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抚须点了点头,道貌岸然,示意众人先出去,布了个粗略的隔音符咒,方才语气和蔼地笑道:“老夫玄阴子,乃是玄火宗的外宗长老。道友天赋异凛,端的是修行不易,不若投入老朽门下,他日共证一方仙果,位列八方,必可流芳百世。”
“师尊!”王洲见玄阴子对洛东阳颇有赏识之意,急忙喊道。
玄阴子摆了摆手,上前言道:“你爷爷此时情况不容乐观,老夫倒是有神仙妙药若干可赠与道友,未知道友意下如何?”
洛东阳心思急转,眼下洛老头一口气吊着,拖延不得,人世间也就这么个亲人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如何能不心痛。玄阴子丝毫不谈‘妖怪’之事,却言及赠药,分明就是对自己施压,端的似个毫不相干之人,心肠可谓险恶,只好回应道:“道长好意心领。我就凡胎俗体一个,何德何能拜入仙门?今日之事,还望道长高抬贵手,他日必报!”
两个人的对话可谓虚与委蛇,滴水不漏,好似将周围的人都忽略了一般,又相互针锋相对,无可挑剔。玄阴子的意思很明显,这一切就是我安排的,你识相的话还好说,不识相的话,你爷爷和你可就有麻烦了。
而洛东阳看似示弱,其实傲骨峥嵘,摆明了态度,要是今天大事化小,日后还好说话,若否,他日自己定当多倍奉还。
“蝼蚁尚且偷生,遑论是你!”玄阴子冷哼道,心知洛东阳不会妥协,转身对门外众人说道,“各位,今日老夫替天行道,降服此妖,还乡亲们一个朗朗乾坤!”
众人在外头不知道里面的对话,闻说此言,立刻呼应道:“驱逐妖怪,还五方村一个干净!”
洛东阳心里冷笑不已,二话不说背负起洛老头,慢慢往窗边靠拢,强自镇定地说道:“道长,这个世上,真的有神仙么?”
“自然是有!空穴不来风,否则古往今来怎有那么多的传说流传?上苍有好生之德,自有追寻天道之辈,岂是凡人所能理解?道友今日接触到了门槛,奈何没有名师指引,简直暴殄天物!”
“如此说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正邪公道又岂在人心?道长不若明说,所图为何?”洛东阳最近吐纳天地精华,也是略有感悟,知道修行乃是逆天而行,必为天地所不容,偏又有那么一丝生机,于是拖延时间,酝酿《望气经》里讲述的一个自残逃生的法门。
小道士森然冷笑,似乎看出洛东阳正在拖延时间,戏谑道:“蝼蚁再怎么挣扎也只是蝼蚁,怪只怪你得到了你不该得到的东西!”
“哦?你们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一个凡人,竟然知道修真的事情么?”
“能知道的方法千千万万!”小道士猫戏老鼠般,回头也不见他动作,整个房门竟然自己关上了,“王洲,你不是想见识一下仙术么?”
王洲吞了吞唾液,心里紧张无比,看样子他们是想杀人灭口了,可是自己并没想置洛东阳于死地,于是结结巴巴地说道:“师尊,弟子想教训一下他就算了。”言语间还以为玄阴子是为他讨公道而来。
玄阴子点出一指,缓缓说道:“仙法中,有一法唤作‘定身术’,能在三刻钟之内让人动弹不得,你且看好。”
打小因为洛老头是瘸腿的缘故,洛东阳出门在外总是会遭受到莫名异样的眼光,早就将人情冷暖饱览无遗,但是料想不到,今日有人图谋莫须有的功法,竟然就要害自己的性命,甚至还搭上无辜的爷爷,早已超脱出道德的底线。
更加令洛东阳浑身冰凉透顶的是,眼前的玄阴子似乎道法超然,自己还未到窗边,浑身就已经被禁锢,动弹不得。
“闭目冥心坐,两手抱昆仑。叩齿三十六,握固静思神。”洛东阳情急之下,将《望气经》的第一段要义颠倒了一下顺序后娓娓道来,似乎此时对面的三人只是自己的亲朋好友,“道长,你是前辈高人,能否为晚辈解答一二?”
孰料玄阴子闻得此经,却是失神道:“《望气经》,竟然是《望气经》!”眼中的渴望瞬间爆发,恨不得立刻将洛东阳的全身搜个遍。但是看了看小道士还有王洲,终究还是忍住了。
“师尊,莫非是祖师谈及到的那部经书?”小道士咽了咽唾沫失态地问道,看向洛东阳的时候,那种炙热,几乎要灼穿洛东阳一般。
这时候轮到洛东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了。自己给经书起‘望气经’的名字,虽然不是胡乱起的,但和瞎蒙也离得不远,而今看来,这本经书的来头可不小。
反正自己动弹不得,加诸并没有系统的修真体系的概念,只好胡扯套话道:“这本经书上面有记载,说有仙缘的人才能修炼,而且,当练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上天入地,白日飞升都是可能的。我自认为资质一般,也不信上面胡扯的什么飞天入地,所以我将那本书给扔了。”
山穷水复之下,只能权且争个峰回路转,搏出生机。
“什么,你扔了?!”玄阴子和小道士异口同声地喊出声来。
“喏,可不是扔在五方村里了,不过在扔之前,我还是觉得挺有意思的,所以撕下了一小部分,平日里没事就念一念,倒是和佛经一样有清心明目的功效。”洛东阳平静地说道,少不得要抛出一个诱饵,加上自己身上的确有残卷,只好撒了这么个弥天大谎来争取一线生机。
“师尊,我去搜……”小道士急切地想到得到洛东阳口中的那卷残卷,踏步向前。
不过在听到玄阴子的冷哼声时,小道士仿佛想起了什么,慌忙止住步伐,头冒冷汗地结巴道:“弟子,弟子是,是,是想搜出来献给师门,哦,不,献给师尊!”见玄阴子没有继续追问,方才舒了一口气。
玄阴子没有理会,兀自解开禁锢术,对洛东阳正色道:“修真之人,同出一脉,理应同气连枝。洛道友,一切都是误会。”
转身对王洲喝到:“为师听信你的胡言乱语,差点酿成大祸。还不过来向洛道友磕头赔罪?”言语间,仿佛对王洲深恶痛绝,自己的英明就毁在了他手中一般。
“道友有所不知,玄火宗此次应了三百年之期,开山收徒,老夫身为外宗长老,正是为收徒而来。见这王洲颇有些许资质,动了收徒念想。也正是情急,没问清楚就登门问罪,实在是惭愧,惭愧啊!”玄阴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近前扶住洛东阳。
如此做做样子,玄阴子手上多出了一部经书,却不是《望气经》还能是甚?
