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惠娘从蔡友仁处得知泽浩要过继到别人家时,整个人都有些懵。()『*首*发』她知道泽浩一向重功利,却不知连这种不认祖宗的事竟也能做得出来。
蔡友仁坐在屋里,垂着头闷闷地不说话。里长和老蔡家的几个辈分高的,上蔡友根家问了话,可蔡友根这个爹和许氏这个娘皆同意了,这旁人说话说再多,也无用。
蔡友根精神可不大好,两鬓多了好些白发,许氏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愣是折磨得他心力交瘁。泽浩也对他说,这只是暂时的,等一出了三年,就又弄回来,只是借了那刘知县的名头,这本质还是老蔡家的人,该祭拜还回来祭拜。
蔡老头这一脉本就是旁的,这么些年老蔡家也是各自散着,泽浩这要出族谱,蔡家本家的也未多说。
这厢事刚处理完,泽浩便开始准备行程去永华镇。眼见着许氏忙东忙西,脸上满是笑意,惠娘见着,只觉得煞是扎眼。问了巧娘,惠娘这才知道,泽浩是要去新认的爹刘知县府里,惠娘不知是哪个刘知县,又问了巧娘,方才知道,竟然就是永华镇上的那个刘知县。
惠娘一时间有些疑惑,那刘知县的妾不就是那马巧丽,许氏如此恨她,怎会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亲自送给马氏?随后蓦地明白过来,泽浩铁了心要做的事,又怎会让许氏知道。惠娘不由得为那许氏可悲起来,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竟是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选择放弃她。
泽浩这一走,这家越是冷清下来,蔡友根一下老了好几岁,巧娘越发沉默,只有那许氏,常搬着板凳儿坐在院子里头,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从她家门前路过的人,见了许氏,也客套着打了招呼,“秀才娘,晒着太阳呢?”
泽浩的秀才名声保住了,又用不得花自己家里一文钱,便能入学堂读书,许氏心里头美着。这门外路过的人见着她又唤她秀才娘,心里更是美。只是这人心哪,许氏是当真看不透。
这小小的陈家村,哪个不知,老蔡家的长孙,就是那个蔡泽浩,换了姓,成别人家儿子了。那友根啊,就是白给人家养了个秀才儿子。人家在背后嘀嘀咕咕,许氏却自以为占了个天大的便宜,可哪知,这村子里的一干媳妇婶子,早把那许氏看得一文不值,只是面上摆着客套罢了。
惠娘瞧着自己的祖母整日里浑浑噩噩,倒也是一件幸事,不然瞧着自己的长孙蓦地不姓蔡了,这要强的陈氏还不得当场气昏过去。只是见了她这副情形,惠娘也只能叹了口气,陈氏一辈子要强,最后竟是落得了这个结果,不免唏嘘。『*首*发』
眼见着陈氏病情越发严重,蔡友仁要收拾了床铺亲自去照顾,李梅英二话不说,夺过他手里的铺盖,自己去了。这人心,也就只能在这时候方能显出孰真孰假。
蔡友根许是不想待在家里头,这泽浩未走多久,便出了门寻活去了。家里只剩了巧娘和许氏。
巧娘面色一直不大好,一副郁郁的模样,惠娘便约了巧娘一道去方达锦家里,找他媳妇小如要些花样,做些绣活儿,这样一来,巧娘也少了些空闲去想家里头的那些糟心事。
小如嫁过来时带着的花样,可真是好。村里的好些妇人都上门讨去,李梅英也想去讨些来,可由于陈氏离不开人照料,便让惠娘去。
刚吃完饭,天还未擦黑,惠娘披了件披风,便叫上了巧娘一道去。
刚进了门,便见着方达锦正要出去,惠娘叫了声“表叔”,小如是闻声从内室出来,见着惠娘她们,便面露喜色,“你们怎么来了?”说罢,忙将惠娘她们迎进门。
“表婶,我跟堂姐来讨些花样。”
小如一笑,“成!跟我到屋里头来。我这儿的花样可好看着呢!”惠娘和巧娘也未客气,跟着小如进了内室。小如转头对那方达锦道,“你去厨房里把甜糕拿来给惠娘和巧娘吃。”
瞧着方达锦顺从的样子,又看看小如圆润微红的小脸,惠娘和巧娘是相视一笑。
小如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花样,惠娘和巧娘不自禁地拿起来仔仔细细地看,“表婶,你这花样可真是好看。”
“那可不,会画画的先生画的呢,手艺好着呢。”说罢,拿着花样,道,“今儿个就先绣这个兰花儿。”
三人在一起,年岁相仿,说说笑笑,也不觉得乏闷。眼见着天色暗了下去,巧娘一下站了起来,“我可得先回去了。”惠娘知道许氏无事也要聒噪几句,便让巧娘先走,自己想跟小如再说说话。
