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午饭,蔡友仁扛着农具又要下田地,刚走到院子里头,就见着在院子门口磨磨蹭蹭不进门的蔡友根。(起笔屋最快更新)『份在那儿摆着,前两日又硬塞了张书桌给泽文,蔡友仁也就随口问了声,道,“大哥,饭吃过了,”
蔡友根搓了搓手,张了几次口,没说出话来。蔡友仁陪着站了一会儿,见他怎么也说不出话,便也没了耐心,又扛起了农具。
那许氏也不知躲在何处的,见此状,几个大步子冲了过来,“友仁兄弟!你等等!”
蔡友仁见了这许氏心下便烦厌,更没耐心站着,当即转身要走。
许氏见状,忙推了一把蔡友根,“哑巴了?你倒是说句话啊!泽浩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听到此话,蔡友根拉住蔡友仁道,“友仁,我跟你嫂子有些事要找你商量商量。”
惠娘从屋子里头听到了许氏的声音,身未动,竖着耳朵听着外头响动。
惠娘是早就想到了这许氏无缘无故送了一张书桌,肯定有别的打算。这才不过几日,许氏就耐不住性子,来讨来了。
拿人手短,若是许氏说出的要求过分,便将书桌还回去。想到此,蔡友仁便将他们叫进了屋。
许氏一进屋,便压低声音道,“友仁兄弟,这事呢,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蔡友仁不做声。
许氏又继续道,“这过了年,泽浩就得去县里考秀才。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友仁说是不是?”
蔡友仁仍是默不作声。
惠娘在屋子里头听着,听出她话里的味儿来了,只是见她这么东绕绕西掰掰的劲儿,不免有些想笑。
“嫂子,你有话直说便是,我地里头还有活儿。”
这许氏一听这话,有些急,更是压低了声音道,“友仁兄弟,你家里可是发了大财,我家泽浩去县里考试还缺些银两,你且借些予我们。等我家泽浩考上了秀才,肯定忘不了你这个二叔。”
“大哥要借多少?”
许氏推了推一旁默着的蔡友根。蔡友根看了一眼许氏,声音小了不少,“二十两……”
惠娘在里屋听了略沉不住气。这可真是算准了她家里有钱,二十两都能说得出口。考个秀才便要借二十两,若是再去考个举人,莫不是要借个二百两吧。
李氏听到这话,也滞了动作,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屑沫,走出内室道,“嫂子,你要这么些钱,我家里可是拿不出。”
惠娘也冷笑道,“这堂兄要考秀才,泽文过些年也要考,堂兄光考个秀才便要这么些钱,那我家泽文以后不也要这么些钱?那到时我们上哪借去?”
许氏不以为意道,“你家那么会挣钱,再挣就是了,再说泽文年岁那么小,是不是读书的料,这还不一定。『*首*发』我家泽浩考上秀才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呢!那教书先生可是一直说我家泽浩能考上秀才,就连李员外都夸我家泽浩会念书。”
许氏这话一出,自己说地得意了,可听的人心里都憋了一肚子火。
“伯娘既然这么说,那不如直接找那李员外借给你,莫说二十两了,二百两,对他家可不就是牛身上拔几根毛下来。”惠娘接了她的话直接讽道。
许氏被堵了嘴,瞪了一眼惠娘,又踢了踢蔡友根。
蔡友根自觉这二十两可不是小数目,这一年花销若是节省的人家,一两便是够了,这二十两,一般人家可真拿不出来。他也跟许氏说过,可这许氏认定了这蔡友仁一家有的是钱,非要让他借二十两。若是二两,他是借就借了,多接些木匠活,也是能还得了的。可这二十两,蔡友根是真没这个脸开口。
“友仁,大哥知道这二十两是太多了,可咱爹先前的事,泽浩就怕有些好事的人拿出来说事,所以就想多拿些钱,去打点打点。”
惠娘心里头冷笑一声,这泽浩秀才未考上,倒知道怎么去打点打点了,真是做大事的人。
蔡友仁道,“我们家三十两是真没有,你也看到了,上次去买了那织机和纺机还是借了人银子买的,到现在,欠上的钱还没有还上。惠娘也快到出嫁的年纪,这嫁妆,我跟梅英也得帮她置办着,真没闲暇的钱。”
那许氏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哼,哪个不知你家卖豆腐那生意可是好的很,如今又能织出丝绸来,哪个不知你家发了大财,蒙蒙旁人也就罢了,还想蒙我,真当我是傻子?”
