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的陆星夜在六点零一分准时睁开了眼,在不影响他人的情况下轻手轻脚地完成了简单的洗漱,然后四处搜寻自己的书包。
记得他们坐出租车来医院的时候好像没有拿书包的,这么说她的包在谢景奕家了?但是好像又没有这个印象,要不要把谢景奕叫醒问问……
于是陆星夜走到不知道睡了多久的谢景奕身边,刚想动手拍拍他,他却突然挣了眼,眸子里是浓浓的戒备和警惕。
把陆星夜吓了一跳。
但下一刻的谢景奕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问她怎么了。
陆星夜把书包的事说了一遍,只见谢景奕皱眉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说:“好像落在奶茶店里了,一直没拿回来。”
“……所以现在奶茶店开门了吗?”
“哪家奶茶店不是快到中午才开门。”
陆星夜垂头丧气地坐在了病床上,再任由自己往后一倒,正好就压到了肩膀,疼得龇牙咧嘴的陆星夜把谢景奕给逗笑了。
“你还好意思笑!”陆星夜用仅能用的右手砸了个枕头过去,被谢景奕笑嘻嘻地打下来还给她。
另一张床上的宁心韵痛苦地呓了一声,吓得本是横眉竖眼的陆星夜瞬间没了脾气。
“你还想去学校啊?”
“不然呢?”陆星夜反问道,“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啊,一有机会请假就乐得跟什么似的。”
谢景奕也不客气回击,“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手还动得了吗就想回学校。”
一只手确实不太方便……陆星夜只好接受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拿出手机不情不愿地想请假,但却发现手机早已没电关机了,无奈之下的陆星夜只好屈尊问了谢景奕借手机。
这时候他倒是没有继续和陆星夜作对,很快就伸出了一条腿,努了努嘴:“在我裤子口袋里,自己拿。”
“你就不能自己拿出来给我吗?”
谢景奕高举一双缠了绷带的手,直言自己不方便。
无奈之下,陆星夜只好红着脸从谢景奕的裤袋里掏出了手机,打开屏幕一看,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早安。”
是李仪庭发来的。
原本有些旖旎的心思的瞬间烟消云散。她怎么能因为和谢景奕共患难了一个晚上,就忘了他有女朋友这个事实呢?
陆星夜呆呆地捧着手机,一边安抚着自己躁动的心思,一边想着怎么组织语言帮她和谢景奕一起请假。
而谢景奕像是看出了她的纠结之处,便道:“你请你自己的假就可以了,我的话你不用管,老师已经习惯了。”
陆星夜难以置信,瞟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宁心韵:“你经常缺课这件事,你妈妈知道吗?”
“不知道。”谢景奕一脸无辜。
于是陆星夜只好退出了病房,寻了个拙劣的借口请了假。老师当然问了她不是住宿吗,她也只是说因为生病一大早就出了学校。
因为陆星夜算是半个关系户,班主任也没有纠结太多,很随便地就批了假。
回到病房里,陆星夜把手机丢还给了谢景奕,可能是因为碰到了伤处,谢景奕闷哼了一声。
从谢景奕要生吃了人似的眼神里,陆星夜看了出来:要不是因为受伤限制了谢景奕,他肯定会跳起来暴揍她一顿。
“不至于吧谢景奕。”陆星夜梗着脖子道,“又不只你一个人受伤,干嘛摆出这个样子。”
谢景奕是真情实感地被陆星夜给气到了,“有本事你来一打四,我看看是你受的伤多还是我受的伤多。”
和他说不下去,陆星夜只好转移了话题,“我刚刚看到李仪庭给你说早安了,你还不快点回复人家。”
“哦。”只见谢景奕即使拖着残了的手,也要打开微信回复消息。
陆星夜当即就觉得挺不是滋味的。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不舒服,她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就是突然有点想念爸爸妈妈了,唉,可能是因为她老了吧。