听着外头起风的样子,惠娘便将自己穿来的那件披风低过给巧娘,“堂姐,你穿得单薄,披上吧。”
巧娘推辞不肯接。惠娘却是展开披风披在她身上,系上带子,“我穿着厚,可不怕风,倒是你,也不知多穿些。”巧娘又看了一眼惠娘,未推辞。
巧娘刚走未多久,方达锦便推门进来,喘着气道,“巧娘似是出事了。”
惠娘一惊,提了裙摆,便要冲出门去,刚抬起脚,对方达锦道,“表叔,麻烦你去趟我家,把我爹叫来。”
惠娘一路寻去,见得一处偏僻处,传来说话声,就着不甚清晰的月光,能见到几个站着的妇人,正在指指点点,惠娘从旁绕过去,只见得地上躺着一个姑娘,呜呜咽咽,身上是那件眼熟的披风,惠娘一惊。
张家婶子正跟那几个闻讯赶来的妇人说道一番。
“你们可不知道啊,要不是我来得早,这姑娘可就被陈三家的小儿子糟蹋了!你说这陈三家的小儿子怎么做出这种缺德事来!要不说我人好呢,我拿着个石块啊,就砸他身上!砸了几次,那混小子才撒手,也不知道谁家的姑娘遭了秧,眼瞅着像是友仁家的。瞧她身上那件披风我就知道,咱村里可没几户人家用得起的。”
这几个妇人,正在一旁聊得起劲,惠娘轻轻掀开披风,凑在正在哭泣的巧娘耳边,悄声说道,“巧娘,莫哭,你快些走,莫让她们瞧见了。”
巧娘止住了哭声,看了一眼惠娘。月光忽明忽暗,只看得清晰轮廓,巧娘呆着没动。
惠娘推推她,“巧娘,你快些走,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
巧娘犹豫了几分,解下了披风,惠娘一把夺过,将巧娘往另一边一推,“快走。”
说罢,弄乱了自己的发,又稍稍扯开了自己的衣裳,伏在了地上,这厢换了人,那方几个嘴碎的嫂子正说得起劲,竟是未曾注意。
眼瞧着人越来越多,惠娘心里也有些没底。可这事毕竟是自己的过错,若不是自己将披风给了巧娘,她也不会替自己遭了这罪。况且,早些日子,她就应该提防着那陈东生的。未曾想,他今日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虽说未能成事,可毕竟这事关乎名节,一口唾沫不算什么,可吐的人多了,也是能淹死人。
张家婶子在一旁是讲得不亦乐乎,也不知谁提了个灯笼,正要掀开了惠娘的披风去看,蔡友仁和李梅英也匆匆赶了过来,蔡友仁是二话不说,推开那人的灯笼,将惠娘是一把抗在了肩上。那些个大婶见着蔡友仁这幅要吃人的模样,纷纷让开了路。
有好事的妇人,说道,“有仁啊,看看你家闺女怎么样了?”
蔡友仁默着没说话,李梅英一字一句道,“用不着你们操心。”
蔡友仁扛着惠娘到了家,刚放下惠娘,便又气势汹汹地要冲出去,惠娘一把拉出了他,“爹!你这是作甚!若是将他打死了,咱有理也是没理了!”眼见着蔡友仁根本不听劝,又要冲出去,惠娘朝着李梅英叫道,“娘!你这是作甚!快拉住爹!”
李梅英心里也是气,后悔怎么能让惠娘这大晚上的出去,心里是想让蔡友仁好好打一顿那陈冬生。可又怕这蔡友仁收不住手,真将他打死了,到最后还不是自己家吃了亏。便拦住他道,“他爹,咱还是先想想别的办法吧。”
蔡友仁被劝着回了屋。这刚安抚了蔡友仁,便听得院子里传来声音,“放开我!陈冬生欺负我阿姐!我要去打死他!”惠娘走出屋门一看,只见方达锦怀里夹着泽文过来了,泽文张牙舞爪地在叫着,哪有平日里半点小书生的模样。
“惠娘你……”惠娘赶紧将他迎进了屋,朝他使了个眼色,“表叔,有事回屋里说。”
方达锦疑惑着呢,这本来是巧娘出的事,怎么就换成了惠娘了,方才在屋子里跟自己媳妇做绣活儿。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这被陈冬生糟蹋的就变成了惠娘。
“表叔,这事你可千万说不得。”惠娘关了门,对着那方达锦道。
“到底何事说不得!达锦,你跟我说说!”眼见着惠娘话里有话,蔡友仁抓住了方达锦的胳膊,想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
惠娘也怕着真出什么事儿,就叹了口气,“爹,这事,我可没吃什么亏,倒是我害了堂姐。若不是堂姐穿了我的披风,这遭殃的定是我了,是我对不住堂姐。这事,我想自己担着。”
李梅英站了起来,“我不答应!”
惠娘拉住李梅英的手,“娘,我知道这事儿对我名声不好,可毕竟是我对不住堂姐,堂姐面皮也薄不如我,娘,我真不怕,若是她们当着我的面闲言碎语,看我不撕了他们的嘴。”
李梅英知道惠娘可比那巧娘强了百倍千倍,可这事关乎女子的名节,这让李梅英怎么忍得下去。可惠娘又拦着不让说出事情的真相,一时间,李梅英没了法子,只能伏在桌子上是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