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河沉吟道:“此二人劲装结束,想必是武林中人,必然与下毒之人脱不了干系。”
齐老大道:“难道唐三爷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手?”
唐天河道:“确实不知。不过应该与我等此行有关。实不相瞒,前日我侄儿在龙泉驿见到峨眉派的一位道友被人所害,此次却是前去峨眉报信。”
齐老大点头道:“原来如此。想必那下毒之人必是与杀害峨眉派的是同一伙人,他们必是做了什么隐秘之事,不想被人知道。”
唐天河见胡乱猜测,也不多说,只是点头道:“想必是如此。”
这时渡船终于靠岸,下来三五船客,看打扮都是附近百姓。
齐老二见渡船虽然颇大,却也只容四五骑,便道:“唐三爷,既然二位是替峨眉派报信,事情紧急,你们就先请吧。”
齐老三接口道:“就是就是,就算先来后到也是你们先走,请请请。”心想老子也就吃你一个瓜,就飞来横祸,还是躲远点的好。
唐天河也不客气,抱拳道:“如此多谢四位了。他日有暇还请到唐门做客。”随即牵马上了渡船。
唐绍枫方才险些中招,这次暗暗留神,见那船夫虽然孔武有力,却不似有功夫在身,船身上下也并无异常,见三伯暗暗点头,放下心来。方才在茶棚下,他虽然算是有惊无险,但是却仍让他暗自警惕起来。如今是江湖乱世,很多事情毫无情理可言,自己性命唯有自己珍惜,否则只能让家人伤心,让自己遗憾。好不容易穿过来一回,莫名其妙的就挂了,那也太丢人了。
心情稍平,唐绍枫这才开始打量起岷江景色。时值正午,艳阳高照,江面上波光粼粼,偶尔有鸟儿掠过,捕食水中游鱼。远处青山隐隐,层峦叠嶂,岸边三两农家尚在农田里忙碌,却是一派平和景象,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与他们确实毫不相干,只要没有战乱,倒也能安居乐业。
不到小半个时辰,过得江来,二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这一次却并不停歇,傍晚时分过了眉州,在入夜时分进入一座小镇,名叫牌楼镇,已经在峨眉山脚下了。
峨眉虽然与唐门交好,不过毕竟多为道姑,唐天河便在牌楼镇找了一家迎来客栈歇息。
一日骑行六七百里,这一路可把唐绍枫给颠得,只觉得全身上下都不是自己的了。胡乱吃了些晚饭,用凉水冲了冲,便即睡下。次日醒转,这才觉得浑身上下都是酸疼不已,三伯却早已将早点端了进来。
唐绍枫这才发现跟三伯出来的好处,昨夜三伯就睡在他旁边,他却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是十二叔在旁边,那估计也别睡了,一夜雷声滚滚在旁边,他势必是睡不着的。而如今的情形,无论三伯还是十二叔都不会让他单独睡一个房间的。
起身洗漱完毕,唐绍枫并没有立即吃早点,而是先端坐在床头,按照鼎气歌的口诀将气息在体内运行,直到头顶微微透出些白气,这才停歇。
唐天河还是首次见他用功,见他小小年纪竟然能有如此进境,也是吃了一惊。
唐绍枫运功完毕,这才觉得浑身上下舒坦了,三下五除二解决了稀饭米糕,拍马上路。
峨眉山被誉为佛教名山,可在此时却是道家仙踪所在,与后世香火鼎盛的情形颇有不同。一路蜿蜒崎岖,上得山来,回想前世游人如织的场景,唐绍枫不胜感慨。
峨眉派立派数百年,气象森严。二人来到山门前,门前道童远远迎了上来,询问来由。听得是唐门唐三爷,一人便飞奔上山通报,不一刻山上传来锣声,却是请客人上山的讯号。
峨眉掌门静晓道长早在迎客厅中等候,见唐三侠带着一后辈少年登门拜访,微微一愣。
静晓道长微笑道:“唐三侠别来无恙,丰采似乎犹胜从前啊。”
唐天河摆手道:“道长莫要说笑了,老夫一把年纪,何来丰采。倒是静晓道长道行似乎又精进了不少。”这倒是实话,两年前见到静晓道长时,觉得她精气内敛,内力修为便十分了得,今日一见,却平平无奇,朴实无华,必然是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了,看来她的太玄神功又有了不少进步。
静晓道长避过不答,却道:“这位少年英侠想必是唐三侠的子侄?”
唐天河点头道:“正是,此乃舍侄唐绍枫,是我七弟的儿子。”
静晓道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唐掌门的儿子,据闻唐少侠为人所伤,如今想必是大好了。”
唐绍枫笑道:“前辈,在下外伤倒是痊愈了,只是怕是不能习武了。”当下把情由简单说了。这也是唐门与峨眉交情深厚,否则这等缘由势必不会说与外人得知的。
静晓道长听了连连可惜,她也听说唐掌门的幼子天资极佳,南宫盟主都极为看好他的前途,不想却有此难。
静晓道长道:“不知唐三侠此次来有何请益?”
