情况了。”
莫晴深愣了愣,又小心翼翼地问:“只有她问吗?”
奚凌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莫晴深失神又落寞的脸,她静默了一会儿:“……不。”
很神奇,只是一个否定的字,就牵动了莫晴深整个表情,她的眉梢张扬起来:“还有谁?”即使见不到她,能听见她的消息,能知道她在牵挂自己也是好的。
“亦侬休息了几天就去上班了,她有时候会过来,不过是在晚上;不能过来的时候她会问我你恢复的情况。”
“她过来?”莫晴深疑惑。
奚凌愿意将她小小的喜悦放大无数倍:“是。她会来看你,只是隔着玻璃。”
“我不知道。”莫晴深难以置信,她从未见过莫亦侬出现在外面。
“或许是你睡着了吧。”奚凌说,“她很关心你。”
……母亲的话仿佛是一颗定心丸,莫晴深的萎靡不振立即就烟消云散。她等,等多久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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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亦侬出现在玻璃外,莫晴深以她习惯性的姿势背着她躺在床上。她来过好多次,只是每次都只能望见莫晴深的一个背影。她是故意的,选在莫晴深惯常的睡觉时间过来看她。时间越久,她就越害怕直面莫晴深。
莫晴深缓缓转过身来,目光熠熠。
莫亦侬顿时手脚冰凉,周身的温度与热情都尽数倾注于莫晴深。她无能为力的爱情,在与莫晴深四目相对的一刻又重新生长起来。
无菌室与外界有电话。莫晴深指了指电话,莫亦侬也拿起了听筒。
两人对着电话,同时又沉默不语。莫晴深提着一口气,始终压抑不下紧张万分的心。太久没见了,一时之间她倒无言以对。
“我说过的话我还没忘。”莫亦侬的声音通过听筒传入莫晴深的耳中。
莫晴深带着笑意:“头发没了,我的记性还在。”
“记得就好。”莫亦侬声音沉沉的,“你赶快好起来,头发也要长出来。”
“好。”
两人就聊了这么几句,莫亦侬就率先挂了电话,她冲莫晴深温柔地笑了笑,没多作停留,从容地走了。
莫晴深并未流露出过多不舍的样子,对方的几句话就给了她最好的希望。她记得,要活下去,要好起来,她才能与莫亦侬并肩站在一起迎接爱情。
莫亦侬步履从容地从医院出来,眼神依稀透露出犹豫。一个人站在街边,看着车来来往往,想了很久,终于有了动作。
“主管,我……我考虑清楚了,我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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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晴深病情有所好转,也没有出现什么排异,她转到了普通病房。宋雨安和叶随来看她。不同的是,两人是分开过来的。
“雨安呢?”莫晴深问。
提到宋雨安,叶随的嘴就不悦地翘起来:“我不知道她在干嘛。”
莫晴深愣了一下,双眉拢起来:“你们……你们不住在一起吗?”
“我前两天回家了,自然不和她住在一起。”叶随的语气傲得可以。
“吵架了?”听这语气,肯定是闹别扭了。
叶随懒懒地应了一声,表现出了不愿过多谈论宋雨安的意思。她们的确吵架了。宋雨安无意中在韩立那里得知宋雪安打着她的名号,背着她和陆吟雨“勾搭”在了一起。她知道后就开车直奔好几天不回家的宋雪安那儿。
闯进去的时候正看见宋雪安把陆吟雨按在墙上强吻,陆吟雨的力气没她大,怎么挣扎都没有,最后哭了起来。
妹妹如此陌生的一面令宋雨安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她厉声打断了妹妹的恶劣行为,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宋雪安不语,转身拉着陆吟雨就想走。陆吟雨不肯,随行的叶随见势不妙,急忙上去想把两人分开。结果宋雪安像是疯了一样,固执地握住陆吟雨就是不愿放手。撕扯推搡之下,叶随的右边脑袋被狠狠撞了一下。
这下是把宋雨安的最后一丝理智击碎了,她狠狠地打了宋雪安一个耳光。顿时间,屋里安静了。陆吟雨之前因为叶随的事,她本来就怕宋雨安,现在更是吓得都止住了哭泣。宋雪安的长发披散下几缕,凌乱地遮着她的半边脸。她没有任何反应,拉着陆吟雨的手倒是又紧了几分。她顿了顿,仍是执意带着陆吟雨走了。
宋雨安很宠妹妹,虽然表面上有点冷淡。从小到大都没舍得对宋雪安说过一句重话,但是这次是真的把她惹恼了。
“你站住!谁允许你走?”
宋雪安停住脚步:“叶随,对不起,下次我再向你赔罪。”
宋雪安的刻意忽视无疑是火上浇油,宋雨安疾步赶上去还想做些什么。叶随拦住了她,语气颇有责怪:“你打她干嘛?”
“你让开。”宋雨安的语气软了几分。
“不行,你现在不冷静,我不能让你出去。”真让宋雨安追上去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何况她可没忘当初宋雨安有多讨厌陆吟雨。
宋雨安气得发抖,自己会打妹妹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叶随。叶随的右耳刚动完手术不久就被这样撞击,万一又失聪了怎么办?她倒好,反而还怪自己对宋雪安太凶。
“对,我是恶人。”宋雨安说着气话,“这次你的耳朵要是再出了问题,你找雪安陪去,我不管了。”说着,她推开叶随,难得头也不回地弃她而去。
叶随:“……”她也觉得委屈,早知道就不多管闲事了。她越想心里越酸,跑回妈妈家住了几天。本以为宋雨安会主动来求情认错,没想到这几天她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好啊,那就不回去了。
莫晴深无语,这算是在她面前变相秀恩爱吗?
过了一会儿,叶随就起身告辞了。在医院的过道拐角处正好看见了宋雨安,还有——一个像是混血儿的女人。
“ay,那就明天再见了。真是不好意思,我来看朋友,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宋雨安微笑,还带着些许歉意。
“没关系。今天这样遇见你也是巧合。ann,好久不见。”女人笑得灿烂。
两人告别前还拥抱了。
叶随呆若木鸡,突然脑海里某个角落被遗忘已久的东西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