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童贯已经在门外侯着了。”
“让他等着,酒宴继续。”
童贯听着正厅之中的丝乐之声,此起彼伏的跃入耳中,刚开始的时候,他战战兢兢的颇为煎熬。可是站了一会儿,这种煎熬感失去了,随之而来的是破罐子破摔的无赖,难道章惇还能杀了他不成?
他不是没想过章惇的心思。
不就是看出黄安是他的人,弹劾蔡京和他脱不了关系吗?
这又如何?
还能像是几年前在济州那样,将商及当场格杀?
商及的死,一部分有他的狂妄,同时他也太不谨慎了。当然,这也不能怪他,当初刚刚受封的孟皇后在宫中受到了刘清菁的挑战。皇帝想要保护妃子,除非是被软禁了,彻底失去了皇权的皇帝,一般来说,根本就没人敢动刘清菁,至少刺杀是绝对不敢的。
这也是为什么刘清菁当初在皇宫中风评很不好的原因,仗着皇帝的恩宠,故意用骄横的姿态示人。
这也是自保的方式,刘清菁可以这么做,但是老刘家可就难了。
毕竟在沂州这种地方,天高皇帝远,谁也无法保证刘家不出点意外。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皇帝动了将刘老爷子抬举成京官的想法,这让刚刚成为外戚的孟家非常难以接受。这也是为什么商及不过是皇后身边的宦官,却带着皇城司地人马去沂州对付刘家得的原因。
只要刘清菁没有家族外人的帮忙,一个后宫的嫔妃而已,根本就掀不起多大的浪花出来。
大宋的宦官出京,需要报备。同时到了地方上之后,也要给知州报备。
这些商及都没有做。
而当时的章惇在沂州已经被贬谪十来年,对宣仁太后的怨念已经快到顶点了,再遇上个不识相的商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本就不合规矩办事的商及杀了。
这是章惇果断的一面,他杀人,有理有据。同时也在向当时执政的向太后表示他的不满。
可童贯的情况不一样。
他是在京城搞事,宦官被贬谪,还是宦官。除了各地的奉承官之外,童贯只能呆在京城的皇宫里。再说了,童贯并没有做出不合规矩的事,他没有被章惇发飙的理由。
想明白这些,童贯也就不怕了。
反正到头来性命无忧,随便章惇如何对他。大不了,他回去之后住在皇宫里,不给章惇任何机会。
酒宴过半,客人皆有微醺之意。
章惇拿起酒杯,突然停住了,派了身边的管事去看看童贯的表现。
“相爷,童宦官似乎并没异常。”
“算了,你去带他进来。”
一样的酒宴,几乎和当年发生在济州的场景如出一辙,童贯被引入正厅之后,就看到了高高在上,坐在主位上的章惇,下首作陪的是他儿子章授,还有就是尚书右仆射蔡卞。其他的客人,还有翰林学士杨畏等人,都不在童贯的威胁名单之中。
“童贯,你胆子可不小啊!是不是觉得老夫拿捏不了你了?”
章惇再次入朝之后,性格变化了很多。在王安石,蔡确朝的时候,章惇虽然目中无人,同时骄狂不驯,但做事还算有分寸,气量也不算小。可是自从前年,章惇入朝之后,他的性格变了很多,对于政敌,手段百出,与之前相比,判若两人。
可身为宰相的章惇,还是无法如意。
主要是皇帝赵煦并没有像章惇、蔡卞等变法派希望的那么容易控制,皇帝有皇帝的想法,很多方面变法派也无法做到随心所欲。皇帝赵煦虽然是无条件支持变法派,那是因为他为了恢复神宗时期的政策。同时也宣告天下自己的施政目标和孝道。
但皇帝也没有想给变法派当枪使的想法,他多次拒绝对苏辙的贬谪,就可以看出,他的手腕并不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那么容易对付。
这么一来,章惇的权势确实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但堂堂宰相的威势,还是压得童贯喘不过气来,他艰难的吞了口口水,随后欠身行礼道:“章相,奴婢是为陛下尽心而已。”
“说得好,你之前是李宪门徒,李宪为神宗皇帝征战西北多年,要不是永乐城败后,他极力脱干系,攀污同僚,也不会被弃用了事。从统军来看,他的手段不算太差,你跟着他,也想去西北历练,这么说来,你一定也很想为陛下建功立业咯?”
章惇玩味的问道。
童贯不清楚章惇的用意,硬着头皮答应:“还请章相成全。”
“成全你,也不是不行。”
章惇话说到一半,就停顿了,等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但是如今朝廷府库不足以调动,西军之内能动用的大军也只有秦凤路刘延年部,你觉得自己还能对付得了青塘吐蕃吗?”
