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要不是奥斯顿拉住，罗民旭下意识就去确认了。
“这是幻觉吗？”罗民旭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寒而栗，越是不想看就越控制不住盯着。
奥斯顿：“不是幻觉，但我不确定那个东西是不是玛卡斯，你留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别，太危险。”话音刚落，异响传来，奥斯顿立刻拉走罗民旭，其他人跟着退回了较为安全的一边。
巨大而愚钝的双头地蛤被同伴的肉芽徐徐举起，像一本在半空中展开的书。“玛卡斯”被两瓣肉芽转到了正面，它睁开眼，露出了在场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笑容。
“真的是、是玛卡斯？！”不知谁脱口而出。
玛卡斯微微侧头，喑哑的嗓音在坑底回荡，“我，是最后，的，赢家。”
这样一句话，正式掀开了一场足以留名纳古德大陆历史的大灾难的序幕。
眼下，罗民旭等人要面对的是突如其来的地震，不知玛卡斯做了什么，他说完话缩回壳里之后，整个天坑都地动山摇起来了，人像调酒壶里的冰块，根本没有固定的立足点，不但站不稳，还要躲避应对无数崩落的石块砂砾，罗民旭这时候才想起来，他特么的是地球人啊！跟本地土著的皮实程度差了不止一个数量级，他不躲等死吗？！
“奥斯顿啊啊啊抱紧我！”他以浮夸的跳跃，承接了一个巨大的熊抱，狠狠扑进了奥斯顿健实的胸肌上。这种时候就不见外了，再挫也不丢人。
他越过奥斯顿的肩看向越来越远的坑底，所有双头地蛤展开了它们坚硬的外壳，滑腻的软肉朝着它们无法触及的天空不断蠕动，一根根气管又拔高了，喷出来的气体浓郁到肉眼的地步，活像地牢中挣扎的囚徒，想方设法逃离黑暗的束缚。
陆地世界的人们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哪怕还不清楚它们将会带来什么。生活在这个危机重重的世界，最不能缺少的就是危机意识，所有被双头地蛤影响的人都用了药之后，天坑终于露出真容，它根本只是普通的坑，泥石垒起了一个只有半截高的隔断，对兽人们来说根本不算险峻。
可怕的是，数百近千人受到了影响，那是多么可怕的力量，而这堆地蛤还只是在坑底！完全不敢想象它们在地面彻底曝光会怎样。
三大族长当机立断，对天坑采取填埋的做法。
整个中心部落再次进入全体总动员状态，为了最大限度发挥潜能，许多兽人都化作了兽型，一时间万兽涌动，空气中出现了惴惴不安的味道，罗民旭下意识跟着大家屏紧呼吸，一桶一桶的将混着药物的沙土倒进坑内。他不知道填埋能否解决这次的危机，他们只是用所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对抗大自然的威胁。
一部分部落人轮流外出打猎为其他族人保证食物，幸运的他们几乎每次都能猎到超出预期的食物，有些动物甚至是难得一见的，他们还发现越来越多双头地蛤的踪迹，一天比一天靠近部落。这些都不是好兆头，动物有自己的生活习性，轻易不会改变，一旦反常，必然意味着有问题。
罗民旭问预测板，双头地蛤的目的是什么，答案是：逃难。
这个词一出，知情的人的心沉了半截，巨大的疑问浮上心头。有什么难要逃？部落人过了太久的和平生活了，即便野外危机重重，只要谨慎和强大，就都能应付，古老的歌谣里最大的事大概就只有地动纪的迁徙，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们的脑子里几乎没有“大灾难”这种概念。
罗民旭不同，他原来的世界经历过许多大大小小的灾难，历史上更浩大的天灾也记录在案，现代的科学文明带来的不仅仅是便利，它让人类更了解大自然与自己，了解过去现在乃至预测未来，并趋利避害，让自己的族群更好地活下去。
纳古德大陆没有这些。人族像一个安乐了一辈子的老者，经历过悲伤苍凉，终究是平顺的。
罗民旭忙了起来，他问预测板动物们想要逃离的是什么，等待期间他马不停蹄地跟奥斯顿几人拿着指向球探测双头地蛤的动态，有玛卡斯这个不定因素在，情况愈加难言。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双头地蛤在包围我们部落。”奥斯顿蹲伏在围墙顶上断言道，“它们从六个方向过来，速度不快但很执着。”
这让罗民旭想起了新闻上看过的螃蟹迁移大军，双头地蛤出现类似的行为却不对，它们没这样的本能，细想之下，结合之前所见，它们很可能是被操纵的。
