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细细所居的这处小院虽则偏僻,但占地不小,屋宇也不少。因院内如今只得嫣红嫣翠二人贴身伏侍,为着便于照应,便索性在这院子侧面,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给她二人住着。
嫣红所住的这间,虽不甚大,但收拾得极干净、清爽,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不为过。
厚婶时常过来这院子,对嫣红所居之地自也并不陌生,二人进屋坐下后,她便忙不迭的问道:“你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情?”
嫣红一面让了她坐,一面提了早已准备好的茶壶给她倒茶:“本来也没有什么,只是小姐熬过了生死关,忽然就似开窍了一般,这些日子,可弄出了不少事儿来……”
她素来言辞谨慎周密,说起这阵子发生的事儿,却是有条有理,逻辑分明,把个厚婶说得眉头频皱,半晌无语。嫣红也不急着催她什么,说过了这些,便只拿眼看她。
良久,厚婶才若有所思的道:“小姐能开窍,自是再好不过,公府那边,倒也无须多虑,到底是骨肉至亲,老公爷与老夫人从前又是最疼夫人的,只要小姐多用些水磨工夫,哪里就真舍得不闻不问了!”
嫣红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如今最紧要的,是先过了这一关,娘觉得呢?”
长出一口气后,厚婶道:“这事倒不妨!历来内院里的事儿,多是暗里下绊子,少有明刀明枪的,何况小姐身份又不一般,她们哪里就敢太过了,更不说今儿还有我在!”
听她这么一说,嫣红倒也放下心来,母女二人又略说了一回近日的事儿,外头却早有人叩门,却是嫣翠奉风细细之命来请二人出去用午饭的。
这阵子,风细细的身子好了许多,她本不是在乎尊卑之分的人,对用饭的时候,两个丫鬟在旁巴巴看着的情景更是极不习惯,在她的一再要求下,两个本也没太将她当小姐看的丫鬟也就慢慢习惯了与她一桌吃饭。
厚婶万没想到这边竟已没规没矩到了这样,才愣了一愣,已被压着坐了下来。她左右的看了一看,有心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她自幼随在瞿氏夫人身边,二人感情颇为亲厚,同饮同食之时也是常有,但那都是幼年不懂规矩时的事儿,但风细细如今已将及笄,嫣红嫣翠二人也早不是孩童,这样的做派,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好。
迟疑一刻,她到底还是起身摇头道:“小姐,这个……怕是不合规矩吧?”
这种不合规矩的说法,风细细早听嫣红说过无数回,耳中老茧可不知有多厚了,闻声之后,当即一笑,道:“这府里如今早没了规矩了,哪里就多我这一点儿!快坐吧,可别拘泥了!”
厚婶闻声,不免深深看她一眼,微微一摇头后,到底没再多说什么,便坐了下来。
大户人家素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对着嫣红、嫣翠二人时,风细细却不甚在意,但如今有厚婶在,她也自然而然的闭了口,这一顿饭便也安安稳稳的吃了。
及至嫣红二人收拾碗筷时候,厚婶才终于开了口:“这事儿,小姐……打算如何作法?”
风细细知她是在问今日之事,便也并不藏着掖着,坦然道:“不瞒厚婶,今儿这事,我其实也无十分把握。不过以我目下处境,多提防着些,总不会错的!”
现如今,她手里什么也没有,所能做的,也只是被动防御,走一步算一步而已。
厚婶默默颔首:“小姐说的极是!正该如此才好!”说过了这话,她却忍不住拿眼仔细的瞧了风细细一回,面上颇有犹疑之色,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也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风细细何等玲珑,一见她的神色,便知她有话说,当下一笑,正待开口问时,外头却已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喧哗。她还不及反应,那边厚婶却已沉下了脸。
厚婶往日是在瞿氏夫人身边伺候的,瞿氏夫人在时,一应府中事宜都处置得妥妥当当,丫鬟婢仆进得内院,无不噤口少言,何曾有过这等喧哗。她正压着怒火之时,外头嫣红却已急急的走了进来,禀道:“外头来了两个小丫头,说是王妈妈遣的人,问这会子可方便?”
风细细听得一皱眉,正待说话的当儿,那边厚婶却已抢一步开了口:“如今这府里可真真是没了规矩了!主子的事儿,她竟只差了小丫头子来回,也亏她在这府里做了这些年!”
她说这话时,有意拔高了声音好让外头那两个小丫头子听见。因此这话一出,顿时便有小丫头开口解释道:“这事儿并不是我们妈妈有意拿架子,她原是要亲自过来的,不想大小姐身边的秀珑忽然过来,妈妈分身乏术,只得命我们二人先来回话!”
她二人虽不知厚婶的身份,但因王妈妈事先叮嘱过,对风细细却是不敢有所怠慢,因此听得屋内有人发难,便忙出口解释,态度也算得恭顺谦卑。
厚婶一听这话,不觉微眯了眼,同时转过头去,看了风细细一眼。她自幼长在深宅,对于这些个事情,早是耳熟能详,因此一听这丫头的话,便知今儿怕是真要出事。
很是自然的朝她扬眉一笑,风细细作了一个“你做主”的手势,却是仍不开口。
会意的轻哼了一声,厚婶道:“也罢了!等回头我再同她细说!你们只办自己的事儿吧!”
门外的丫头赶忙应了,同时回过头去,低声斥着身后那群粗使妈妈,命不可大声。外头的喧哗之声果然因之小了不少,只剩下了轻微的铲锹铲土及搬运重物的声音。
又过了好一刻,门上忽而传来几声轻叩:“小姐!王妈妈来了!”却是嫣红的声音。
风细细对此倒也并不意外,轻咳一声才要开口时,却被立在一边的厚婶轻拉了一下,生生咽下了已到嘴边的一声应答,她微诧的回头以征询的目光看了一眼厚婶。厚婶面上若有责怪之色的冲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可言语,而后方扬声道:“叫她进来回话!”
见她如此,风细细这才恍悟过来。知道她才刚若是应了那一声,便是平白落了自己的身价,因此厚婶才不令她开口,而是代她传了王妈妈进来。
想着这里头的种种的繁文缛节,她不觉甚感无奈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