之前朝廷对盘踞在河湟之地的青塘吐蕃,采取短暂容忍的态度。
河湟之地是一定要收复过来的,但时间上会延后一两年。主要是驻扎在西夏边境的大军,无法抽调。刚刚拿下西夏的四个州,大宋也没有完全的控制。真要是为了河湟之地,却丢了横山防线,对于大宋来说,无疑是因小失大,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不费朝廷一兵一卒,奴婢自当将河湟之地献给相爷。”
“你真能做到?”
都这个份上了,童贯还能退缩?当即脑袋埋下来,不管不顾的应承道:“奴婢能做到。”
“行了,你退下去吧!”
一口水,一口酒也不给喝,这就是童贯在章惇面前的面子。等到童贯离开之后,蔡卞才开口问章惇:“相爷,真的要派童贯去?”
“嗯,有何不可?他跟着李宪要是一点本事也没学到,活该他死在秦凤路。”说完,章惇意兴阑珊地撤了酒宴,散了宾客。
章惇的才能是顶尖的,但是头也是一等一的铁。别人背后说骄狂目中无人并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可突然让个宦官去秦凤路主持军政,这让蔡卞等人难以接受。
可蔡卞又不好说话,他摊上了蔡京这个兄长,也是百般无奈。
蔡京贪财,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蔡京在被贬谪之地,经常给商家铺子写招牌。一开始十贯八贯,他也写,三五贯不嫌弃。直到在扬州的时候,稳定在了三十贯一块招牌的价码。别人贬谪几年,连路费都凑不起来的大有人在,可是他行囊越来越丰厚,这也是大宋被贬官员之中的奇葩。可要说他的字,真的很好,尤其是大字,属于顶尖之流。
不过贪财的名声却不好听,他在扬州做知州的时候,当时的扬州通判晁补之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说:福建招牌,三十贯一块。
蔡京是福建路人,这个福建招牌,自然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同时,章惇等人也不清楚秦凤路到底发生了什么。
消息传递过来,还没有定论。
而在秦州,刘延年却和蔡京差点干起来了,主要是蔡京坑了青塘吐蕃的一批战马,然后他当没事人似的把吐蕃人给打发走了。
这才引起了青塘部族的不满,双方也不过是小规模的冲突。
但是刘延年却担心,一旦大规模作战,在西军无法援救的情况下,他能够凭借手下的三万多人马挫败青塘吐蕃吗?
“蔡经略,朝廷之前不是说好暂时不对河湟用兵,你为何欺辱青塘人,开此战端?”
“朝堂如何决断,轮不上你开口,本官做事不需要给你解释。”
“我会向枢密院上报你的肆意妄为!”
“请便!”
刘延年心头怒火难耐,说话也是火药味十足。
蔡京心中恼怒,语气自然不善,再说了,他为了平账目,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之所以对青塘吐蕃下手,主要是之前他高价卖掉战马,还以为李逵搅和的西夏天翻地覆,等到战事平息,西北必然会有大批战马从西夏入宋,高买低卖狠狠地捞一笔横财。
确实,有将近上万的战马入宋。
但这批战马是仁多部落的私产,根本就不可能贱卖给蔡京。除此之外,大宋除了几个城池之外,根本就没有得到西夏的战马。西北马价一路飙升,蔡京手中囤积的粮食却越来越低廉,这一次,他亏了十几万贯。
要是不找补回来,他根本就赔不起。
不得已,出此下招。让门人去青塘联系战马,骗可爱直爽的草原人换取茶叶和丝绸。
马来了,蔡京立刻分给了德顺、怀德、镇戎三军。然后根本就没有茶叶和丝绸。被激怒的草原部族彻底疯了。
但因为没有准备,即便愤怒,也仅仅是小规模的冲突。
蔡京料定,没有西夏作为盟友的青塘吐蕃,不过是他随意揉捏的对象。可谁能想到,遇到个不知好歹的青塘王阿里骨,十万大军完成集结。
这时候蔡京想要还马换平安都不成了,只能硬着头皮翻脸。
当然,打仗肯定不会是蔡京去,他也不会。独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刘延年彻底懵了。他是有了一些从青塘坑来的战马,但问题是他兵力不足。而秦凤路还是出奇的大,十几个军州,他三万人如何能挡得住十万大军?
“报,大人、将军,青塘人越过白石山,直逼陇西。”
“破城没有?”
蔡京还在强撑,可是声音却略微有些发颤。他发现和草原人玩心眼,人家根本就不按规矩来,事态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