“糟……我们应该把玛卡斯带回来的！”罗民旭懊恼不已，高空的风吹得衣摆猎猎作响，过肩长发糊了他一脸，千丝万缕让人手忙脚乱。
见状奥斯顿抓住他的手，大手朝上一捋，不听话的发丝立刻服服帖帖，罗民旭的脑袋晃了一下，只感到令人安心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从头皮传来，难怪骑车要戴头盔，这种被厚实包覆的感觉确实不赖。
奥斯顿也觉得掌心下的头发很舒服，罗民旭就像他的枕头，总能在疲惫与紧张中使他得到舒缓。
两人依偎在一起，手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十指紧扣，奥斯顿侧头注视着目光坚定的罗民旭，心动一瞬，将人收入怀中，捏着他的下巴转过头来，落下一记温柔的深吻。
罗民旭愣了一下，很快便进入了状态，舌头之间的交流很暧昧濡湿，像感情浓到极致化成的蜜浆，令人忍不住辗转吮弄。
一个地球人，一个兽人，跨越时空的距离与种族的隔阂，在这一刻紧密相连。
罗民旭突然有点想笑，大战前必有床/戏，这条规律在这里也会成立吗？那么他应该期待床/戏还是担心大战？
奥斯顿察觉到他的走神，无声地拉开了距离，唇间的银丝一闪即逝，他失笑道：“你啊……存心要我着急？”不等罗民旭回话，他又转移了话题，“从双头地蛤的行动来看，你觉得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罗民旭清了清嗓子，从忽如其来又稍纵即逝的情动中回神：“比起它们的行动，我更在意的是背后代表的意义，我……的家乡如果出现这种现象一般都是地震洪水火山爆发这种天灾。最极端的情况下，我们可能会面临搬迁的局面，离开部落，另找家园。”
“你说得对。”莉斯长老被夸普兽驮着跳上了围墙，罗民旭习惯性地想去扶，被长老摆摆手拒绝了。
“预测的板子说了什么？”她问。
罗民旭拿出来看了看，只显示了一个“地”字，他只能照实说。
奥斯顿说：“我们不能这么被动地等，我都闻得到远方恐慌的气味。我建议我们派人去探探情况。”
长老抿着干瘪的嘴，神色沉重，半晌她道：“我会和族长们商量。”
奥斯顿的建议其实并不意外，三大族长正有此意，所以很快人就组织起来了，奥斯顿和罗民旭都没被安排进去。
填好天坑后，部落的气氛没有恢复，得到长老的暗示，众人都开始存粮，连加里都不画画，帮忙四处收集药草，这很不容易，因为随着时间推移，侵入部落范围的动物越来越多，不乏凶残的猛兽，更加让部落人警惕。
罗民旭参与了至少两次守护围墙的战斗，奥斯顿每次都上阵，身上重伤没有小伤不断，几乎没有任何缓冲。
花露鱼族人轮班唱歌，他们的歌声既能干扰敌人，也能换个方式安抚人心。他们自发在各处挖坑蓄水，用脆弱的兽态给大家提供支持。
罗民旭很想把这个画面拍下。
相比之下，阿白和斯诺比尔普精神很差，阿白还小，敏感一点尚可理解，斯诺比尔普也出问题就离奇了。
罗民旭记得他们俩都过去的人，阿白在种族颓败时还是颗蛋，斯诺比尔普却是成人了。罗民旭问他：“你记得当年的事吗？”
斯诺比尔普扶着剧痛的头，回答：“我一直认为我的记忆很完整，但最近有些碎片在我脑海里盘旋不去，很模糊。”
阿白担心地坐进他怀里，伸出手指为他按摩头部。
“就说你想得起来的，模糊有没关系。”罗民旭心急道。
“和双头地蛤的很像的影子，倒在地上的人，融化的雪，这些都是很短促的片段，就像你关门时最后一眼看到的景象。然后就是很多闪现的噩梦，四肢都脱力，不能动弹，头非常疼……应该还有声音，应该是什么东西敲砸我沉睡的机巧，不是听到，而是感觉告诉有这个东西。你明白吗？”斯诺比尔普脸色又白了三分，阿白倏地跳起来，漂亮的尾屏因情绪激动炸了开来，他抱住斯诺比尔普的脑袋冲罗民旭不高兴道：“不能问了！他头好疼的。”
罗民旭抱歉地离开了。
远远看着抵着脑袋的两人，罗民旭突然萌生了一个略惊悚的想法：当年那些消失的种族会不会不是自然淘汰，而是因为双头地蛤？雪人族的灭绝是因为雪孔雀的绝种，那么雪孔雀为什么会消失，如果是双头地蛤……
他急得满屋子乱转，抓起预测板狠命地甩：“快点出答案啊！全部人等着你救命的啊！”
正在出字的预测板卡了一下，然后疯狂闪烁起来，罗民旭瞪着字迹一个个出现：它们逃离的是地壳变动带来的可怕地震与……罗民旭又死命摇它，最后四个字蹦出来“火山喷发。”
……“摊上，大事，了，啊啊啊！”罗民旭几乎要瞬间疯掉，想都不想就夺门而出。
罗民旭赶到大门，今天族长们都在那里，气喘吁吁地扑上去，张嘴要说的话成了嘶哑的挣扎。
就在这时，外出探查的小队突然出现在门前，他们每个人都铁青了脸，狼狈如败兵：“快、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