回到了被窝里的陆星夜很快又感到了困倦,再加上隐隐约约的逃避心理,很快就又睡着了。
而这边,谢景奕思忖了好一会儿,最终在手机上郑重其事地敲下了五个字。
“我们分手吧。”
也没等那边回复,谢景奕关上了手机,转过头支着脑袋,安安静静地看着闭着眼睛的陆星夜。
“为什么?”聊天框内的光标闪了又闪,李仪庭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大喘了几口气,到底是坚持不住,颤巍巍地把那句话发了过去。
三班正在上着物理课,大部分的同学们都是聚精会神地跟着老师的节奏听课,生怕错过一点点细微的错觉,然而一向不允许自己分神的李仪庭却一直在手机黑板地两头看,一门心思期待着那边的回复。
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始终不愿意接受现实。
过了很久,久到快要下课,手机才震动了一下,李仪庭赶紧打开手机,“我觉得挺没有意思的。”
“之前也说了试试,现在觉得不合适,就是这样了。”
“我实在是配不上你,你看看别人吧,我没什么好的。”
“对不起。”
接连发来了好几条,似乎是生怕她反驳一般。
是了,之前她那么卑微乞怜,只求他能多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次尝试的机会,哪怕知道他其实并不认真,但她就是喜欢得要命,即使明知道两人并不可能。
也不是没暗示过自己,这只是一场短暂的恋爱,时间到了她就抽身,她还是以前那个优秀的李仪庭,但事到如今,她却流连忘返、依依不舍了起来。
还有不甘心,强烈的不甘心。
因为她始终知道,在谢景奕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却是在为另一个人保留着最后的柔情。
那个人是谁,谢景奕或许不清楚,但是她却是清楚得很。
其实是谁都好,但却偏偏是最让人瞧不起的她,这叫她如何自持、如何肯罢休!
李仪庭抓紧了裙摆——她今天特意为了谢景奕的生日穿的,她最喜欢的、从来没在人前穿过的裙子,而现在却是注定希望要落空吗?
她不甘心!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李仪庭直接冲出了教室,飞扬的裙摆留下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但她此刻也顾不了这么多了,直接奔向了十九班的所在地。
赶到时十九班正还在被老师拖堂着,谢景奕从窗子远远看过去,熟悉的后排座位却没有谢景奕的身影。
……难道他提前离开了教室?
李仪庭慌了神,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手机给谢景奕发消息什么的。于是只好站在十九班教室门口等待着。
终于是下了课,李仪庭也不敢在人流最多的时候放松,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错过了谢景奕。
课间几分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李仪庭左顾右盼,等得很是焦急。即使她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谢景奕不可能会出现的。
上课铃声响了,同学们纷纷回到了教室,李仪庭却是不急,依旧固执地站在走廊外围,伸长了脖子只为看到谢景奕那人。
解决了人生大事浑身舒畅的莫文文快步走回教室,没想到见到了在他们班门口东张西望的李仪庭,看起来好像表情很不对劲的样子。
随便一想就大概能猜出是发生了什么。
莫文文直接乐了,趁着现在老师还没来,便出声嘲讽道:“哟,这不是大学霸李仪庭吗?不上课来这干嘛。”
李仪庭仿佛没听懂莫文文话里的意思,紧张地拉住了她的手,问道:“今天谢景奕来学校了吗?”
莫文文表情疏离地抽出了手,翻了个白眼,“没来。”
得到了答案的李仪庭失魂落魄地点点头,刚要转身离去,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问道:“那陆星夜呢?她来学校了吗?”