惠娘不想与她多费口舌,“伯父,要不然,让我爹和我娘先想想,能省出多少是多少,毕竟泽浩是我堂兄。”
蔡友仁听罢,也说道,“是啊,大哥,我跟梅英想想,这二十两我家一时半会实在拿不出来。”
蔡友根听到此,叹了口气道,“成,我跟你嫂子先回去。”
说罢,站起身拽着许氏便要回家去。
那许氏还想再说几句,蔡友根使了点劲,那许氏瞧着蔡友根面色是真不好看,住了嘴。
两人一走,蔡友仁和李氏面色均是不好。惠娘坐着心里也烦躁。这许氏不要脸,可蔡友根与蔡友仁还有些兄弟之情,若是不借,肯定说不过去,可这借多少当真犯了难。
无言坐了片刻,惠娘道,“爹,要不这样,咱就给伯父五两,二两算送给泽浩了,还有那三两算借的。既尽了心意,也顾了情谊。”
蔡友仁和李氏听了,面上露了笑,这主意确实不差。可就怕这许氏嫌钱少。这么两年,钱是没少挣,家里的银子还真没细数过,但当真是不少了。就是这么平白无故借给许氏,心里就是不乐意。
“爹,你想想,这三两不算大数也不算小数吧?你做叔父的,能给出三两便已是不错了。”
蔡友仁连连点头,“惠娘这主意不差,梅英,到了晚上,你就拿五两过去给我哥。”
李梅英应了这话,回屋里头翻罐子,拿银子出来。
日子一晃,竟是到了过年。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家里挣了些钱,村里上门拜年的可是多了起来。蔡友仁和李梅英也大方,老早就去镇上买了好些桂花糖。
这桂花糖在村子里头虽不算稀罕物,可也不是成天能吃着的。这小孩子上门拜年,李梅英便往他们怀里头塞糖,这些小孩子个个是不亦乐乎。村子里的大嫂、大婶们,本是有些眼红这李梅英的,背着她也说过不少些酸话。可见着蔡友仁和李梅英做事真是踏实的,平时让帮个忙,能做的肯定不推。上次,钱家大婶的三儿子半夜突然发起了烧,全仗着蔡友仁和李梅英半夜三更地将他送到了镇上的医馆,捡了条命。这好事做一件两件不算啥,可抵不住蔡友仁和李梅英一直这么做。
许氏跟这李梅英比起来,那可是差别大了去了。自己儿子还没去考秀才,自己个儿一人成天在村子里头嚷嚷,自己是秀才娘。那头抬得,恨不能用鼻子看人。因着这么一对比,村子里的大嫂、大婶们是越发亲近李梅英,疏远这许氏了。
这院子里正热闹着,只闻得马蹄声“嗒嗒嗒”地从远处而来。
惠娘抬起头,定睛一瞧,竟是那许久未见的李谦墨,穿着一件灰白色披风,骑着马从远处而来。
片刻,那李谦墨便到了跟前,因着吹了冬风,面色略显红色。见着惠娘,便是抿嘴一笑,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惠娘还未说话,李梅英正好端着瓜子从屋里头出来,见着李谦墨,颇为惊讶,忙上前招呼道,“李少爷?今儿怎么来了,快来屋里坐。”
巧娘正和院子里头来拜年的姑娘们商量着去镇上买头花的事,冷不丁地见着李谦墨来了,面上满是通红。
本是聚在一起的小姑娘、小媳妇们见着来了客,还是贵客,也就散了,剩一群爱热闹的孩子,仍在咋咋呼呼闹着。
李谦墨进了屋,惠娘随着一道进去。
方坐下,李谦墨便道,“惠娘,我这些日子出外办了些事,你最近可还好?”
惠娘笑着点头道,“我很好。你这些日子去外头,定又长了不少见识。”
“那是自然。”
巧娘从屋里头端了热茶出来,怯怯地放下,李谦墨瞧了她一眼,巧娘的脸越发的红,急匆匆地转身又进了厨房里头。
李谦墨正要再说话,许氏那大嗓门传来,“李少爷来了?哟!这可是稀客!”
闻着声音,便见许氏一脚跨进了门,着着一身大红棉袄,面上竟是擦了胭脂,只是搽得不均匀,显得霎是逗趣。她身后跟着泽浩。
泽浩见着李谦墨,便作了一揖。
李谦墨本是心情不差的,可这许氏和泽浩来了,想和惠娘说会儿是不可能的了。
“李少爷,今年的考试,你可是备好了?你一直在外头做事,听先生说,你是打算考的。”
李谦墨听着这些便心烦,刚一回家,便说着这些事,当即更是厌烦。没好气地道,“你准备好你的便是,我的事哪轮得到你来过问。”
泽浩听出李谦墨心里不高兴,可这一大家子在这儿呢,李谦墨也不给他一份面子,心里也恼起来。
许氏也是一个不识相的,见着泽浩无缘无故便被这么骂了,当即道,“李家少爷,我家泽浩可是挂念着你,再怎么说,你们也是同窗。”
惠娘心里冷笑一声,这泽浩当初可说明白了,就是陪读,如今倒是自己给自己长脸,说成了同窗。
李谦墨果然面色更不好看了。泽浩扯了扯许氏的袖子。
一旁的巧娘虽然不懂这里头的事,可见着李谦墨的确是脸色越发不好看,心里也略有些埋怨自己的娘不会说话。
氛围正尴尬着,一辆马车又来了。
下来一位穿着甚是考究的妇人,径直走了进来,门口守着的小厮是毕恭毕敬地将那妇人迎了进来。那妇人见着李谦墨便道,“哎呦,我的小少爷!你怎么一回来,打发了下人,就跑这儿来了。夫人在家等你等得心焦,你竟是跑这儿来了,快跟老奴回家去。”
李谦墨见着这妇人也算恭敬,“刘嬷嬷,我这就回,你去外头等我一会儿。”
那妇人扫过一眼惠娘,倒也不多说,“成,少爷可快着点。”
待妇人一走,李谦墨又道,“惠娘,我今日得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惠娘笑着点头。
送着他到门口,那李谦墨转身塞了一样东西给惠娘,立即翻身上马,面上带着几分羞涩。
惠娘打开盒子一看,竟是一件做成了牡丹式样的金簪,上头镶了好几颗翡翠玛瑙。这样式的簪子,整个镇子上可都没见过,当真是好看。
巧娘正好瞥到,面上闪过一丝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