唐天河道:“不敢。此次却是有事相告。”说罢想唐绍枫望去。
唐绍枫当下便将那日情形仔细说与静晓道长知晓,连回转后行凶之人尸身消失之事也一并说了。
静晓道长脸露悲容,说道:“遇难的定是静慈师妹了。静慈师妹下山已有半月未归,贫道正要着人下山寻访。她拼得性命托唐少侠传回来这请传磨宝四个字,可惜我等不能参透其中意思。”
唐天河点头道:“不错,我们当日听得枫儿所述,也曾加以参详。前面二字,怕是要请人传讯,这磨字,也不知道是否为魔教之魔,近来魔教多有异动,那些人行事狠辣歹毒,怕是与魔教脱不了干系,这宝倒难以详查,或为金银宝藏,或为宝刀宝剑,这边难猜了。”
静晓道长点头道:“不错,唐三侠所言与贫道所想相符。仅凭揣测,确实难以知晓。只是静慈师妹遭此不测,我们峨眉上下绝不会善罢甘休,明日我便率人下山,查放杀害师妹的元凶。还请唐三侠及唐门上下多多帮忙,如有消息可遣人相告。此次唐三侠不远千里报信而来,峨眉上下深感大德。”说罢朝二人竖掌致意。
唐天河拱手道:“不敢,贵我两派向来交好,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如此我等便不多做打扰。”说罢起身告辞。
静晓道长起身道:“也罢,如今是多事之秋,贫道也不敢久留,二位一路保重。”
下得山来已是午时,二人再次来到牌楼镇上迎来客栈,选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了,叫了些茶水饭菜祭起了五脏庙。
用完午饭,唐绍枫便道:“三伯,我便在这里与你分开吧。我到白云山找二姐,与你不顺路。”
唐天河沉吟道:“本来你爹确实答应让你独自一人去的,不过如今看来好像不太平,三伯有些放心不下啊。”
唐绍枫笑道:“三伯你放心吧。我自己会小心的,有这柄秋水剑伴身,在三才剑法下一般人我还能对付,厉害人物也不会对我这小家伙动手的。再说了,您老人家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人家对上你都要留意三分,我可是无名小卒,只要我不主动透漏身份,没有人会注意我的。”
唐天河见他主意已定,道:“也罢,你一路上务必多加小心。“
唐绍枫欣然应允,策马东行,往嘉州方向而去。他此前在川中几年,暑假时常与人结伴徒步旅游,川中的名山大川倒也去过不少,甚是怀念。如今做了唐门弟子,处处有长辈照拂,便如温室里的小花,不经风雨。如今有机会独自一人闯荡,便有天高任鸟飞之感。
嘉州就是后世的乐山,鼎鼎大名的乐山大佛便耸立在大渡河、青衣江、岷江三江交汇处。唐绍枫前世到过不止一次,不过那是大佛古意沧桑,如今才过得不到二百年,想必别有一番景象。此去嘉州,参观乐山大佛早便在唐绍枫的计划之内。当下凭着千年后的记忆,再加上彬彬有礼的询问,一路曲折东行,往嘉州而去。行得百余里,已来到嘉州城。
唐绍枫见天色尚早,便马不停蹄,来到岷江岸边,但见岷江对面一座弥勒石佛扶膝端坐,耳垂及肩,双目低垂,不禁感慨万千。
记得就在五年前,他尚在读大学,与室友张德彪到峨眉山游玩后,背负行囊徒步而行,一路走到这附近,当晚便搭了帐篷面对大佛隔江而栖,记得还被城管赶了好几回。如今大佛依旧,只是比此前看到的要崭新许多,给他的感觉仿佛谁将大佛丢进岷江中洗过一般,转念一想,这么说对弥勒佛爷多有不敬,心中默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他前世不信鬼神佛道,不过莫名其妙的穿越过来,尤其自白云子处听来这超脱凡俗的种种说法,不免对鬼神之说有些敬畏。
此时大佛却叫凌云寺大弥勒石像,百姓多称之为凌云大佛。由于此地三江汇流,夏汛时期往往水势凶猛异常,每年葬身在洪水中的人不计其数。后来有一高僧名叫海通禅师的,为普渡众生,便召集人力物力修凿一大石佛,以镇水势,可惜尚未完成时海通禅师便圆寂了,工程因此停歇了四十年。直到后来西川的节度使才再次集资兴建,终于完成。
大佛自建成起,便多有游客香客来访,这江边便多了一门营生,那便是渡船。江边小舟约莫有十来条,见唐绍枫骋马徐徐而来,一望便知不是游客便是香客,立即有数人迎了上来。
唐绍枫见其中一人为妇女,可见家中生活困苦,跟着她上了小舟。小舟不大,一人一马上了小舟后,吃水甚深,那妇人似乎见惯了这种情形,摇橹驾着小舟朝江对面徐徐划去。小舟虽不甚快,却也四平八稳,过了几柱香功夫,终于来到对面,唐绍枫付了两倍船钱,那妇人不住道谢。
牵马缓缓拾级而上,唐绍枫耳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与张德彪来这里的清晨。那时天才刚亮,两人在帐篷里醒转,便搭船过江。时间很早,游客极少。张德彪游兴大发,在石佛脚趾上刻下“彪爷到此一游”,当时唐绍枫没注意,等回过头来,那家伙六个大字已经刻好。他当时倒没觉得什么大不敬,只是觉得此举实在不文明,想要帮他抹去,可那厮竟然用的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钉子刻的,划痕不浅,一时半会儿不容易抹掉,耽搁太久恐怕被管理员看见,罚个几百块可就划不来了,当时拉着那货赶紧撤离现场。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张德彪毕业后留在城里,不到一年唐绍枫竟然接到通知,一向身强力壮的彪子竟然出车祸死了。唐绍枫当时还好一阵伤心和感慨。
忽然心中一动,童心渐起,他四周转了几转,果然找到一颗铁钉,打算到大佛脚趾上刻下“张德彪住手”几个字,如果保存得好,千年后那家伙必定可以看到,想起他快要吓死的情形,唐绍枫不禁心里一阵乐呵,只是不知道那时候自己是不是还会来,而且会不会知道千年前自己已经到此一游了。
唐绍枫兴致勃勃的爬上大佛左脚下的石台,伏身在大佛脚上,掏出钉子正要下手,却见大佛脚上正有一行字迹:彪爷到此一游。
唐绍枫脑袋轰的一阵,愣愣的看着这行字,呆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