玄阴子神色激动地随便翻阅着,到得最后一页,戛然而止,直教人气息为之阻滞不已,恰如洛东阳所言,的确是剩下残卷。
“祸福相依,本来以为自己好生修炼,不求功名,但求防身健体,照顾好爷爷就知足了。想不到这世间有那么多的未知变数,眼下如何是好!”洛东阳手脚能动,却负着洛老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心中思量着。
再联想玄阴子前后态度的变化以及层出不穷的手段,心里犹如打破五味瓶,叫自己如何争得过这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狐狸,挫败感压抑得自己颓丧不已。
“我记得经书中有提到过玄火宗!”洛东阳忽然说道。
玄阴子脸色骤变,尔后面容严肃地问道:“可有提及什么?”
“经书上好像说到,说到,说到玄火宗很久很久以前有人白日飞升了……”洛东阳背水一搏,子虚乌有地胡扯了一通,心中暗暗捏了一把汗。
“你再想想,还说了什么?”玄阴子不疑有诈,先入为主地以为洛东阳当真捡到全本的经书,急切地追问道。
洛东阳支支吾吾,哪里编的下去?却不想这迟疑的表现,落在玄阴子眼中,反而坐实了洛东阳说的是大实话。
洛东阳一惊一乍,大叫道:“白日飞升呀,九天神雷轰个不停,天地末日,昏天暗地,山崩地裂……”
玄阴子抓住洛东阳的衣领,失声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然后成仙了!书上说到,一个叫做什么火子的人成仙了!后面,后面我真的就不记得了,我没看那么多!”洛东阳装作哭腔都出来了,知道言多必失,随便扯了个虎皮,反正你宗门叫做玄火宗,想必我胡诌个什么子,多半不会错。
孰料洛东阳这修真菜鸟漏洞百出的表现,却是无懈可击。
“我知道了!这说的肯定是创派祖师爷天火真人!”玄阴子老泪纵横,呢喃道,“天火祖师在时,我玄火宗何等辉煌,就算是超级门派的耄耋宿老见了他也要低头。自从他失踪后,这千百年来,无人知其踪影,想不到竟然是渡劫飞升了!”
洛东阳心中忐忑不安,毕竟没见过世面,暗道不好:“但凡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今天我无意中听到这些秘密,该如何是好!”
“好小子!你诈我!”玄阴子忽然眼露凶光,呼喝道。
洛东阳一个趔趄,颤声道:“我所言皆是事实,无半句假话,倘若有半句假话,便叫我在一个多月前就给天打雷劈了!”心中却是宽慰自己,反正那个时候自己被天打雷劈已成事实。今天赌咒,也是为了救爷爷,哪里能当真分毫?
“哼!相传《望气经》是最古老的经书,如何会记载祖师爷的轶事?”玄阴子阴狠地说道,但是心里毕竟还是信了丝毫,此刻喝问,仅是想落实心中的疑问。
暗道糟糕,自己扯虎皮扯出了缺口,也不等玄阴子继续发问,洛东阳抢答道:“这经书由来已久是没错,但是拥有的人却是可以变的。我知道的这些,也是看到别人的注解罢了,你问我,那我该问谁去?”心想假作真时真亦假,不妨骗他一骗。
玄阴子点了点头,洛东阳最后的话语,态度坚决,自己也觉得理所当然,想必借给洛东阳十个胆子也不敢忽悠自己:“你倒也识时务。”
洛东阳嘿嘿笑道:“强者为尊,小子少不得也要攀附一番。道长不如将仙药赐下,好解我爷爷眼前之危?”
“里面有仙丹两颗!”玄阴子弹出一个小玉瓶,落在洛东阳手中。
洛东阳闻说‘仙丹’二字,立时双目放光,毫不犹豫地打开瓶塞,将仙丹全部倒出,观看一会,见色泽气味都一样,陶醉一番,不由贪婪说道:“仙道面前,蝼蚁尚且贪生。既然是仙丹,还是我先吃上一颗罢!”
玄阴子见洛东阳迫不及待地将丹药吞入口中,心中轻蔑,想道洛东阳嘴上说要救爷爷,不外乎也是贪生怕死之辈,这种人最好控制了,于是哈哈大笑:“说得好!众生皆蝼蚁。何况修真本逆天,六根当除尽。道友果然是我辈中人。”