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科学领域的一系列研究,直到今天,也无法完全依赖计算机、人工智能。
即便在项目研究初期,譬如,一种新药的研发,在核战前的时代就广泛依赖计算机进行化合物构型的初筛,减轻测试流程的负担,加快进度,真到了化合物的进一步筛选环节,乃至临床测试,终究也不能靠计算,而要靠实验。
更不用说,一旦研究涉及人类自身,不论药物、疗法还是基因编辑,最终都绕不开“实体测试”这一环节,否则便无法验证其有效性与安全性。
这方面的研究,在全面核战前的联邦,有一整套庞大而细致的流程来运作。
从生化实验室的细菌、小白鼠,到新药临床测试的(有偿)志愿者,再到被欺骗的第三世界国家之人形小白鼠,总归是可以应付得了。
这一套体制,在西历1491年的nep大区内,似乎也可以原样照搬。
生命科学研究所需的材料,有一些很难获得,当然其应用价值未必会有多大,无关紧要。
譬如早年间在被人类文明所剿灭的“天花”,理论上讲,其病原体样本只在联邦与沙罗的iv级生化实验室中保存,在天下大乱、群雄割据后,不说nep等没有机会染指这些样本的大区,即便联邦b-n17生化实验室的所在地,ama大区,也未必切实的掌控了这一资源。
事实上,据asa搜集到的讯息,也有一种传言:
b-n17机构的工作者,在获知全面核战的消息后,就擅自销毁了其保存的天花、炭疽、马尔堡出血热等若干病毒样本,以免其落入恐-怖分子或野心家之手。
这一传言,真实性尚有待辨别,方然的想法,却大抵着眼于当事者的精神境界。
天下大乱时,为避免病毒被人利用、祸乱一方,而选择将其销毁,这当然是一种着眼于全局,着眼于整个文明世界的高尚之举。
不过从另一方面考虑,病毒的风险,方然却并不太在乎。
今时,不同往日,在西历1491年的北大陆、乃至全世界,人类社会的面貌已经与过去截然不同,对病毒等生化武器的抵御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今天的北大陆,且看nep大区便知一二,大区管理员孑然一身、栖身于防卫严密的地下掩蔽所,民众则分别聚集在上千处彼此隔绝的定居点中,定居点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物质上的交流,更遑论人员流动,这一情形极不利于病原体的扩散。
退一步讲,即便在冲突中,出于消耗敌对一方人口、打击其长远发展潜力的动机,向若干定居点投掷生化武器,效果也终归很有限。
人口,对大区管理员而言,只是一种出于长远考虑而保存的资源。
既然是资源,不论这一群人、还是那一群人,总之只要有足够数量、能够提供人才就可以。
至于其中的一小部分,究竟会在定居点内闹出怎样的疫情,哪怕演变成《生化危机》那样的场面,也影响不了大局。
定居点的高墙,电网,武装机器人与无人攻击机,对付区区一万丧尸,简直就是儿戏。
故,对病原体样本这类资源,方然和治下的研究机构并无迫切需求。
至于另一方面的需求,涉及到人自身的一系列研究,情况则复杂得多,并非一套简单的志愿者招募体系所能满足。
聚焦到方然的关注点,“延长寿命”,就更是一个很敏感的方向。
人类的寿限,迄今为止的研究大抵指向一百二十岁,即便现实中几乎没有人能抵达这理论上的极限,但科学研究的结论就是如此。
永生,永不下车,是一个无止境的目标,看似与寿限毫无关联。
但,与好高骛远般的追寻永生相比,眼前更迫切的,是怎样确保自己一直存活下去,只有这样才可能挨到新技术出现的那一天,通过更彻底的人机融合、意识上传等玄而又玄的方式,延续自己的生命。
身体,意识的栖居地,在出现划时代的一系列技术之前,自己必须得将其精心维护。
西历1491年末,即将步入三十九岁人生之旅途,时间流逝,恍若耳边响起的“哐当——”声,加剧了方然的紧迫感,让他进一步关注起生命科学领域。
研讨会上,照例借助名为“阿达民”的仿真人在一旁聆听,也曾修读过生命科学类专业的男人多少有了些把握,从与会者的陈述和讨论中,大概梳理出一条以“延长寿命”为中期目标的科研链条。
为今之计,要让自己活得更久,态势已经多少和旧时代不一样,策略也要随之调整。
在多少年前的联邦,不论“方然”,还是“托马斯*安生”,都是三亿人中的普通一份子,生活中除病原体的威胁外,还有无处不在的暴力袭击、意外事故等威胁,但现在这一切都已不成问题,也无需再多加考虑。
身为大区管理员,原则上,五百万平方公里的一切都尽在掌控,既然离群索居、在地下数百米的掩蔽所里生活,就已经避免了很多潜在的风险。
环视四周,武装机器人与生化仿真人的拱卫之下,住处连一只蚊虫都没有,任何高致病性微生物都极难接近,更不用说地下掩蔽所的设计,目标是为抵御核打击,自身极其坚固,每一处结构都充分考虑到安全性。
一句话,只要自己不作死,在这样的环境中居住、生活与工作,绝对很安全。
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一些威胁,疾病,衰老,并无法被钢筋水泥所阻隔,而依然会在不经意间造访。
生命科学的研究规划,就针对这一切,尝试找到万全的解决之道。
在研讨会上,方然向科学家们提出要求,重点突破“非传染病医学”、“抗衰老”、“基因工程”与“分子生物工程”等,科研资源也会向这些领域倾斜。
不管在座者怎么想,对这一份基于自身利益的规划,是疑惑、还是嘲讽,总之一切要为延长寿命而服务,这是方然现下最关注的,至于生命科学领域的长期发展,所涉及到的其他领域,也会投入资源,但相对而言就菲薄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