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面具潜伏在瑶池与海尔辛的住处外,我能感知到瑶池精神的虚弱,她睡得很死,海尔辛却很警醒。
我说:“你想办法帮我引开大师。”
面具问:“万一我死了怎么办?”
我说:“除非海尔辛一见面就给你一剑,不然你死不了。他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面具问:“怕就怕...他那么厉害,你需要多久?”
我说:“十五分钟,不成功我就走人。”
“我呢?我该想什么理由?”
我答道:“亲爱的面具,你应该设法不被海尔辛大师捉住,而不是想着被捉住后如何骗过他,他很精明,立刻就能看穿你的任何借口。”
面具叹道:“鱼骨啊,为了一个大妈,这么做真的值得么?而且她都快七十了。”
我恼道:“不是为了那种事,我是为了治她的病。”
“那为何偷偷摸摸的?”
“因为治病的方法不能被其他人看到。”
面具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悲哀,那种悲哀感是如此强烈,我认为他是触景伤情。
我问:“你又怎么了?”
面具说:“你不知道她们要起来是多么的凶猛。”
“莫非你被大妈....”
一滴泪痕宛如无色的血,流过面具的脸,他点了点头。
我顿时兴致勃勃,问:“具体是什么情况?”
面具说:“我也忘了,只记得....似乎有钢丝球,在你的那里和别的地方摩擦,摩擦得你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我还记得我必须把脸埋入层层赘肉中,我的舌头伸向仿佛臭水沟的地方,去找寻什么....”
这混蛋一定在说谎,我听着都快吐了,我很后悔问他。
面具说:“听我一言,放弃吧。”
我怒道:“我是治病,真的是治病!”
面具哀叹道:“我明白,你必须牺牲你的身躯,滋润她的身躯,才能治得了她....”
我瞪他一眼,说:“别废话,你有办法了没?”
面具翻身下树,我觉得他的模样仿佛中国古代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刺客。
他敲开海尔辛的门,海尔辛冷冷地问:“什么事?”
面具说:“我有些事要和你谈。”
海尔辛问:“谈什么?现在天色很晚了。”
面具说:“关于朗利·海尔辛。”
海尔辛与我皆大吃一惊,我从未对面具说起过海尔辛祖先的事,他如何知道的?不过他的门路很多,这也算合理吧。
海尔辛叹道:“这么遥远的事,何必要现在谈?”
面具:“他并没有死,他还活着,有人见到了他。”
海尔辛脸上变色,问:“隔了这么久?在哪儿?”
面具说:“似乎在纪元帝国的某个地方....这里说话不方便。”
海尔辛点点头,他和面具走了。
我顺着影子潜入屋内,看着瑶池平躺在床上。
她很平静,看起来没那么老,我可以想象她的身体很平滑,她也不会用钢丝球,更不会有赘肉和臭水沟....
冷静,冷静,面具的话像疯网一样侵蚀着我,欲将我引上邪路,我可不能踏错一步,更不可以去闻不该闻的...
透过疯网,瘟疫医生微笑着探出脑袋,仿佛就在我身边。他说:“她可真是一件杰作。”
“杰作?”
瘟疫医生说:“时间不多,让我们开始吧。”
我将手轻轻按在瑶池的额头,她轻哼了一声,我进入了她的精神世界。
整个世界的背景像是红色的破布,浩荡凄凉的风从破洞中吹了进来。瑶池坐在天空之下,大地的中央,承受着寒风的摧残。那寒风无疑是连山脉都能渐渐磨平的。
风中的声音喊道:“海尔辛!你先走!”
风中传来海尔辛的声音,喊:“不,你要做什么?”
风中的瑶池声音说:“报答你,若不是你,我早就该死了,我根本不该存在于世。”
我见到瑶池举起手掌,掌心是一柄木制的匕首,造型像是蔓藤缠绕成的木头小刀,但它又仿佛透明的,好似幽灵一般。
她像费伦恩一样,那小刀是她的法器。她也是檀香一族的?
大地中长出无数蔓藤组成的人体,似在与追兵搏杀,瑶池静坐不动,鲜血染红了她的身体和衣物。
我问:“这是什么症状?”
瘟疫医生说:“蠢哪,太蠢了,这还看不出来吗?她每一天都经历这摧残,每一天都必须耗尽法力去操纵这些召唤物。”
“为什么会这样?她和海尔辛早就脱险了。”
瘟疫医生答道:“想想那个费伦恩吧,他们的仪式令他们心中充满负罪感,当使用法力过度,那负罪感就会爆发,成为挥之不去的诅咒。她不得不日日夜夜重温往事,将自己的法力用尽,而她自己根本不知道。”
那就像是抑郁症,病人表面一切如常,可在他心里,某种东西不断消耗着他的精力,让他宛如一具死尸。
我想起过去的事,万分后悔:“我不该让她替贝拉驱魔,那让她的状况恶化了。”
瘟疫医生笑道:“不,那样只会有些好处,就像给抑郁病人找些事做,可以减少内耗。”
“可现在该怎么办?”
