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细细听得一愣,神色也不免有些踌躇之意。宇文琳琅贵为公主,又一贯得宠,一应物事可说应有尽有,若送她衣饰簪环等物件,一则俗气;二则也全起不到体现自己心意的作用。
沉吟良久之后,风细细到底开口道:“嫣红,这事儿少不得要要劳烦你出府一趟了!你去找厚叔厚婶,请他们为我尽快备一套画具,也不必太精细,但要快,越快越好!”
嫣红微怔了一下,旋犹疑道:“可是……小姐已有多年不曾动过画笔了……”在她想来,风细细手头也算充裕,真要送宇文琳琅些珍贵物事,也不致送不起。自己作画,画的好固然大为光彩,若画的不好,拿出手时,却不免寒碜,更平白失了体面。
风细细之所以犹豫,只是在想,自己若真绘出一幅什么东西来,会不会引人疑窦,这会儿听嫣红这一句“多年不动画笔”,心中不免一松,当即笑道:“你放心!我都知道的!我从前身子不好,因此多年不曾动笔,如今身体好了,自该好好练练手。况我想着琳琅什么没有,送些珠玉给她,虽则贵重,终究少了那份心意,倒不如绘上一幅画,好不好,总是一番心意!”
嫣红想着这话,也觉颇有道理,不禁点头道:“小姐说的也是!依我看来,不若准备两份礼物,两样都有,这般一来不至失礼,二来心意也有了!”
风细细点头道:“有道理!那你先去替我备办了画具来!等回头,我们再翻检一回,可有什么适合的物事没有!”
听她这么一说,嫣红便也放下心来,当即点了点头。这才退了下去。她这一去,却是足足去了半日,直到暮色沉沉,这才赶了回来,手中更大包小包捧了无数。
风细细正喝着茶,陡然拿眼见了,不免吃惊道:“怎么却买了这么多?”
嫣红笑道:“小姐莫看这么些。其实若要置办仔细。却还更要多呢!不过我也问了,只说有这些,寻常的写意、行乐也尽够了!我想着以小姐的性子。也不会去画什么鸿篇巨制,就只拣常用的买了!来日若觉着不够,再行补全就是!”
风细细摆手笑道:“你买了这许多,已吓着我了!够了够了!这么些年不画。画的东西能不能见得人,还未可知。等回头试试再说!”
自打买了各色颜色画具后,风细细也算是有了消遣,每日里除抽空抄几页经书外,大多时间都放在了书房里。她在书房挥笔作画。初时只觉手生,但从前打下的基础到底还算扎实,几日之后。画出来的东西,便已颇具气韵。嫣红与嫣翠在旁看了,惊诧之余更是连连称赞。
风细细只是笑笑,却并不当真。她心中早有决断,并不打算以画功取胜,而想着出奇制胜之法,甚至连画什么也早决定好了,只是这些话,这会儿也还不必说。
离着宇文琳琅的生辰本也没有几日了,风细细连着几晚起早贪黑,总算将画画好。此外又从瞿氏夫人所留的簪环物事内,挑了一双精巧又价值不菲的,仔细包好备用。
到得廿六晚间,风柔儿处终于遣了丫头来,约着同去四公主府。风细细这才知道这次宇文琳琅生辰,非止邀了她与宇文琳琅,连带着风入槐、风入柏兄弟也一并请了。
风细细听了这话,倒也觉在情理之中。毕竟风柔儿与六皇子宇文珛之婚事将近,宇文琳琅若不请她,在宇文珛之面前也不好交代,风入槐兄弟所以受邀,想来也正因此。而令风细细开怀的却还是这次因非正日,只算煖寿,故此只邀了一群素日交好的友朋,为怕拘束,长辈却是一个不请。所以她倒是不必看到刘氏那张脸了。
爽快应下这事后,风细细又想着宇文琳琅早前留宿一说,少不得吩咐嫣红二人收拾妥当,只待第二日前去。次日她仍是早早起身,收拾、查点了一应物事,又用了早饭,风柔儿处便已来人相请。风细细仍旧带了嫣红二人出门,行至垂花门前,却见车马早等在那里。
嫣红忙扶了风细细上车,车内,风柔儿早端坐其中,见她进来,也只是淡淡的撩了下眼皮,俏脸上虽无笑意,却也看不出怒色来。风细细也懒得同她招呼,只胡乱的点了点头,便在一侧坐下。车中虽甚宽敞,但风柔儿既未带丫鬟,她自也不好让嫣红等人上车,只得算了。
她坐定之后,过不了片刻,外头便传来几下响鞭之声,车马启程,缓缓往外驶去。
风细细端坐车上,并不打算同风柔儿说话,但如此僵坐,气氛却又实在僵凝,静坐一刻后,风细细到底忍不住,抬手轻轻揭了车帘,往外看去。
马车此刻已驶出了风府,正在青石小径上缓缓前行。平整的街道两旁,积雪犹存,只是被草草的铲扫在了一起,每行一段,便能见到一个雪人,这些雪人或胖或瘦,或高或矮,有的精致、有的粗糙,却都能让人会心一笑。出神的看着外头,风细细一时竟忘了移开视线。
风柔儿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却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外头有什么好看的?”
