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外的其他三人闻声赶来,但除了满地的鲜血,和身体已经残破不堪的妖艳男子,并没有其他的发现。
蓝袍人的背上已经被冷汗浸透,通过极强的目力,他看见山谷深处那道并不完整的身影正在逐渐愈合——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
“这下,事情有趣了......”蓝袍人的眼底带着平日里几乎看不到的畏惧,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
半晌,从山谷深处,那个身影走出,只是一身妖艳的红色衣袍,成为了白色,一同变成白色的,还有他的眼眸。
......
十八峰,第八苑。
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方凡被救走的当天,便被送到了金欢的洞府之中救治,而后又被送回到第八苑。
“这小子的伤势主要是由背后的刀伤造成,那道深可见骨的伤让他失血过多,又加上他体内的剧毒,险些要了他的小命。”
说话的是方凡身边的周冲,他的比试已经结束,在诸多内门弟子的“照顾”之下他也很快就被击败,最后是仗着已经修补好的赤炎剑,才没有被重创。
彭玉神色复杂地看着躺在床榻之上的方凡,根据他得到的消息,眼前面色苍白,尚在昏迷之中的少年,也不过是一个月前才被带进阴煞宗,真正的修行时间很短。
但令他心神震动的,不是方凡的天资,不是他可以在短短的一个月里就有了可以和外门弟子真正较量的实力。
而是方凡的意志!
将他送来的人正是那天救走他的男子,他以他沙哑的嗓音还原了当日的情景,彭玉和周冲这才知道,方凡是在四个不亚于外门弟子中顶尖实力的家伙手中逃脱,还拼着自己受重伤,将其中一个施以重创!
彭玉看向周冲询问道:“他们将方师兄伤成这个样子,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而且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应该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点了点头,周冲没有说话,只是在他的脑海中,隐隐有一种想法,他想要将方凡送下山去,这样虽然有可能会被盖以叛逃师门的罪责,但总是比无声无息地就被那些人杀掉来得好一些。
夜里。
方凡缓缓地醒来,这时候彭玉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舍,房间里只剩下周冲一人,至于赵大海,则是运气好地冲进了下一轮的比试,此刻人正在第五峰,一时半会还没办法回来。
“周师兄,给我一杯水......”说话的时候方凡的胸膛起伏着,身体中强大的撕裂感令他好不容易清醒的精神差一点再次崩溃。
一旁假寐的周冲听到了细微声音,瞬间睁开眼睛,但看到是方凡正在蠕动着嘴唇,紧绷的神经这才松缓下来。
他倒了一杯温茶,坐在床沿扶起方凡的头部,因为牵动了伤口令方凡疼得龇牙咧嘴的。
“你说你怎么不在一开始就认输呢?”周冲看方凡勉强喝进去了一点后,带着责备的意味说道。
方凡苦笑一声,声音如同游丝:“常坤在外围布置了一个赌局,赌的就是我能不能活着出来,你觉得他们会没有措施吗?”
周冲也明白,以对方的手段,定然不会让方凡顺利捏碎手中的号码牌投降。
“可是我不明白,他们想要对付的应该是我,怎么反倒在你的身上倾注了这么多的功夫?”
“关于这一点,我早就有猜测了,就算是因为韩青衣的原因,他们也没有必要出动三个凝气三层一个凝气五层的门客来对付我,更何况从他们表现出来的实力来看,除了张莽还算正常以外,其他几个根本就没有显露出全部修为。”
周冲的脸色在听到张莽二字之后瞬间变得阴沉无比:“看来是我低估了他们背后的势力。”
见方凡目光带有询问的意思,周冲没有停顿地继续说下去:“张莽、鸿惊羽、臧生、孙无言,这几个人都不是简单地货色,他们都是近些年来,刑罚堂新晋招收的‘执法者’。”
“那是什么?”方凡重重呼出一口浊气,闭上了眼睛,但他的头脑却还在继续运转。
“我跟你说过,当年我爹也是刑罚堂的刑罚长老,可在他被关押进罪人谷之后,另外一个刑罚长老王义山独大,更是在宗门中搞了一个‘执法者’的队伍,很难说他有没有培植自己势力的想法......”