他叹道:“真蠢,替她补魔。”
我大吃一惊,望向世界中央的她,颤声道:“补魔?”
他说:“先补上漏洞,你应付突发状况。”
补上漏洞?突发状况?
瘟疫医生哈哈大笑,说:“你的思想真够污秽的。”
我怒道:“你们这群疯子没资格说我!”
他发出那种令人讨厌的尖叫,我一抬头,看见绿面纱、金发少年、放浪修女、吞噬老人与丑陋海怪,他们盘踞在空中,然后他们招来一只巨大无比的蜘蛛,那蜘蛛吐出丝线,丝线汇入一个不知怎么地看起来很神圣的金轮,纺织成布,补齐那缺口。
原来补魔是这说法,真让人失望....不,划掉,是如释重负。
骤然间,那些树人扭过身子,对准瑶池,就像一群黑人面对着一个白人姑娘似的让看客心神不宁,奇怪,我怎么老是想那种事?正义纯洁的我通常是心灵澄澈的,肯定是因为外因。
可恨的彼列,可恨的面具,可恨的疯网,可恨的海尔辛....
瘟疫医生喊道:“保护她!”
我掣出掌中的圣枪,在她面前一扫,把扑向它的树妖全部杀死。一只树妖将手对准我,伸出长长的尖刺,我斩出弑神,将它的手,它的身躯,还有它身后五个同胞一并打成木屑。
它们数量太多,我索性用暗云将瑶池保护起来,瑶池说:“海尔辛,你别管我了!”
我说:“我不是海尔辛,而且一切都在掌握中。”
出现一只硕大的树魔,它用红杉树般的树干撞我,我涌出巨大的信心,同时握有巨大的力量,一剑将这树干劈成了两半,那树魔也被我的剑斩杀。
我兴奋不已,觉得在梦境中,真像传闻般变得无人可挡,我的一剑连山都能摧毁。我意识到是疯网将力量借给我,与整个疯网相比,瑶池的梦境和法力便相形见绌了。
少时,从外界吹来的风停歇了,树妖全数崩溃,成了地上的碎末。
瘟疫医生说:“梦境结束了,快走,不然会被她发觉!”
发觉?发觉后会怎样?
钢丝球,臭水沟、砂纸般的肌肤,或是层层赘肉?我脑子乱作一团,被一根蜘蛛丝牵着朝上飞。一声巨响,我像是被人扇了十几个耳光般脸疼。
我发现自己如俯卧撑般位于瑶池上方,是她正用手扇我的脸,我低声痛呼,离开了她。
借着灯光,瑶池看清了我,她流泪道:“孩子?是你?”
我急忙解释说:“我是来替你....。”
瑶池说:“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心头一震,不知我对她做了什么?难道我在梦境中不由自主地做了弗洛伊德教唆之事?可我和她的衣服都还完好。
瑶池忽然抱住了我,说:“孩子,你治好了我的病,是你治好了我的病!”
我感到她的身躯瘦骨嶙峋,轻微地颤抖着,我们贴在一块儿,可我对她并没有其他的欲望,只有照顾、关爱和祝福。
她是我的亲人,她和海尔辛都是。
我说:“你就说瘟疫医生来过了,好么?”
瑶池问:“你就是瘟疫医生?”
我点头道:“是,我一直深藏不露,隐蔽功名,可我太耀眼了,实在是挡不胜挡,防不胜防。”
其实我并不是,可我已经假借了太多威名,不在意再扯一面大旗加身。
瑶池说:“我...真抱歉,我一开始没看清你是谁,所以打了你....不过,我在梦中知道有人在保护我,救助我。”
我说:“你都知道是我替你治病,还是先打再说?”
瑶池笑道:“可不是吗?我看见你趴在我身上,自然照打不误。”
我万没料到当时的局面竟如此不雅,更可惜的是我全无知觉,白白地错过了。
我说:“我得走了。”
瑶池说:“别走,我和海尔辛要好好感谢你。”
我惨然道:“大师如果回来,我至少得挨揍。”因为我看见她的床全都湿了,那多半是汗水,可也有些未必是....
瑶池说:“那好,但我定会告诉他。”
“告诉就告诉吧,别说我....那时的姿势就好。”
瑶池说:“我已经六十七了,孩子。”
我忙道:“那又怎样,你还是很漂亮。”
她眼睛闪了闪,似乎很高兴,我自知失言,吓得急忙跃入影子里,就此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