她忽然开口说话,虽然口气极差,却还让风细细颇感诧异,漫不经心的移眸看她一眼,她冷淡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挽香!”
风柔儿听得一愣,好半日才意识到风细细这话竟是在讥嘲自己,心下不觉大怒:“你……”
无意与她争吵,风细细干脆的打断了她即将喷簿的怒气:“这马车的车壁似乎并不太厚!”
风柔儿心中一凛,顿时闭了口。风细细说得并没有错,为宽敞舒适故,这辆马车的车厢极大,而马的承重有限,车壁若太厚,驷马便难拉动,而车壁太薄,造成的直接影响就是车内动静略大,外头便都能清楚听到。自己若真吵嚷起来,风府面上确也难看。
忍住心中怒气,风柔儿压低了声音愤然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事实上,与其寂然无声,各自尴尬,风细细倒宁可与风柔儿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说到底,风柔儿这人虽不讨喜,性子也算不上好,但至少直来直去,可算是个真小人。
“姐姐过奖了!我只是觉得如今正是关键时候,姐姐虑事行事,总要多为自己着想才好!”她这话徐徐道来,看似不温不火,其实却隐带警告之意。这趟往四公主府,她有她的打算,可不想被风柔儿扰了去。因此这会儿得了机会,少不得理所当然的提点几句。
默然半晌,风柔儿方冷哼了一声:“不用你说,我自然明白!”打从接旨那日,一切便已无可挽回。初始几日,她还满腹怨气的想要最后抗争一次,然而刘氏那强硬的态度,却也让她认清了现实。在这件事上,一贯疼爱她的父母都不会帮她,所以,除了认命,她别无选择。
而在认命之后,她忽然也就想开了。她一直都希望能嫁给宇文珽之为妃,也因此曾在私底下做过近乎滴水不漏的思考,这之中,也不乏成为侧妃的可能。
事实上,她也并不是不能接受成为侧妃的这一可能?嫁入皇室,嫁给亲王,即便只是一个侧妃,其实也足够荣光了。更莫说宇文珽之还有不小的登顶可能。
既然她可以接受成为宇文珽之的侧妃,那嫁给宇文珛之,其实也并不那么糟糕。
宇文珛之府中确有不少侍妾,然而那些女子出身低微,对她其实并不构成威胁。正妃与侧妃出身虽高,但真论起来,与她也不过是伯仲之间,更不说过门多年,至今无子。只要她过门之后,能一举得男,何愁宇文珛之不将她捧在手心。
想通了这一点后,她便也开始转移了注意。而后她赫然发现,无论哪一方面,宇文珛之其实都并不比宇文珽之逊色多少。她的心思也因此慢慢的转移了宇文珛之的身上。
眼见她默默出神,闭口不语,风细细也懒得同她多说,便又朝车窗外头看了过去。这一次,她却有些错愕的发现,车窗外头,正有三人并辔而行。三匹骏马,一白、一赤、一乌,却都金鞍玉辔,全不似随从之人。
心中微微一动,风细细状似无意的问道:“除了我们,还有谁接了请柬?”
有些不耐烦的抬眼看她,风柔儿冷冰冰道:“还有我表哥!”
心中暗叹一声“果然来了”,风细细到底也没言语什么,只懒懒道:“我道外头怎么竟有三个人呢!原来竟是他!”这话说得很有些漫不经心,似全不在意一样。
嗤笑一声,风柔儿道:“表哥的请柬是四爷所发!他本来有些才气,入京没有多少日子,便结识了四爷,两人一见如故,四爷为他,特意多讨了一张请柬!”言下甚是得意。
古怪的看了一眼风柔儿,风细细几乎便能肯定,风柔儿一定不知道这位表少爷进京的真正意图。不过才刚进宫不久,便能结识四皇子,倒也可以从中一窥此人的手腕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