“而且,这里面尽是些内外门弟子,个个心狠手辣,加上实力比起一般弟子要高出不知多少,因此在门中可以说横行霸道,一旦被他们盯上或者得罪了他们,很快会被安插以莫须有的罪名直接带进刑罚堂,而且目前来看还没有听说过一个人活着离开那里。”
方凡闭着眼睛,脑筋飞速运转。
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刑罚堂此举,里面应该就有门派之中的派系斗争吧。”
“不错,当年父亲曾说过,阴煞宗,早在第八代掌教之时,就出现过派系的分歧,当时有的人认为,阴煞宗既然名为阴煞,功法更是以狠辣、阴鸷为主,因此完全没有必要开创所谓的修心之法,干脆将阴煞宗的教义改写,然后顺理成章地投靠南域魔宗。”
“但另外一派的却极力反对,他们认为,既然门派老祖定下来规矩,要求后人维持南地各门各派的平衡,那么就不应该有任何的疑问,否则皆为悖逆。”
方凡眉间耸动,他一点都不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奇怪,毕竟一开始就连他都认为阴煞宗的山门应该是鬼气森森的样子。
“所以这两派的争斗就一直没有停歇,直到现在。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那刑罚长老王义山应该就是魔宗一系,毕竟这么些年来,遵从平衡的一系势力犹如根深蒂固,魔宗一系想要彻底推翻,就需要从弟子这种新鲜血液下手,而且一般魔宗的行事风格狠辣,这一点不难联想,只是......”
周冲带着赞赏的眼光看向方凡,他没有想到,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原来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已经逐渐向着眼光独到的修士转变,甚至在一些事情上,他都不得不佩服方凡的脑力惊人。
“只是什么?”周冲带着赞赏的目光看向方凡,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方凡微笑了一下道:“只是我不明白,尽管你修炼刻苦,但每天的状态却依旧活跃,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你对伯父的事情究竟有多么关切,这一点,究竟是你故意为之,让人误以为你本性不改,还是你暂时觉得你的父亲没有生命危险呢?”
周冲听完方凡的话,看向他的眼光已经不仅仅是赞赏了,而是带着一种庆幸般的神情,他摇了摇头道:“我的运气还真是不错,一开始选择和你小子成为兄弟,而不是敌人,否则如果你被吸纳进入那一边的阵营,恐怕日后将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说不定我也会成为刺杀你的一员。”
“过奖了,不过就算跟你们是同一个阵营,也不见的有多么安全......”方凡使劲烦了个白眼。
“嘿嘿,这不是意外情况嘛,而且金欢的贴身侍卫不也亲自去接你回来的吗?”周冲带着心虚打着哈哈道。
方凡害怕牵动伤口,就没有做其他的动作,仰望着屋子的顶棚,叹气道:“替我谢谢他全家......”
“得了吧,这话要说你自己跟他去说,他们七鬼个个是变态,虽然从最近的一些举动来看,我已经开始确定他们并非是敌人,但要是激怒了这伙人,保不齐哪天你就看不见我了。”
方凡在床榻上想要翻个身去看外面的景色,他知道,今天是残月,月亮应该是惨淡地挂在天上,就像他一样,带着累累伤痕躺在这里。
“咝!”
在他身上,大伤口就那两道,可细碎的小伤却是细密得令人发指,这么一动,一些薄弱地方的伤痕崩裂开来,虽说不至于让他疼得死去活来,但那种又痒又麻的感觉也不是所有人都消受得起。
周冲帮助他翻好了身体,嘴上不禁唠叨着:“你这家伙要我说就是伤的轻了,还敢自己动弹......”
方凡憨笑了一声:“这不是有师兄你在吗,不然我也不敢啊,其实吧,我觉得你挺适合照顾人的,就是絮絮叨叨让人不耐烦,像个老妈子。”
啪!
他的头上可没有什么伤痕,周冲没有丝毫犹豫地给了一个爆栗,然后冷冷地说道:“现在,还像吗?”口气中尽是威胁的意味。
“不不不,周师兄你天生英雄气概......”方凡硬生生说出了几十个赞美性的词汇,最后就连好男儿志在四方都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周冲这才放过他。
周冲满意地摸了摸方凡的头,起身坐回到了桌子旁边,看着窗外的月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胸中有一种莫名的心悸之感。
“方师弟,你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在这天底下,能够记住我的,会有几个人?”
方凡看着门外的夜色,没有理他,很快就带着对远方的思念进入了梦乡,而周冲也在不久之后沉沉睡去。
这是方凡来到阴煞宗以后,不,应该说是自从他离开毕月城的家里,来到外面,睡得最沉稳的一觉,和昏厥不一样,他彻底放松了身心的睡眠。
梦境对于修士来说很罕见,因为他们修行便是在修真,追求的与梦境正好相反,若是一旦有哪位修士开始做梦了,那么就会被看成是某种预兆。
乌云,在两个人睡去之后缓缓来临,这一夜,天空中下起了冰冷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