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实情的莫文文结巴了一下:“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答案很容易便能猜到,李仪庭不再留恋此处,也没管一脸迷茫的莫文文,干脆利落地回了三班。
她一直以来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这次难得迟到了一次,报告都没喊就直接进了教室。老师叫住她关切地问了几句,她都非常随便地敷衍过去了。
坐到了自己的位置,却是再也无心听课,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传授的知识一个字都没能入耳。
这是李仪庭活着这么久,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从小到大,她要什么都是手到擒来,各种比赛的第一名、优秀的成绩、甚至是看上的人。她身边从来不缺朋友,只要她想,一个招手就有的是人来找她玩,也从来不缺追随者,在她和别人在一起后,有无数男生为此伤心。
她一直都很冷静,知晓在一段感情里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一直都很完美。
直到那天去到了酒吧,听到那人的浅吟低唱。
李仪庭有些恍惚地环顾了教室一周,大多数人都在为了学习努力,最后视线停留在了身旁的空桌子上。
那是陆星夜曾经的座位。
她承认自己是在知道谢景奕有个朋友叫陆星夜,才慢慢接近她的。
然而现在,胸中的妒火却是难以平息。
……
近来总是雨多,陆星夜坐在病床上掩着被子,怔怔地看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盆栽。
差不多到了中午,唯一能自由活动的谢景奕被叫去买了午饭,宁心韵去洗漱了,能听到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
“阿姨,要我帮你吗?”陆星夜不放心地问了一声。
“没事的,我自己就可以了。”宁心韵很快回答,但语气听着很是勉强。
陆星夜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躺回了被子里。
左肩处还在痛着,这个病房也不知道要住到什么时候,一个早上过去了,落下的功课该有多少啊。
陆星夜用仅能动的右手泄愤似的锤了一下大腿,有厚厚的被子垫着也没感到痛处,然而谢景奕一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吓得连快餐都来不及放就赶紧跑了过来。
“你干什么啊?”谢景奕瞪着陆星夜,抓住了陆星夜意图“自残”的那只手,“我再回来晚点你岂不是就要跳楼了,报复谁啊你。”
陆星夜一惊,不快地抽出了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跳楼了?活动活动筋骨不行吗,你他吗管得可真宽。”
下一秒就是卫生间门被打开的声音,不得已微微佝偻着身子的宁心韵走了出来,看着眼前这一幕。
谢景奕和陆星夜两人都多多少少有些尴尬,一是在家长面前公然打闹,二是陆星夜刚刚好像说了句粗口话……
一直以来她在长辈面前都是乖巧又单纯的形象啊!现在一个不小心就人设崩塌了吗……
陆星夜在心里疯狂暗示自己:她没听见她没听见她没听见……
宁心韵瞪了一眼谢景奕,“景奕你怎么回事,对星夜吼那么大声做什么?”
“对啊对啊!”陆星夜心虚地连连附和。
“星夜你也是,才多大就说脏话。以后不可以这样了知道吗?”
陆星夜瞬间蔫了。
早已习惯说教的谢景奕笑出了声。
宁心韵和陆星夜坐在了一张病床上,谢景奕单独坐了一张,面对着她们吃着快餐。宁心韵是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便把盒饭里的肉都夹给了陆星夜。
陆星夜受宠若惊地接过,谢景奕倒是不快了起来:“我才是您亲儿子啊!怎么肉都不分我一点?”
“你平常吃肉也不少了,再说你那份的肉还不够你吃吗?”宁心韵头也不抬,轻轻抚摸了一下乖顺的陆星夜,“星夜慢点吃,下次再邀请你来我们家好好吃一顿。”
“当做是昨晚你被牵连的事赔罪了。”
陆星夜连忙摇头,但即使内心有一万个问号此时也不好明着问出来,这明显是上一辈人的事,想着哪天问问谢景奕。
但是看着谢景奕狼吞虎咽的憨憨样子,心里又开始嫌弃起来。
这人有什么好的,李仪庭怎么看上他的,神奇。
宁心韵最后叹了一声,眼中的憔悴再也难以掩饰,人看上去一下子就老了十岁。
陆星夜心疼极了,饭也不吃了,安抚性质的抱了抱宁心韵,这个一直很照顾她的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