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寂静的道路上,马车“吱扭、吱扭”的转着,而马车内却并不显得平静,朱大能的话环绕在了众人耳边,除了红菊没有一个人的面色好看。
刘张氏最是耐不住的先开了口,“二娘真是好大的魅力,能让那傻子都心心念着,这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二娘跟他有些什么似的。”
因她和朱大能的事已经在两位哥儿面前敞开过,所以红菊连看都没看刘张氏的把她无视了过去。
而此时先是反应过来的李孝言瞥了刘张氏一眼,而后想着那日朱大能打自己的那一把掌,不禁鄙夷的看着红菊,道:“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贱民就是下贱,就算是放在了皇宫里,也是个贱民。”
红菊看了眼李孝言,却是失笑摇头,自嘲道:“言哥儿怕是引错典句了吧?眼下情况应该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更妥。”
李孝言见自己不仅没有辱到她,反而还被将了一军,面色不禁涨红,“我说话哪有你开口的份儿!”
“孝言不得无理!”李孝竹闻言对李孝言斥道:“你这典句确实引用的有误,董姨娘这是在提点你,还不快向董姨娘道谢。”
李孝言瞪了红菊一眼,别开脸嘴硬道:“一个低贱之人哪懂得寻么多,不过是撞巧碰上罢了。”
屡次责骂舍弟,却屡次不见他听自己教诲的李孝竹,此刻面色很是难堪,再声斥道:“孝言不得无礼,还不快与董姨娘道歉。”
说罢,自己却是先在红菊面前施手作了一礼:“言弟年少无知口不遮言,还望姨娘莫要怪罪。”
红菊看着因李孝竹在她面前弯腰而对她更鄙夷仇恨的李孝言,有心调教把他这眼高于顶的臭脾性给彻底改掉,便是冷声道:“言哥儿可是看姨娘不顺眼?言哥儿可是看不惯竹哥儿对姨娘礼遇?姨娘可是在哪个地方对不住言哥儿了?”
见他不耐烦的撇了撇嘴,红菊心中叹气面上不禁又冷了两分,“言哥儿可知若是出门在外,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足以让你哥哥对人赔礼千万遍了。‘万物皆有其灵,不以高且巨为贵,不以细且微为贱,天地之间,四海之内,万物平等,人不可夺,天不可废。’若是碰到那些心慈宽厚的人倒也罢了,若是遇上那心胸狭隘之人,足以为李家招来祸事!”
“你!你!狂妄之词,妖言惑众!”李孝言手指红菊,涨红着脸半天说不出来话。
李孝竹闻言却是白了脸,他年长李孝言许多,历经李氏宗家门争之事,见证父亲母亲过得艰辛。又是周夫子的得意门生,官场忌讳之事了解甚多,所以一下子就明了红菊所说事情的严重性,当下便是对李孝言斥道:“还不住口!你这脾性当是得改改,还不快向董姨娘道谢。”
见哥哥当真是发了脾气,李孝言瞪了眼红菊不禁反驳道:“在外人面前孝言自是会注意的,哥哥怎可信她的话?”
刘张氏此番也是插嘴道:“竹哥儿怎么对言哥儿发起脾气来了呢?言哥儿是个懂事的,一向聪明灵慧说话是个有分寸的,怎么会给李家招来祸事?竹哥儿万不可听信了旁人的谗言,这人心啊,总有些是那么个龌龊的,有些人就是变着法子在挑拨两位哥儿之间的感情呐。”
说罢,刘张氏还刻意的冷瞪了红菊一言。
红菊完全视她为空气的道:“我话已尽罢,怎么想怎么做是你们的事。”
李孝竹真诚的向红菊施了一礼,道:“今日多谢姨娘提点,孝竹自会对言弟多加教导,定不会犯那姨娘猜想之事。”
红菊撂眼点了点头,“竹哥儿有心就好。”
李孝言听此哼了哼鼻子,别开脸,自是看不惯哥哥对红菊那趋礼作派。李孝竹见状不禁暗叹了口气,言弟的脾性跟父亲母亲可是一点也不像啊,他很难重口责斥。
见红菊竟然压制住了李孝言,刘张氏心中很是惊憾,老眼一转,便是哼道:“二娘真是好大的威风,竟然训起两位哥儿来了,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底气,还真当那个大傻子会来找你不成?哼,就算那大傻子真来找你了。二娘可别忘了,你是李家的妾室!”
说到这里,刘张氏轻蔑的撇了下唇道:“有些个人当真是龌龊了,连个傻子都能利用上,也不想想一个傻子贱民而已,还真当能派得上用场不成?当真是好笑至极。”
刘张氏虽然是上了年纪,可那一双耳朵却是伶俐敏锐的很,红菊与朱大能的谈话她可是竖着耳朵听的,知道红菊对那朱大能无情,便是换着法子的挤兑她。
红菊闻言皱眉抬眼看向刘张氏,平淡无波的道:“他叫朱大能。”
刘张氏自顾嘲笑道:“不用二娘说老婆子也知道那个大傻子叫朱大能,吴镇里谁不知道他傻,二娘能找上一个傻子来租佃,真是好算计,替咱李家寻了一个活帮手来。要老婆子我,却是想不来的,怎么都比不上二娘的脑子,会算计。”
红菊闻言不为所动,但那眸子却是又冷上了几分,重复道:“他叫朱大能。”
刘张氏还在自顾说着,半趴在她身侧的青梅却是在看到红菊的眼神后,冷的猛的打了个哆嗦,轻拉了拉刘张氏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而李孝竹也从红菊的话里及表情上感觉出一种异未来,双眸不禁变得幽黯,心底猛的突了一突。
李孝言此刻也不禁怪异的看了红菊一眼,但见那眼神在朱大能打他的时候也曾出现过后,他那原本对红菊不忿的心稍淡了一点,僵着的小脸缓了缓,但最终依旧是撇了撇嘴继续别开了脸。
坐上前面驾车驾车的奴仆得发,竖起了耳朵听着马车内的动静,感觉到马车内的气氛异常,竟是转悠着一双小眼睛想着往里面探上一探,却是被坐在旁边探路的刘良安瞪的缩了缩脖子。
自顾说话的刘张氏终于感觉到了丝不对来,抬眼对上红菊那不带一丝感情冷如寒冬的眸子,心中一颤,说话竟变得结巴起来,“朱,朱大能啊,老婆……老婆子知道他叫朱大能,这镇子里谁不知道。”
红菊此时撂眼冷声道:“若是没有他帮忙,只怕刘妈妈便无法安然的坐在这马车里,还能口若悬河的作贱他,谁都可以说他傻,但咱李家可说不得,刘妈妈你更是说不得。”
自感被训了的刘张氏面色难堪的道:“瞧二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婆子我还能忘了不成?可那朱大能只是帮咱杀了羊而已,咱也是拿了肉还的,可不再欠着他什么情,难不成还要老婆子我把命给他不成?”
红菊闭眼未再作眼,脑子里却是想着那个捧着红薯站在她面前的傻大汉,一份真情自己享不起,自己能做的就是不让别人说他傻,她会以此来偿还那份人情的,为他铺出一条大道来。
此番,李孝竹却是突然对刘张氏说道:“马上要回宗家了,刘奶奶还是改了口,称姨娘为‘董姨娘’吧,那‘二娘’万是不可再叫了的,省得让祖母觉得我们没有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