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腾走进阳羡城,仰起头,看着城头随风飘摆的战旗,看着持矛扶刀而立,英气勃勃的将士,暗自叹了一口气。
他看不起许家,所以没有来参加昨晚的宴会,留在船上,只看到了船上起火,却没能亲眼目睹许家的一场大戏。一觉醒来,阳羡已经被孙策控制,他随众人一起到城里,看到城墙上突然多出来的将士,总有一种没睡醒,还在做梦的感觉。
他有一丝丝失落。这么大的行动,孙策没向他透露一个字。他只知道孙策要对许家下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准备如何做。他就是个局外人,与孙策身边的那些年轻人格格不入,若即若离。沈友刚到孙策身边几天已经成为孙策心腹,全程参与了整个行动。他到孙策身边一个多月了,还是一个看客。
是我老了,还是这些少年太轻狂?细想起来,孙策身边年纪最大的都没超过三十岁,孙策本人连二十岁都没到,全是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妄为的年轻人。这些人心中没有忠义,功利心强,做事根本不计后果,只看到眼前这点利益。他们以为许家就是那座宅院里的人吗,他们以为打翻了许淳一家人就是掀翻了许家吗,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根本不知道惹了多大的祸,。魏腾却没时间和葛生说话,他把孙策拉到一旁。
“将军要去铜官山平定山贼?”
“对啊。你进来的时候,没看到告示。”
“看到了,还有好多人想立功领赏的人,我就想知道一点,你哪儿来的那么多赏钱和土地?”
孙策笑了,笑得意味深长,还有一丝调侃。“先生知道我把许家放倒了吗?”
“听说了。”
“那你知道许家有多少钱,有多少土地吗?”
魏腾看着孙策,心里升起一阵寒意。孙策说过要整治许家,他当时提醒孙策要小心许家背后的力量,尤其是山里的宗贼。现在孙策用许家的土地做悬赏,招募百姓征讨山贼,说明孙策早有计划,并非一时起意。宗贼在山里据险而守,但山里土地有限,他们需要靠山外的宗贼接济,否则就算不会立刻崩溃,也会遇到危机,生活水平会明显下降。孙策这么做,还真是直击要害,一下子抓住了宗贼的软肋。
“不算物品,现钱就有八千余万,三百五十七顷有余,阳羡最好的田有一半是许家的。三十亩田就能供一家五口安居乐业,三百亩换一个贼帅的首级,你说这一带有几个贼帅以后睡觉会不会害怕?”
魏腾的嘴角抽了抽,稀疏的胡须颤了颤。“将军睡觉会害怕吗?”
孙策眨眨眼睛,笑了起来。“先生是说有人悬赏取我的首级?嘿嘿,我求之不得啊。许淳想要我的命,结果被我要了命。如果还有谁想我的命,我欢迎他们来取,来一个,我就多几千亩地,用不了多久,这阳羡的土地兼并问题就全解决了。至于那些普通百姓,别说他们没这本事,就算有这本事也不会来取我的命吧?我这是替天行道,老天都要帮我,更何况这些百姓。”
魏腾一时无语,心里却又说不出的焦灼。他本能地反对孙策的做法,但他又没有合适的理由。儒家信奉重农抑商的政策,抑制土地兼并是一贯不变的理念,从西汉初年到现在,几百年前不知道有多少人主张抑禁土地兼并,但都没能取得效果,反而惹出了不少麻烦,眼睁睁地看着土地一天天的集中到少数人的手上,大量的农民失去了土地,成为流民,或者依附豪强,成为豪强的私人部曲,朝廷的税赋一天天减少。
孙策也要解决土地兼并,用意是好的,但他的手段太暴戾了,和抢劫没什么区别,固然可以暂时解决一些问题,引发的矛盾却更大。他这是要和所有世家、豪强为敌,王莽就是这么干的,结果如何?他还是儒家支持的天子呢,一旦触及世家豪强的利益,立刻被弃如敝履,引发一场波及整个天下,持续十几年的大乱,白骨盈野,血流成河。
“将军,兹体事大,轻忽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